第7章 兩只貓
翌日下午，蘇蘊在高鐵上發了一條信息給林照見。
蘇蘊：【照見哥，我外公在哪個醫院？我等下就到北京了。】
林照見很快回複：【回京了？我去接你。】
三點半，高鐵準點抵達北京。蘇蘊拖着行李箱，走出關閘。
林照見站在一塊廣告牌旁邊，目光在人潮中搜尋，發現她的身影之後，朝她淡淡地笑了一笑，走過來。
開口沒有說其他，他就像從前那樣，十分尋常地問：“餓不餓？中午在高鐵上吃了什麽？”
蘇蘊：“椰絲面包……早上多買了一個，也不餓……”
“行，那我們先上車，去醫院。”
走在路上，他說：“我也沒有想到你這麽快就會過來，你請了假麽？”
蘇蘊回道：“我是實習生，公司讓我提前放春節假。”
他點點頭：“那樣的話還好。”
路上閑聊了幾句，他說道：“昨天早上，原本好好的，老爺子血壓突然直飙……我也是昨天傍晚才知道的。”
“現在情況穩定了？”
“差不多，在醫院調養。”他看着前方，突然問，“老爺子是不是血壓一向偏高？”
蘇蘊回道：“是的。上了年紀，更難受控。”
他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頭，“我原本打算下午去看望他老人家，剛好，我們一起去醫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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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車之後，他沒多言，發動汽車，擠上了擁擠的道路。
來到醫院時，已經是四點多，蘇蘊跟随林照見抵達病房。這是個高級的雙人間，但只有他一個病人。
進去時，正好遇到醫生巡房，有護士給黎裕民做基礎測量。
沈香梅站在一旁，看到林照見進來，沈香梅還笑着點了點頭，爾後下一秒，發現了林照見身後的蘇蘊。
沈香梅訝了訝：“蘇蘊？小蘊？”
黎裕民原本注意力在醫生身上，聽聞後驚訝地看過來：“蘇蘊？”
護士趕緊說道：“老先生，淡定淡定……血壓又得上去了。”
果然，黎裕民的血壓開始往上升，臉色立即轉紅。
蘇蘊眉心蹙起，歉疚地叫了聲：“外公、外婆。”
林照見神色疏淡，走到床頭，說道：“黎爺爺，我把你外孫女帶回來了，別激動。”
黎裕民還是有些責備：“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蘇蘊只好說：“我昨晚才知道外公住院了，今天早上直接坐高鐵回來。情況怎麽樣了？”
“哦。沒什麽事，就是血壓一下子升上去了，休息兩天就行了。”
查房的醫師跟黎裕民的兒子黎路軒認識，說道：“黎叔，也不能大意，等血壓穩下來了，還是得好好做個全身檢查，這可是路軒要求的。”
“我也就血壓高，其他沒問題。”
蘇蘊說道：“外公，還是仔細檢查一下吧。”
黎裕民這才笑着點頭：“行行行，聽外孫女的。”
醫師護士走之後，蘇蘊在病房裏跟外公外婆聊天，林照見中途出去了一趟。
回來時，林照見說：“差不多到晚飯時間了，先去吃點兒東西吧，高鐵上都沒怎麽吃。”
黎裕民：“那趕緊去吃飯。或者回家，讓你張阿姨做？”
沈香梅想了想，說道：“小張待會兒要送飯過來，要不打個電話讓她別着急做病號餐，先做小蘊的。”
蘇蘊阻止着：“不用這麽麻煩，我就在外邊吃點兒就行。做外公的病號餐要緊。”
正要走的時候，黎裕民又說：“那你吃完就讓照見送你回家吧，房間讓阿姨送完餐回去再布置一下。”
“……”蘇蘊滞了滞，莫名跟林照見對視了一眼。
她這次回京，沒有想過要住回外公家，想到高考後那個暑假，在那兒和黎家的幾個孫輩争執的事，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如果外公的情況穩定，便打算只在京待兩三天，住附近酒店就行了。
在這一瞬，林照見似乎看出了她并不情願住回外公家，說道：“黎爺爺，她住我那兒，我回爺爺家住。”
“什麽？”黎老爺子一頭霧水。
蘇蘊更是驚訝地看着他。
卻見他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說：“行李已經搬回家了，主要是家裏那兩只貓好幾年沒有看到她……所以正好，她白天來醫院陪您，晚上回家陪貓。”
蘇蘊感覺這人簡直是個撒謊的天才，讓人找不到破綻和拒絕的理由。
不過也好，至少，不用住黎家，趕緊點頭說：“是這麽打算的，等外公情況好轉，我過兩天就回菱城，搬來搬去也麻煩。”
林照見瞥了一眼蘇蘊，沒再說話。
黎裕民無奈地說：“這麽快又要回去啊？”
“嗯，我也很久沒見過弟弟妹妹了。”
說完，感覺蘇敏蘇浩也是塊很好的擋箭牌。
“唉，”黎裕民很失望地說，“你這一走就是幾年，難得回來一趟也來去匆匆。”
“等我畢業了，有機會回京的。”對于畢業後的去向，蘇蘊心裏也沒底，但先穩住外公再說。
“行吧行吧，孩子長大了就由不得老人。”
“……”
從住院部出來已是暮色漸垂，蘇蘊看着前方的林照見線條流暢的下颌，說道：“剛才謝謝你急中生智。”
林照見卻停下腳步，用莫名的眼神打量蘇蘊。
“急中生智？”他輕呵了一聲，“我确實是這麽打算的。”
“花卷可是你養的貓，我只是代養，你回來了不照顧它？”
蘇蘊沉默了一秒。
他耐着性子問：“你本來想住哪兒？酒店？”
蘇蘊只好如實回答：“想就在醫院附近找個酒店，會比較方便。”
“所以回菱城只是忽悠老人的？實際上你并沒有想回去？”
他直直地盯着她，像是要抓住她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的變化，以辨別是否撒謊。
蘇蘊回望向這張幾無瑕疵的臉，幾年過去了，他的五官褪去了青澀感，臉上的張揚已經收斂???了許多，變得成熟了一些，但是眼睛裏的光仍然難掩鋒銳。
她收了收眼神，輕聲說：“我的計劃并沒有這麽詳細，昨天收到你的消息，只打算先回京探望一下外公再說，其他的還沒決定好。”
“那怎麽不住外公家？”
蘇蘊頓了一下，低低地道：“就是覺得麻煩，住酒店更方便。”
林照見注視着她，目光有些凝滞，想說點兒什麽，最後沒出聲，幹幹地吞咽了一下，移步前進時才道：“行，那麽先去吃飯，再回家照顧貓。”
“嗯。”
車上，林照見用十分自然的語氣問：“想吃什麽呢？”
就像從前她才16歲，他問話的時候為了顯得不那麽生硬，特地加個語氣助詞。
蘇蘊抿了抿：“想喝碗羊肉湯。”
他點頭：“暖暖身子也好。”
于是帶她去了一家羊肉炖菜極出名的餐廳，點了羊肉炖菜和一些別的菜肴。
炖菜端上來後，他拿着勺子，端碗給她盛了一碗羊肉湯。
一切都跟從前無異。
只是喝着美味的湯時，聽他散漫地說：“也不知道你這幾年怎麽就舍得抛下這些美食，一個人在英國仰望星空。”
蘇蘊突地嗆到，咳了一下。
“急什麽，沒人跟你搶。”他淺笑着，遞了裝着檸檬水的杯子過來。
“好好的說什麽黑暗料理嘛。”蘇蘊喝着水，郁悶道。
衆所周知，“仰望星空”是英國知名的黑暗料理，魚頭插在面粉裏烤出來的玩意兒，賣相讓人毫無食欲，甚至有一些瘆人。
他輕輕哼了哼，“那你這幾年都吃什麽長大的？”
“雜七雜八，我自己也會做簡單飯菜的。”
他這才肯定一般認真說：“幸好沒長歪。”
蘇蘊無語着，“我出國的時候已經19歲了！你老把我當小孩看。”
“行。”他扯了笑，“以後把你當大人看。”
“……”
回到他住的房子，位于三環內的某小區。
他的家境是極好的，爺爺從政，父親經商，母親在讀研究生時認識了他爸，貌美清高的她根本看不上一身銅臭味兒的林爸，但最終還是被林爸追到了。
可惜的是他媽媽患有多囊，經過治療之後，直到三十多歲才生下林照見。
因為之前失敗了幾次，在懷他時，他媽媽祈求了許多玄學力量，他的名字便是從《心經》中摘取的。
但是林照見喜歡一個人生活，覺得清靜，所以很早就搬了出來。
無疑，他的長相、智商都随了母親，由于天資聰穎，年少時他有些張揚，常常對得到的一切漫不經心。
即便是現在，蘇蘊也能察覺得出，他仍然是散漫、疏懶的那個人。
蘇蘊以前沒少來這兒，現在幾年沒來，小區格局、草木都沒有變化。看了看環境，蘇蘊極俗氣地問：“這個小區的房價一定漲很高了吧。”
他笑出了聲：“看上我們小區了？打算也入手一套？”
蘇蘊簡直要噎住，她現在的實習工資只有三千來塊，租完房子就所剩無幾了。
于是故作高姿态地哼聲：“我喜歡住別野的！”
“呵——別‘野’？”他按了門禁，忽地瞅她，笑道，“成，将來買個別野。”
“……”
一開門，兩只貓就從客廳奔到了玄關，望了望蘇蘊，很快就認出了她似的，蹭到了她的腿邊。
蘇蘊鞋子都來不及換，抱起花卷，又放下它，抱了抱燒麥。
說起來就很神奇，兩只貓對她一點兒也不生疏，喵聲不停。
“乖乖哦，我先換鞋。”
放下小貓時，一雙熟悉的淺粉色棉拖鞋擺在了自己面前，蘇蘊不禁愣住，“這雙拖鞋你都沒扔？”
他沒說話，只用無語的眼神看了看她，随後幫忙把行李箱拎進了客房。
蘇蘊默默換上了鞋子，脫下大衣，走進室內。
兩只貓十分緊密地纏着她，蘇蘊光顧着坐在沙發上撸貓，行李也沒收拾。
林照見從房間裏走出來，說道：“晚上你睡客房，被子就在櫃子裏，自己取就好。”
蘇蘊抱着一只貓站起了身，問他：“這麽晚了，你還要回爺爺家嗎？”
林照見扯了個笑，“你要是不介意，我才不想回爺爺家，多麻煩。”
其實蘇蘊并不介意，之前總覺得和林照見之間有一條越來越寬的鴻溝，結果現在發現一切都跟從前沒兩樣，他還是那樣熟悉、親切、自然……
當然，這些都是林照見大人有大量，不計前嫌，沒有跟她算賬的結果。
只要不提過去那些分辯不清的事，仍然像兄妹這樣相處，是很好很好的。
倘若共處一室，這種平衡感就不知道會不會被打破。
她也說不好。
見她沒應聲，林照見喝了半杯水，放下水杯後說：“你早點兒睡，別玩太久。我明早再過來。”
蘇蘊抱着貓咪：“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