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施效颦之傘中仙

第8章 ☆、零柒

老朽感慨:“你日後會名流千古，所有人都會記住你的名字。姑娘，你這一生注定不平凡啊。”

施夷光怔在那兒，良久無語。

比他們更加激動震驚的是站在旁邊像外人一樣視聽着的施酉鬼，她眼睛一直閃閃爍爍，如同窺聽了什麽天大秘密。

事實上，這也的确是天機。

施酉鬼心裏不是滋味，五味陳雜，她兩只手都揪到了一起，一直在想:施夷光以後會成為一名傾國傾城的女子……傾國傾城……名流千古……那麽，她以後一定會過得非常好、非常榮華富貴。

施酉鬼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多，畢竟如果不是她要來算命，施夷光也不會來到這裏，如果不是她，施夷光怎麽會得知這樣的命運？

越想越煩，施酉鬼突然沖了上去:“瞎子，我要找你算命！”打斷了他們。

氣勢洶洶像在找人算賬。

而且，“瞎子”一詞完全是她幾乎沒有過大腦，就脫口而出了。

閉目的老人忽然就拉下臉，臉色變黑，怒斥:“來人何等無教養？”

施酉鬼來到盲人面前，隔開施夷光和他的距離，睨了夷光一眼，靈光一閃，決定學着她那樣讨好地對他說:“先生，找你算命的人是我，不是她。先生能為我算命嗎？”

那夷光不過是嘴甜，盲人又看不見夷光的容貌，她不信她好聲好氣說話，算命先生不會對她溫言溫語算好命？說不定，她命途其實也不差呢。酉鬼心裏偷偷想。

胡須長長的老人猶豫了一下，冷冷道:“姑娘，回去吧，老夫不想替你算命。”

這句話一出，施酉鬼臉乍青乍紅，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她不憤追問:“為什麽？！你能替施夷光算命，為什麽我不能？！”

尤其還是當着身後人的面被如此慘遭拒絕，怎一個丢臉了得。

“姑娘，老夫聽你的口氣中并不尊重我這個盲人，我心裏不樂意了，就不願意幫你算命。”

什麽？！堂堂大爺竟然跟她小女子計較、生意都不做了？！施酉鬼簡直大開眼界，不過，她爹也一樣不是什麽好人，一丘之貉罷。

“先生，”身後的西施施夷光好心幫口:“我想酉鬼不是存心的，我可以作證，她的确一心想來先生這裏算命。”聲音溫柔甜糯。

“……”聽到這段話，施酉鬼臉部浮現複雜的表情。她剛剛心裏想的事情似乎很邪惡，夷光現在還好心幫她說話來着，她卻……

盲人哼了一句，有些氣消了:“罷，既然不是存心，我就勉強為你算上一命吧，不過——這可不是免費的。”

這句補充讓施酉鬼感到不舒服，不過她不好再說什麽:“我來之前就準備好了一塊青銅幣。”

老朽沉默伸出手，施酉鬼接着探頭向前。

她緊張得屏住呼吸。

一雙粗糙的手掌撫上了自己的大臉。布滿皺紋和老繭的手在臉上兩邊尋着骨頭摸了一下。

她繼續屏息。

面前傳來了老邁，語氣略顯古怪的聲音:“姑娘一生坎坷，但是有貴人相助……姑娘的未來去向就猶如水中花、霧中月，朦胧不清，請恕老夫無法看到。”

他收回手，袖子擺擺，有點不好意思。

“啥？！”施酉鬼瞪大了雙眼:“你說你看不到我的命？！”

“是。”盲人從容擡手捋須。

這老頭根本就是在行偷摸拐騙之術，虧他名氣這麽大！施酉鬼憤怒了:“瞎子，你在騙我的錢嗎？你根本不會算命吧？！”

老頭子被這話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我算命多年，從未有人當面質疑過，我可是參透天機神算啊！丫頭，你若不信，便看看你身邊的朋友日後是否會飛上枝頭。這次我未能算出東西就不來收你的錢了。送客——”

門“砰”地一聲關上。

施酉鬼咬着下唇，委屈極了。不公平，這簡直是不公平。憑什麽他能算出施夷光的命，偏偏算不出自己的命？！

她不相信，她忿忿地上前敲打關上的門：“瞎子，你快出來，我真心想找你算命，你卻這樣對我，你太過分了！”

木門被敲得“哐哐”響，打擾此地的清寧。

施夷光吓了一跳，沒想到施酉鬼會這麽激動，趕緊阻止她：“酉鬼，我們回去吧，你如此粗魯可不好，不僅致怒算命先生，而且還會擾附近街坊清靜。”

“關你什麽事？！讓開！”施酉鬼想做的事情十匹馬都很難拉回來。

施夷光被一股蠻橫的力氣推到了地上，她柳眉低蹙，手習慣性地捂住左前胸部位置。胸口處正傳來了一陣陣刺痛，心如被針紮，痛得不得了。

她再無法站起來。她的臉上漸漸冒出冷汗，皮膚蒼白，櫻唇失去了血色。渾身冰涼，全身的感受都集中在了心口的疼痛上。

手腳不自覺蜷縮。

施酉鬼用力的敲打了幾次門後，發現裏面的人根本不理她，郁悶地甩手不幹了。她這時轉過身，才發現施夷光倒地不起，瞬間吓得變了臉色，立馬蹲下去。

“你怎麽了呦？我剛才只是不小心推了你一小下，你不會這樣就受重傷了吧？你別吓我啊！”聲音顫抖。

地上的美人依舊臉色蒼白，冷汗涔涔，痛得無法說話。柔弱得讓人可憐不已。

施酉鬼望着，心跳到了嗓子眼處，手足無措，這該如何是好？一個想法悄悄滑過心頭，要不，她就這麽走了吧，萬一夷光等一下誣陷她害她受傷怎麽辦？

說到底，先動手的人是她，到時候她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個設想太可怕了，施酉鬼光是想到眼前的人化成鬼就覺得渾身疙瘩都豎起來了。不行，還是救吧！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施夷光的左右臉，想讓人意識清醒起來：“喂，喂，快醒醒。”

“醒醒！”

沒有用，施夷光已經失去了意識，暈厥前還死死咬着下唇，看起來甚是楚楚可憐。

施酉鬼整個人都慌了起來，她巡視四周，發現無人在，馬上低頭對挂在腰間的傘急躁說：“洛生，快出來吧，出來幫我！”

下一刻，藍衣白發的男子倏地出現在面前，盤腿懸空。他低頭望到地上暈去的女子，皺了皺眉：“這是——？”

“洛生！”施酉鬼急急地想過去抱住他，猶如溺水的人想保住浮木，可惜，雙手一把抱住的剎那卻撲了個空。

一種空落的感覺油然而生。

洛生浮現在幾步之外，身形朦朦胧胧，罩着一層白月光似的，他歪頭：“小姑娘，我只是一縷魂魄，沒有身體，你是摸不到我的。你找我出來，是想讓我幫你救救那女子？”

施酉鬼傻眼了：“原來我碰不到你……”不過現在不是講這個的時候，“洛生，你快來救救她吧，她不知為何會出現這樣的變故，我只是推了她一下而已，她便倒地不起。”

洛生松腳，麻布單底鞋履踏在地上。精致的藍色滾邊衣擺随之展開滑落到了地面上。

他一步步來到了施夷光的身邊，伸手探去其額頭。虛幻的手掌就這樣貼在她的額頭上，停了一些時間。

“不關你的事，她身患心絞疾病，病根很深，已到了無法醫治的地步。”

施酉鬼聽了大為吃驚，同時也松了一口氣：“吓死我……你是說，夷光有心絞病？我之前完全沒看出來呢。”

施夷光的笑容永遠那麽燦爛和煦，完全不能想象她居然身患這樣子的疾病啊。

洛生沉吟：“此病只是偶爾發作，平日裏他們與正常人無異。小姑娘，你帶着傘繞到她家門外，我會進去通知他們此女暈倒了在這。”

“好！”一切都聽他的。施酉鬼馬上跑腿。

片刻後，施夷光的娘親見到木桌上出現了一卷竹簡，她還納悶，夫君為何随意放置書籍。誰知翻開一看，發現了刻在表面的一排字。她瞳孔驟縮，趕緊慌慌張張出門。

她叫來田裏工作的夫君，急聲大喊：“夷光舊病複發，暈倒在了那算命先生家門外！”

夷光爹田也不耕了，一路踩着泥地跑過來：“什麽？！阿女病倒了？！”

他們二人匆匆趕到了算命先生家門外，發現了暈厥的施夷光。

蹲牆角的施酉鬼看着，覺得總算對得起自己良心，松了口氣，起身離開。她不用害怕施夷光會變成鬼找她償命了。

轉過頭，洛生在那兒跟着她走。她看着他，揚起大大的微笑：“其實，瞎子有一句話說對了，那就是——我有一個貴人相助。我的貴人，不就是神仙你麽？洛生，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會出來幫我，對吧？你是我的大貴人！”

洛生摸摸下巴，點點頭，這話沒錯：“我會幫你，只要你收留我一天，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所以我不需要任何人替我算命！因為神仙就站在我身邊，你會幫我改寫我的命運！”施酉鬼說着說着，咬牙切齒道。其實她心裏，還是十分介意算命的态度。而且，她還聽到了施夷光的命途，是如此之好，好到令人羨慕嫉妒恨。

洛生聽到這裏，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什麽小姑娘的情緒變化這麽激烈。

她愛咬着牙齒說話，黑白分明如果核的眼裏會迸射出怨恨地目光。但放在了這張醜陋略顯笨拙的外表上，一切都顯得這麽地鮮活有趣。

人類啊，感情都是如她這般鮮明的嗎？

洛生平靜無波動的心，忽然也想靠近她，多感受感受這種心情。

真是稀奇啊。眉目清秀、白皙如霧的洛生想，自己活了這麽久，居然也會有這樣被觸動的心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