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

第109章 42

瀛洲仙山雖與往日一般清靜祥和, 裏面來往的弟子卻大多帶着凝重之色。

前些時候大批魔物忽然出世，短短時日已然造成了許多傷亡。修仙界一向不能太平，不是魔物亂世就是邪靈釀禍，真正安生的時日極少。作為修者，已然習慣，然而每每遇到這種事, 看到無辜受難的人們, 心中還是難免感到憤怒無奈。

瀛洲仙山之中, 因為山主閉了死關未出, 少山主的出關時日又一直推遲，衆人心中都有些擔憂，好在還有個諸事都能處理的妥當完美的大師兄鎮着, 各處峰主長老才沒亂起來。但底下的弟子們較之以往不免更加浮躁，心中記挂着外面局勢, 修煉之時聚在一處, 忍不住就談論起這些。

“聽說東陵一域都已經淪陷了, 照這個速度, 說不定很快就要到咱們東海了。”一個弟子手上練着術法手勢，嘴裏也不空閑。

坐在他身側的同門正在研究一本刀譜，頭也不擡道：“現在擔心我們自己還太早, 有很多稍小的門派都已經被那種‘覆魔’占領，其中有隸屬于我們瀛洲的附屬門派，長老們肯定會派遣弟子前去援助的，不知是怎樣選擇弟子前去。若是可以, 我倒是想去親身會會那傳說中的覆魔，從被召回來，我都好幾日沒動刀了，再這樣下去我的刀怕是都要生鏽。”

“哈，你還真的不怕死，不過你一向喜愛冒險，我等也是一點都不意外啊。”一位年紀看上去稍大的弟子插話道：“說到人選，恐怕還是主峰一脈的執庭大師兄選人。從山主閉關，他幾乎就越過少山主，直接當家做主了。少山主也是太過信任這個大徒弟，權利都架空了都還無知無覺。”

先前說話的兩個弟子對視一眼，都沒接他的話。那弟子見了，略覺無趣的嗤了一聲，又加了句：“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麽想，大家都這麽想，只是不敢說而已。要我說，有什麽不敢說的，這是事實不是嗎。”

話音剛落，一旁的路上忽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那你的膽子還真大。”

那弟子轉頭見到來人，臉色一變，還是強撐着說了一聲：“原來是則容則存兩位師弟。”

走在前面的則容手中拿着一冊玉簡，臉冷硬的像是冰窟裏的石頭，他半點沒有給這個弟子面子，直接道：“師弟也是你可以随意喊的嗎，我們是主支一脈，少山主親傳弟子，你連內峰弟子都算不上，按理該喊我們師叔祖。”

則容則存二人年紀雖然不大，但是輩分高，平日裏與衆同門相處的好，師兄師姐之類也是喊得随意，就是執庭脾氣好，衆人都喊他一句執庭大師兄以表親近。但若真要追究起來，則容說的也沒錯，那弟子确實沒資格叫他們二人為師弟。

被則容這一番話給堵得臉色通紅，那人難堪的站在原地，還想說些什麽，則容卻是擡腳就走了，完全沒将他放在眼裏。

一直等則容二人走的見不到影子了，僵硬站在原地的人才咬咬牙低聲怒道：“目中無人，嚣張跋扈，還不是嫉妒自己大師兄更得師父喜愛，哼！”

則存追上前面的哥哥，伸手搭在他肩上，“哥，你怎麽了？最近的脾氣好大啊，自從我們從響水塢回來，我就感覺你怪怪的。更不愛說話了，臉更冷了，我逗了你好幾天都沒見你笑一下，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還是在那個奇怪的湖裏面淹壞了腦子？”

則容恍若未聞，面無表情的朝着青竹裏走去。則存搖晃了一下他的肩，“我說哥啊，師兄哪！你倒是和我說說話啊。”

則容終于開口了，語氣是和之前一樣的冷然，“你若是沒事，就回去星坊修煉，不要跟着我了。”

“你看你看！”則存大喊一聲：“我們以前都是一起走的，你現在怎麽開始嫌棄起我了？還不讓我跟着，我可是你親弟弟诶！”

“我找大師兄有事，你先回去吧。”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有什麽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則容忽然停下，拉下了肩上的手，扭頭對則存道：“則存，回去。”

“不行。”

“我會告訴大師兄你的罰寫有一半是找其他師弟代筆。”

“……你真的變了，你以前不這樣的！”

眼見着則容進了青竹裏，則存站在原地嘆息了一聲，腳下一點，躍起坐在了路旁的燈座上。從前不管哥哥在想什麽，則存總能猜到他的心思，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哥哥看不懂了，這令他覺得不安。

“哥，究竟遇到了什麽？”

則容來到青竹裏之後，将手中玉簡全部交給了執庭。“大師兄，我搜尋了弟子名錄，查調了各種記錄，找出這些人曾經參與了當年的剿滅蓬萊戰役。但是因為這件事的相關記錄被銷毀，還有一些人我不是很肯定，可能需要日後繼續查證。”

執庭将玉簡一點，面前頓時展開了一道長卷，上面端正的字跡記錄着一個個的名字與容貌信息。他擡手拿起一旁的筆，蘸了鮮紅朱砂，一氣圈起了十幾個名字。然後語氣溫和的道：“這些弟子都已經外派出去，怕是回不來了，不用再注意。另外這些，我會安排他們帶隊前去支援最近被覆魔占據的小門派。”

則容的目光掠過那些刺目的鮮紅痕跡，移到沒被标記的名字上，問道：“那剩下這些？”

執庭放下朱筆，道：“不急，來日方長。”

則容收好玉簡與新批的書冊，本欲告退，然而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大師兄，則容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大師兄。”

“何事？”

“當時嚴叔告訴我，破壞覆魔封印一事，是大師兄同意的，我當時相信了嚴叔不會騙我，可這些時日我又細細想了，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我想知道，大師兄，如果我沒有按照嚴叔所說破壞了封印，你當時真的會親自破壞封印嗎？你真的同意了嚴叔的做法嗎？”則容緊盯着執庭的表情，想要找出端倪，然而執庭從始至終都未曾露出過異樣神色。

他很尋常的回答道：“是，我會。”

則容頓時不知自己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感到難過。

執庭的眼神好像看透了則容內心，他的語氣雖然同樣溫和，話中卻好似帶着利芒，直擊則容心中所想，“則容，凡事做了，便容不得後悔和動搖，否則你的悲慘将會由此而起。”

“……是。”則容深吸一口氣，告退離開。

就在則容離開後不久，青竹裏又來了一人。執庭嗅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嚴叔，帶傷前來，是有何事？”

嚴襄身形現出，他胸前一片血紅，滿臉疲憊的道：“主子，嚴襄無狀了，但事情緊急，請你救救我無涯洞衆人吧。”

“福地之一無涯洞，距離陷落之蜮十分遙遠，按理說那些覆魔不會越過附近那些門派，前去侵襲我們無涯洞。但是，這些日子，我們無涯洞卻是被覆魔襲擊了數次，損失了無數弟子，就連我的親傳弟子也不幸遇難，再這樣下去，我怕無涯洞将會在我手中被毀，所以，我才前來請主子相救！”嚴襄跪倒在地，滿懷希冀的看向書案後的執庭。

別人不知曉，但他卻知曉，如今這位主子的修為深不可測，只要他願意出手，一定能救得無涯洞衆人。可是，嚴襄看見的，是一雙無動于衷的眼睛，那裏或許有一絲憐憫，更多的卻是讓嚴襄心頭一涼的冷漠。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執庭嘆息道：“我問你會不會後悔。”

他站起來，走到嚴襄身前，“覆魔的習性你大概全然不了解，它們之所以被稱作魔，就是因為它們有着魔的劣性，它們不能信任。你以為與它們達成了協議，卻不知道，它們根本不會遵循與你的約定，即便是人，也會有違背約定的時候，何況是魔物呢。覆的等級不同，能吞噬的人也不同，如今它們尚在恢複元氣，自然不會按照你的意思對四大仙山這種龐然大物動手，相反的它們現在只會吞噬普通的生靈。”

“至于為什麽無涯洞會有此劫難，這都是因為你。”執庭揭破了答案，“你與它們定下的契約，就是邀請他們前來的通道，越是與你親近，與你相處的久，就越容易被覆魔侵占，畢竟這種東西是以人的情緒與感情來分辨獵物。”

嚴襄猛地握緊了雙手，啞然道：“怎會……怎麽會，是因為我？是我害了門中衆人？你之前問我會不會後悔，就是因為，你早就知道？”

執庭居高臨下的望着他，“所以我告訴你，早些回去，組織衆人抵禦。可惜，你敗給了這些你親手放出來的魔物。”

嚴襄神情頹敗的看着自己殘留着鮮血的手。這鮮血是他最疼愛的小徒弟的，他就在自己面前被覆魔占據，所以他親手殺了他。為了蓬萊大仇，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要孩子，自從妻子去世，與他最親近的就是座下幾位弟子。他是一心想要複仇不錯，也有想借助無涯洞洞主的身份，還有衆位弟子，但人心肉長，相處多年早有感情，今日弟子去世，還是因自己之故，他如何能不痛。

“嚴叔，現在你明白仇恨的痛苦和重量了，執庭想再問你一句，為昔年仇恨做到如此地步，你是否後悔？”執庭俯身問道。

嚴襄眼角溢血，猛然擡頭，重新将佝偻的腰挺直，“我不後悔。”

執庭忽然笑了，“我很滿意你的回答。既然如此，你回去吧，之後諸事，我會再給你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絕對要讓師父出場了，再不出場我都快把她忘記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