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墨竹跟着沈大娘去了地裏,免不了被人詢問。
沈大娘也不避諱,笑呵呵解釋:“這是我家媳婦親哥哥的書童,如今得了親家哥哥的囑托來這邊找我家媳婦了。”
衆人這才知曉,原來當初幾家流放卻唯獨江妙伽的哥哥江沉沒受牽累,衆人雖然不知這是何故,但是都道江妙伽好運氣,能有良民身份的哥哥還在京城。而江妙伽只是女子,又有親兄長幫襯,自然不會過的太差。
唐大嬸樂呵呵道:“那感情好,你家媳婦也算苦盡甘來了。”
衆人紛紛點頭。
那可不,苦是在陳家受的,甘卻是在嫁給沈思阮之後。
沈大娘合不攏嘴,給看熱鬧的人一人舀了一碗綠豆湯。
江氏雖然離的距離有些遠,可到底聽說了,而且還是從姚氏嘴裏聽說的。
姚氏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站在地頭上,拿着蒲扇扇着,笑道:“哎呦,我的好大嫂,還忙活呢,小心灌了水又都跑人家地裏去了,唐大嬸若是去告你,那就不好了。哎呀,看我說的,你侄子可是出息了,聽說在翰林院供職呢,多金貴啊,大嫂不好去巴結巴結?”
江氏聽的一頭霧水,可又拉不下臉皮去問姚氏。聽她一口一個侄子,難不成是那江沉果真沒事還做了官?
江氏想知道,便厚着臉皮問了其他人,待從其他人嘴裏得知竟然是真的是江沉着人找來了,這才後悔不疊。
當初流放的時候不光陳家,就是江家也不信那江沉能擺脫罪名,都以為只是皇帝暫時礙于他探花郎的稱呼才暫且放過他。
可誰知半年過去,那江沉非但沒有獲罪,反倒做了清貴的翰林。
而且還遣了之前的書童跑來這千裏之遙尋找自己親妹妹。
假若當時她好好對待江妙伽,好好的護着她,不讓兒子将江妙伽賣了,那麽現在,自己侄子是不是該對自己感恩戴德?自家是不是也就不用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江氏懊悔不已,卻又無計可施,她偷偷湊近沈家地頭,看着在和那些幫工忙來忙去的人正是墨竹,心下更是叫苦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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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看着瘦弱,挑起水來倒是步伐穩健。等他又挑了水過來,忽然被人拉住,轉頭一看,便見滿臉滄桑的江氏正滿臉凄苦的拉着他。
墨竹從江妙伽嘴裏知道了陳家人的險惡,再看見江氏,滿眼的厭惡和憎恨擋也擋不住。
“墨竹啊,我侄子他....”江氏只着急的辯白,反倒沒有看清墨竹眼中的厭惡。
墨竹甩開她的拉扯,冷笑道:“這位大嬸認錯人了吧,我可不認識你。”
江氏臉一僵,有些讪讪,“這咋能不認識了呢,才半年不見而已。”
墨竹豎起扁擔,打量江氏,發現江氏變老了許多,鬓角甚至有了白絲。可在這些都是她自找的,墨竹并不想同情她,“我家少爺只有一個親妹子,可沒有什麽其他的親戚。”
說着,墨竹便擔起水桶往地裏走去。江氏凄惶的看着,更加懊惱之前得罪了江妙伽。
若不再去跟江妙伽認個錯?
江氏想罷,也不幹活了,匆匆忙忙的便往沈家跑去。
而江妙伽因為有了哥哥的消息,心情變得很好,做着繡活都忍不住哼着小曲兒。
“妙伽啊。”江氏推開院門便喊。
江妙伽眉頭一皺,便知江氏為何而來。
她穿上鞋出來,也不請她進屋,問道:“你來做什麽。”
江氏搓搓粗糙的手,讪笑道:“妙伽啊,以前是姑母的不是,你最是善良,定不會與姑母計較的對不對?”
江妙伽笑:“不,我很計較,曾經我對你們良善的時候你們不把我當人看,現在我怎麽可能不計較?您還是哪裏來的回哪去吧,沈家,永遠不歡迎你。”
江氏臉漲的通紅,一會兒的功夫便被人責難了兩回,再厚的臉皮也不好看。她抖了抖嘴角的肌肉道:“那什麽,我先回去了,等,等墨竹回去的時候,我再來讓他捎些東西給你哥哥。”說着便慌亂的走了。
江妙伽剛要将院門關上,就見陳語嫣推開門出來了,眼珠子靈動的轉了轉,笑道:“妙伽姐姐,聽說你哥哥派人來了?”
江妙伽點頭,“是啊,我哥哥的書童。對了,上次托你問的事怎麽樣了?”
陳語嫣一拍腦袋,懊惱道:“看我,忘記正事了,我爹說百戶那邊現在也還沒消息,讓再等等看看。”
雖然心裏擔憂,但江妙伽還是道了謝将門關上了。
傍晚墨竹跟着沈大娘回來,墨竹将江氏去找他的事說了。江妙伽笑,“怪不得,估計是從你那裏碰了一鼻子灰又找到我這兒來了。”
墨竹抓抓腦袋,“小姐別搭理她。哼,當初若不是咱們家,哪能有他們陳家好日子過,簡直就是忘恩負義,等我回去和少爺說了,定讓他們得不了好。”
江妙伽安撫道:“好了,別氣了。他們一家已經流放到此處,只要不犯大的罪過也只能呆在這裏了。”
外面沈大娘準備好了晚飯招呼兩人吃飯,“行了,有話待會再說,先吃飯,待會熊大過來,讓墨竹去他家湊合幾天。”
若是沈思阮在家墨竹倒是可以在自家住着,眼下家裏沒個男人,留外男住在家裏是不妥當的。
三人吃了晚飯,墨竹便跟着來接人的熊大走了。
沈大娘洗了碗,拉着江妙伽的手,有些忐忑不安:“妙伽啊,那個,你哥哥...你哥哥會不會派人再接你回京城啊?”
其實江家來人找江妙伽,沈大娘既高興又擔憂,高興是替江妙伽高興,擔憂卻是擔心江妙伽會離開沈家回京城去。
看着沈大娘擔憂的臉,江妙伽将頭枕在沈大娘肩上,柔聲道:“娘,既然嫁給思阮,我就不會離開。況且,我們江家是戴罪之身,雖然我哥哥免去罪責,可我卻是不能輕易離開的。除非思阮再進幾步,能夠回京城,否則我是回不去的。”
沈大娘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欣慰的同時又有些心疼。
——
墨竹不可能在這裏呆太長時間,等沈家的地澆了一遍水便要告辭了。
江妙伽給哥哥寫了長長的信,又将自己給哥哥做的鞋襪和衣服整齊的放進包袱裏,這才将包袱遞給墨竹。
“到了京城只管撿好的說給哥哥聽就好,不該說的就不用說了。他現在官職太小,人微言輕,與他說了糟心事只能徒增煩惱罷了。”
墨竹聽着,心裏卻不以為意,自家少爺什麽性子他一清二楚,自己若是只說了好聽的,少爺定是不信,還不如實話實說,将小姐的情況說個明白,少爺也許會有好的法子也未可知。
但是為了讓江妙伽安心,他也只能一一聽着然後答應。
出了門,熊大牽着牛車等在那裏,待會好送他去縣城找同行的商隊。
這時,突然見江氏抱着一個包袱跑來,邊跑邊喊:“墨竹啊,等一等。”
江氏氣喘籲籲的跑到跟前,将包袱塞給墨竹,“這是,這是我給侄子做的衣服。”
江妙伽眯了眯眼,将包袱取過來,然後又塞給江氏,用眼神示意墨竹上牛車,這才道:“衣服鞋襪我已經給哥哥準備了,就不麻煩陳太太了。”
江氏眉頭一皺,眼淚就流了出來,“妙伽啊,以前是姑母的不是,錯待了你,讓你受了委屈,可你現在也過了好日子了,再看看姑母,家裏過的困難緊巴巴的,你表妹也不得已去做了妾室,都這樣了你還不能消氣嗎?”
她邊哭邊看墨竹,見他沒什麽反應,繼續哭道:“都是一家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姑母家裏才是你的娘家啊。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傷姑母的心吶。”
而墨竹又不糊塗,只對江氏聲情并茂的演戲嗤之以鼻,拍了拍熊大的肩膀,就見熊大甩了甩鞭子,牛車緩緩出發。
江氏一滞,哭聲頓時停住。
沈大娘瞪着江氏呸了一聲,“還嫌家門口的糞便不夠多是嗎?要不要我再去倒一桶?”
江氏臉都白了,想起那日的惡心,她忽然覺得鼻端又聞見了那不好的味道。
江妙伽道:“少在我面前演戲,你當墨竹是傻的?放心,墨竹回去定會告知哥哥我在這裏所遭遇的一切,你們陳家就等着吧。”
江氏腳步踉跄,差點真的哭了出來。
“我們回家。”沈大娘得意的扶着江妙伽進了家門,關門之前又狠狠的呸了江氏一下。
江氏站在門口欲哭無淚,本想着一個小書童好糊弄,說幾句挑撥離間的話總能成,可為啥一個小書童也這麽硬氣?
還有那江妙伽,以前不停呆傻的嗎,現在怎麽這麽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