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hapter 43
“梁暖, 真是你啊!哎呀你家出事了以後我好擔心你啊,你現在好嗎?”袁芸慧狀似熱心地問, 她的媽媽是個女高音歌唱家, 她沒有遺傳她媽的音樂天賦,倒是遺傳了她的大嗓門, 她這一句中氣十足的“問候”話語, 看似關心實則是有別人傷疤當衆揭開的嫌疑,也很順利地把周邊一幹賓客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這邊, 很多人都紛紛瞧了過來,其中不乏認識梁暖的老熟人,突然之間成為衆人焦點的梁暖有些手足無措,僵硬地維持優雅微笑, 這一刻真是想把袁芸慧撕了的心都有。
“哦, 我挺好的, 謝謝關心。”她的回答很敷衍,甚至沒有站起來要和舊友寒暄的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的态度很疏離。
這兩個女人跟她的關系只能算一般, 有段時間經常在一起玩, 她還當她們是好姐妹,偶然有次在廁所聽到這兩個人在背後說她和韓蘇蘇的壞話, 她就看清了她們倆的真面目,漸漸就與她們疏遠了。
現在她們擺出一副熱情敘舊的姿态,天知道她們安的什麽心?名媛圈哪有什麽真正的友情, 多的是捧高踩低的戲碼,這會兒她們倆在人前都是一身盛裝,脖子上的寶石項鏈在燈下閃的人眼睛疼,對比她們的光彩照人,她梁暖就是一個打扮樸素的灰姑娘,更加襯托出她處境上的不堪。
如果之前還以為是偶遇,那麽這一刻,梁暖篤定她們倆是故意的。
她都這般冷淡了,這兩個女人竟然還是流連不去,江環裝作好姐妹一般拍了拍梁暖的肩膀,虛情假意地問:“梁暖啊,紀左跟蘇蘇在一起了,你沒有不開心吧?唉,說實在的,聽說他們倆要訂婚的消息,我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你那麽喜歡紀左,我一直以為他的真命天女應該是你才對呢。哎,造化弄人了,怎麽反倒是好閨蜜成了那個幸運兒呢?梁暖,我可真替你感到難過啊。”
梁暖好脾氣地聽着,抿笑看着江環鮮豔的紅唇吐出一個個看似暖心實則涼薄惡毒至極的字眼,她驚訝于此刻自己還能表面上的優雅,照着她以前的爆脾氣,早就不顧那麽多人在場,直接把桌上的紅酒潑到她那張刻薄的臉上。
拜江環所賜,那些看客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內情。不少人望着梁暖的眼神又複雜了一些:這梁起風的女兒可真夠可憐的,家裏破産,老爸蹲了監獄不說,好朋友還跟心上人在一起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梁暖此刻倒不十分在乎別人的目光,她在意的比較多的是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她的人生走到這裏确實有些不順遂,別人同不同情她,她不在乎,她唯獨不要他的同情。
她的臉上沒有失戀後的愁苦,反而落落大方地笑着開口:“江環,倒是沒想到你這麽關心我的感情生活。不過你是真的多慮了,今天是我最好朋友的好日子,我高興都來不及,哪有時間難過。是啊,我是喜歡過紀左沒錯,不過我跟你不熟,你大概不知道我喜新厭舊的德性,我對紀左早就沒感覺了,倒是蘇蘇那個傻姑娘,一直死心塌地地喜歡紀左,你看現在這樣多好,他們都發現彼此是對方的真愛走到一起,我這個做好朋友的祝福都來不及呢,你說是不是?”
這一番話應對得大方得體,聽得有人暗中給她鼓掌。
她暗示一般瞥了身旁的尹光年,風情地撩了撩頭發,沖她們倆俏皮眨眼:“還有啊,我今天可是帶了男伴了的,你們總是提我過去喜歡的人,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雖然對于尹光年的身份,她看似什麽都沒交代,卻已經讓江環二人誤會。
兩個女孩子打量她身邊英俊不輸紀左的男士,心裏打鼓:這梁暖,都破産成了窮光蛋了,怎麽還能攀上這麽帥氣的男人?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江環問:“這位帥哥是?”
尹光年極其冷淡的語氣:“我跟暖暖今天是帶着最大的誠意來祝福新人的,私以為,在今天這個場合不提過去是對新人的最大尊重,兩位小姐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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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犀利不留情面的回答立刻讓江環袁芸慧變了臉色,“暖暖”又叫得自然親密,其他賓客的眼光已經流露出譴責意味,兩個女人難堪到極點,衆目睽睽之下袁芸慧到底是不爽“被人當槍使”,拉着心有不甘的江環匆匆走開了。
杯羹交錯的宴席上有年輕的女賓客發出一串嬌笑聲,梁暖一言不發地坐着,巨大的委屈和失落交織在一起,她仰頭将桌上的紅酒一口飲盡。
“吃飽了嗎?回家吧。”身邊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在耳邊說。
“家……”梁暖怔怔地轉頭望着他,那一刻的神情脆弱又有些無助,無助到令人……心疼。
“對,回家。”尹光年的目光放柔,“走吧,回去我煮夜宵給你吃,保證比這裏的東西好吃一百倍。”
他與在座一幹同行道別,便率先站了起來往外走,梁暖愣了一會,決定還是先跟韓蘇蘇打聲招呼再走,轉頭尋找新人,卻見到不遠處站在韓蘇蘇身邊的韓母,想起離開韓家那晚遭受到的屈辱,最終打消了念頭。
她正要扭頭,目光卻不期然地與鄰桌的一位男士撞上。
是肖誠。
這隔着人群的一眼讓久別重逢的兩個人都有點慌亂,倒是梁暖先回過神來,朝他淺淺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之後,她就頭也不回往外走,到了最後,簡直是用逃離的速度離開宴會廳,仿佛要與過去的世界決裂。
尹光年站在大堂的璎珞燈下等她,身後是黑絲絨一般沉重的夜幕。梁暖想着,這個男人和這夜幕一樣沉默,他在想什麽呢?他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裏的風景?
這時尹光年轉過身,一眼就見到站在不遠處沉思的梁暖,兩人目光碰觸,這次誰也沒有逃開。
這中間的距離仿佛萬水千山,他們誰都沒有先走向誰。梁暖只是看着眼前身材颀長的男人,心裏驀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她從那個世界落荒而逃,走向的為什麽是眼前這個人呢?
她閱人無數的老爸,為什麽在最後看中了毫無背景的尹光年呢?這個問題曾經困惑了梁暖很久,突然在今晚她望進他眼睛的時刻,她找到了答案。
她承認她爸是對的。
她想起紀北,他對誰都是彬彬有禮,臉上挂着紳士般熱情的微笑,可是時間久了,梁暖認識到這個男人的內心是冷漠的,他太明白自己的優勢,并且善加利用,所以一旦家族出現危機,他會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當做交易的籌碼,以維持他富家公子的身份。
還有曾經比朋友更親密一些的肖誠,他很會講話,很擅長讨女孩子心,他知道女孩子的每個喜好。事業和愛情裏,愛情在他心裏永遠占上風,所以他成不了工作狂,自己也樂于做一個追愛的纨绔公子哥。
尹光年跟他們如此不同。
他是個矛盾體。時常嚴肅給人不可親近的感覺,眼裏除了事業仿佛就看不到世間其他東西,那麽冷淡無趣的男人,卻成了她此刻生命裏唯一一道暖光,給了無家可歸的她一個暫時的溫暖避風港。
就像此時,他靜等着她,要帶她回家。
而她對此已經不再抗拒,甚至心裏是有些期待的。
梁暖擡起腳步,慢慢走向他。
尹光年并不問她剛才在想什麽,也刻意忽略剛才在場內她的遭遇,只是環顧了四周一圈後滿臉嫌棄道:“快走吧,在這裏每多待一分鐘都是受罪。”
他難得自我調侃,梁暖心情也放松起來,故意擠兌他:“我就說嘛,有些孤寡老人就見不得年輕人曬幸福。”
尹光年看了她一眼,對于她的嘲諷,一副“不和你一般見識”的大方模樣。
這反而令梁暖起了較勁的心思,又道:“哦,我錯了,你可不是孤寡老年人,你可是有意中人的。哎,尹光年,你都不用約會的嗎?你這麽無趣,不追的緊點,意中人萬一寂寞了跟其他男人跑了怎麽辦?”
“這一點,我倒是象某些喜新厭舊的年輕人一樣,”尹光年也不放過難得的調侃梁暖的機會,笑道,“現在我的意中人是人民幣。”
梁暖不再打趣他,她沉默了一下,小聲說:“剛才多謝你替我解圍了。”
“謝什麽,你自己戰鬥力就不弱。”尹光年在她頭頂輕笑:“還有,今晚我很榮幸做你的擋箭牌,走吧,打怪結束,我們該回家了。 ”
“好”。
梁暖心裏有點暖,剛擡腳,眼角卻意外地瞄到幾米外柱子後面一抹鵝黃色的身影,見對方低着頭向洗手間走去,她停住腳步,對身邊的男人說:“等下,我去下洗手間。”
她推開洗手間的門,洗手臺傳來“嘩嘩”的水流聲,白婉正彎着腰一遍又一遍地用水潑臉,雖然梁暖不清楚她到底是想洗去疲憊還是滿臉的淚水。
任誰都能感覺到這個女人身上散發出的哀傷,梁暖明白,她不應該打擾她的,但她又下意識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同是女人,愛過同一個男人,同樣是愛而不得,只不過她是一廂情願,所以能很快走出來,而白婉大概就不一樣了。
那種被深愛的男人狠心抛棄的心情,她這個局外人多半是無法體會的。
她站在白婉身邊,白婉察覺到身邊有人,往邊上讓了讓。梁暖打開水龍頭心不在焉地洗手,再三糾結後又改變了主意,她還是別多管閑事了,對方也許根本不需要來自一個來意不明的陌生人的關心,她的好心在別人眼裏興許會被理解為惡意。
她關了水龍頭,白婉恰在此時也關了水龍頭擡起頭來,兩人的目光在鏡子中撞上,雙方都愣了愣。
“嗨~”
率先打招呼的竟然是白婉,她是個外在優雅的女人,有符合紀左苛刻審美的出色長相,暗啞的嗓音為她溫婉的氣質平添了一分性感。
“嗨~”梁暖也禮貌地朝她笑笑,撩撥着額前的頭發,表情略微有點尴尬。
白婉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臉,用十分稀疏平常的語氣問:“很傷心吧?”
她問的莫名其妙,梁暖卻一下子就聽懂了,對方如此直接,她也犯不着回避,于是坦然道:“說沒有那是假的,不過經歷了一些事以後,反而看清楚很多人和事,現在看他,也沒有那麽好啊,也不明白當初為什麽那麽傻。咦,你……認識我嗎?”
她的率真無疑令白婉對她産生好感,靠在洗手臺邊說道:“只遠遠看過你一眼,就記住了,女人嘛,有關情敵的記憶力可是很好的。當時我的心裏可是又嫉妒又驕傲啊,嫉妒有比我年輕的女孩前赴後繼地喜歡自己的男人,驕傲的是有那麽年輕漂亮的女孩喜歡他,他都不為所動心裏只有我,不過現在看來,再自信的女人,在男人的問題上,永遠還是帶有幾分小天真。”
白婉雲淡風輕地笑着,眼底的失落卻是掩飾不住,再外表堅強的女人,也會被眼淚出賣。
梁暖沉默片刻,遲疑道:“雖然不合适,可是我還是想為我朋友……就是蘇蘇,向你道歉。”
“道歉這種事,就完全沒必要了。”白婉搖頭苦笑,“今天是新人笑舊人哭,可明天呢,今天的新人變成了明天的舊人,誰知道呢。”
有些話不需要挑明便已經心照不宣,如果得不到一個男人的心,或者這個男人根本沒有心,歷史便有可能重演。
白婉這時又看向梁暖:“小姑娘,冒昧問一句,你當時喜歡紀左什麽?”
“那些最膚淺的東西喽。”梁暖聳肩答道:“喜歡他帥,有才華,眼睛會放電,還有,大概是他很擅長欲擒故縱,所以總是被牽着鼻子走。”
“你看,手段多高明。他最初吸引我的也是那張招蜂引蝶的臉,還有那欲擒故縱的把戲。”白婉啞然失笑,“難怪在一起五年,他都不願意結婚,那麽多女孩子愛慕他,他怎麽可能為了一朵快凋萎的花,放棄整座花園呢。”
“你們在一起五年?”梁暖有些驚訝。
“時間很久了對不對?”白婉嘴邊的笑容泛着嘲弄,“如果說前四年還帶着期望,那麽到今年,我就知道我跟他這輩子是不可能結婚的了,我只是一直等着這段感情走到死亡的那一天。”
白婉望向前方的目光空洞悲怆:“五年的感情和榮華富貴的生活,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哪怕他有一絲絲掙紮,我都會心懷感激,可他并沒有。真是一場噩夢啊,愛了五年的男人,到了最後才發現他不僅花心,還是個十足的懦夫。”
洗手間的門被一個帶着孩子的時髦媽媽推開,想必也是今晚的賓客,她走過留下一陣濃郁的香水味,白婉突然捂着嘴轉身對着洗手臺劇烈地幹嘔起來。
梁暖想起她媽私奔前總是跑到洗手間幹嘔,心裏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想到那個可能性,她呆站在那裏,有一種無意間窺探到他人隐私的慌亂感。
她低聲說:“我們去外面聊吧。”
白婉沒有拒絕。
兩人走到大堂隐蔽的角落,梁暖小心翼翼地問:“白……白姐,你不介意我這麽稱呼你吧?那個……冒昧問一句,你是不是懷孕了?”
對于她如此唐突的問題,白婉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臉色有些蒼白,轉而幽幽地問:“你會替我保密嗎?”
梁暖倒吸一口涼氣,緊盯着白婉深色的眸子,緩慢而鄭重地承諾:“我以人格保證,我會保密,這點請你相信我。你不打算……我是說,你還可以重新開始生活,會在将來遇到一個對的人,組建一個家庭……”
梁暖欲言又止,擔憂的神色藏不住,白婉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每個關心我的人都這麽說。可是你知道嗎?我對男人和婚姻都沒有期待了,反而盼望有個孩子。我經濟獨立,獨立撫養小孩沒有問題,他的基因也不錯,我們的孩子一定聰明又漂亮。現在寶寶真的來了,可見老天待我不薄,我沒有道理不留下他啊。”
白婉的臉上洋溢着即将為人母的喜悅,她的語氣很堅決令梁暖意識到她做下的決定不會因別人的勸阻而改變,紀左的狠心抛棄令她跌落深淵,這個孩子的意外到來讓她又重拾生活的勇氣,梁暖篤定白婉會是個很棒的母親,她在心裏嘆道:紀左啊紀左,你自诩做了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卻不知道,你失去的何止是一顆女人的真心。
“白姐,除了祝福你,我沒什麽可說的了。”梁暖發自內心地祝福,“請放心,我梁暖一定守口如瓶。”
“謝謝,我相信就算成了單親媽媽,我跟寶寶也一定會幸福。”說到這裏,白婉轉頭再度望向訂婚宴會場的方向,目光流露無言的悲傷,那裏面,即将為人父卻不自知的男人正與另一個女人歡慶屬于他們的幸福。
“我最抱歉的,是不能給寶寶一個爸爸,一個完整的家。”白婉的眼眶閃動着淚花,“希望他長大不會怪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不過意思,臨時有事出門晚更新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