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許青青轉頭就去找張曉松，和錢沒關系，完全是為了搜集可研究素材，順便觀察一下，看看這黃毛表哥有沒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特定觀察對象。
雖然303強調：“已成年，不符合‘成長過程’這個主題。”
許青青：“成長既然是一個過程，那可以是13歲23歲，當然也可以是20到30歲，有的人成長的早，有的人成長的晚，關鍵還是那個‘動态過程’。”
303幽幽道：“我還是看好一號特定觀察對象。”
許青青也幽幽地回：“最近少在我面前提這個人，十個億都不分給我的小氣鬼！”
303：“……”同學，你的戲真的一點也不比周林潛少。
要找張曉松一點也不難，他們家老子帶着情人跑路的醜事傳得沸沸揚揚，整個小區都知道，随便在小區路邊拽個阿姨都能問出來。
“啊？你找張曉松啊，他應該在商場負一層的汽修店給人洗車吧，你去那兒肯定能找到他，我兒子媳婦帶着孩子去那兒游泳都看到他好幾次啦！”
許青青便去那位路人阿姨口中的商場負一層，果然看到穿着汽修店工作服的張曉松在給人洗車擦玻璃。
年輕男人不再是一頭黃毛，頭發都剃了，幹幹淨淨一腦袋板寸，穿着橙黃色的短袖工作制服，規規整整，額角和右臉頰上還貼着兩張白色紗布。
汽修店裏還有其他幾個員工，可能老板不在的緣故，都是邊幹活兒邊說說笑笑，只有張曉松一聲不吭擦玻璃，幹的格外賣力，一點也不含糊。
許青青沒過去，隔着一段距離站在一輛汽車的車屁股後面默默觀察。
說實話，這個樣子的張曉松很陌生，和她先前見過的兩次完全不同，和原主記憶中的印象也大相徑庭。
連她自己都先入為主地認為這種會搶別人房子的男人肯定是個好吃懶做的社會敗類。
可現在看看，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
許青青就這麽看着，遠遠觀察，看了一會兒忽然聽到有人叫她，“熙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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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青一愣，回頭，看到是位中年婦人，腦子裏的記憶飛速檢索，兩秒就認出來。
這是張曉松的媽媽。
“舅媽，你怎麽在這兒啊？”
婦人穿着樸素，短發，個子比許青青矮半頭，身上還戴着某品牌商标圖案的圍裙，她笑笑說：“我在這邊超市做促銷，這會兒人少，沒什麽事，我就下來看看曉松。”頓了頓，疑惑地問：“我剛剛走過來就看到你在這兒，你找曉松嗎？”
許青青都在這兒站好久了，總不能說不是，便點點頭。
舅媽：“你媽讓你來的？”
許青青含糊道：“嗯。”
舅媽嘆氣，露出無奈的神情，拍拍許青青的手，“我們到那邊說吧，剛好我和你聊幾句。”
兩人往後面走，一直走到超市後門的卸貨區才停下。
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站定後，舅媽才緩緩歉意地表示：“你家房子的事情真的對不起，我一開始都不知道，曉松瞞了我好久，還是後來你媽來家裏，我才知道的。”
“這種事，換做別人家，親戚早沒得做了，你媽還讓你來找曉松，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真的太對不起了。”
舅媽的态度擺得很低，普普通通的婦人，本就不高，再彎腰縮肩，那姿态仿若能低到塵埃裏。
她也真的在給張曉松在替自己的兒子致歉，可言語又蒼白貧瘠，只能一再表示“對不起”，一再給許青青彎腰鞠躬。
許青青覺得這當媽的完全沒必要替已經成年的兒子道歉，連忙去扶。
舅媽卻苦着臉，一臉痛心，“以前因為給你外婆外公養老的事，你媽就忍了你舅舅很久，現在又為了房子這樣，曉松還被他爸拉着攙和在裏面，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我一開始連知道都不知道，根本沒人告訴我，那天晚上你爸媽來家裏，我才知道，曉松後來才跟我招了，真的，除了求你們原諒，慶幸房子沒被他爸騙走，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還有曉松這孩子，他現在大了，我年紀也大了，我這當媽的卻一點也管不住他，讓他變成這樣，我真的太對不住你們了，可我也真的沒有辦法，除了說對不起，除了求你們不和他一般見識，我什麽都做不了。”
被生活摧殘的婦人，有一個靠不住的前夫，還有一個惹麻煩的兒子，除了說對不起，她又能怎麽做。
許青青其實很同情這位舅媽，從原主過往的記憶中也能知道，她真的是個可憐人，也是個秉性純良的女人。
當初她不顧反對執意嫁給張老大不為別的，就為了心目中的愛情，後來原主外公外婆需要養老，三個兒女裏只有譚母願意出錢出力的時候，也只有這位舅媽每天下班過來幫譚母分擔苦活累活照顧老人。
這樣的女人卻沒有好命和好運，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許青青心裏忍不住嘆息。
又忽然想，不對啊，有這種媽，即便親爹不靠譜，也不該生出張曉松這種歪瓜裂棗的兒子啊。
是不是哪裏不對？
許青青這趟來的目的本來就是打探張曉松，這會兒既然親媽就在，剛好順便問問。
舅媽暫時也閑，聊着聊着，話題便被帶着扯到了兒子身上。
許青青問她：“表哥一直在這裏洗車？”
舅媽點頭：“嗯，她打兩份工，白天在汽修店，晚上去酒吧對面那條街的洗頭店給人洗頭吹頭發做造型。”
許青青一愣，有些意外，“他這兩份工做了多久了？”
舅媽想了想，“一年多了吧。”又說，“其實蠻辛苦的，早上十點來汽修店上班，晚上在洗頭店都要工作到淩晨才回家，我和他說過好多次不用這麽辛苦，他也不聽。”
許青青忽然想起什麽，“舅媽，表哥一般晚上幾點去洗頭店上班？”
舅媽：“夏天忙的時候就九點，一般都是十點左右。”
十點左右？
難怪那天譚母譚父沖去張家的時候張曉松不在，怕不是剛好找完她轉頭又去店裏上班。
不是就算了，要真是這樣……
那張曉松不就是個染着黃毛表面做混世魔王還找人麻煩的惹事精，背後卻是個打兩份工、被揍了都要去上班的“拼命三郎”嗎。
這人物形象，忽然就立起來了！
許青青：“！”
303：“！”
發現這張曉松不但成長環境坎坷經歷波折還人物形象足夠立體之後，許青青那平靜許久的論文之魂一下子重新燃燒了起來。
眼底金光一閃，她立刻拉着譚母事無巨細地聊起有關張曉松的一切。
為什麽沒有繼續念高中，初中畢業之後在社會上怎麽混的，平常賺的錢拿不拿回家，有沒有幫舅媽分擔過家庭重擔，和張老大的父子關系到底如何。
舅媽吓了一跳，有點茫然，“熙熙，你問這些幹什麽？”
許青青頓了頓，“哦，因為……因為我想知道表哥這麽多年到底是怎麽過的，是不是我們大家對他其實都有誤解，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呢。”
舅媽依舊沒反應過來，但這麽聽聽，感覺似乎是對兒子個人形象有益的事，便點頭道：“哦，好，我都告訴你。”
原來張曉松并不只是小時候聰明一教就會，上學期間的成績其實一直都還算不錯，只是張老大坐牢之後對整個家庭乃至張曉松本人的打擊巨大，張曉松變得不愛說話，考試成績也忽高忽低。
不上高中是他自己選的，那時候舅媽剛好經歷一次手術，家裏欠了不少錢，高中學雜費書本費都是一筆負擔，張曉松就直接不上了，出來打工分擔家裏的重擔。
因為沒有成年，只能打打零工，被人騙過，被人欺負過，幹過很辛苦的活兒，還被親爹坑去酒吧站過場子做打手。
因為混社會，認識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走過歪路，又因為有那麽一個前科累累的渣爹，價值觀也扭曲不正。
後來長大了，連舅媽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這個親生兒子。
說他好，他幹了一堆混賬事。
說他壞，他卻默默打兩份工補貼家用，每個月工資只留五百塊在身上，不吸煙不喝酒更不亂花錢。
本來只是許青青想打聽這些事，可舅媽說着說着卻哭出來，“曉松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不應該變成這樣的，他原來真的是個好孩子。他為什麽連自己姑姑家的房子都要去騙，他明明知道他爸是什麽人，他還跟着他做這種混事兒，他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許青青深感歉意，覺得自己的打探給婦人帶來了太過沉重的心理壓力，立刻安撫勸慰。
好一會兒，舅媽終于不哭了，擦擦眼淚，羞碾地表示：“我激動過頭了。”
許青青遞給她紙巾，“沒事的，一切都會變好的。”
舅媽搖頭，“沒用的，我知道，就這樣了。”
許青青不解，奇怪她為什麽要這樣說，人類這種靈長類生物之所以可以在各大星球脫穎而出做主宰者，除了智慧，本身就是靠不屈不撓的奮鬥精神。
只要她想，總能變好，哪怕一點點好，也好過現在，為什麽要有這種消極态度。
她安慰舅媽，堅定地說道：“不會的，一定會變好。”
舅媽茫然地擡眼看她，“是嗎。”
許青青回視婦人，眼神堅定，還伸手拉住她的手輕輕握住，再次堅定地傳達這個可以變好的信念，“如果你自己放棄，生活一定不會變好，但如果你不放棄，總可以苦盡甘來。”
“況且你還有表哥啊，表哥這麽努力的工作，一個人打兩份工賺家用，不就是為了你們以後的生活可以變好嗎。”
“如果你這個做媽媽的都對他不抱希望，那他又該怎麽辦？”
“現在這個時候，不該是你們相互依靠努力走下去嗎？”
說她熬雞湯也罷，可許青青就是這麽想的，這也是她看到的。
忽略其他的，包括忽略張曉松此人的人品和對她做過的事，在舅媽這邊就是如此。
張曉松在努力，努力賺錢，努力分擔家庭責任。
他們的生活并不像舅媽口中說的那樣消極又一無是處，至少張曉松這個兒子一直在努力。
不是嗎。
婦人聽了這番話，不免心裏也重新燃起了一些希望，忽然破涕為笑，拉着許青青直贊嘆，“熙熙，你真好，太體貼了，舅媽謝謝你說這些，真的謝謝你。”
許青青笑笑，沒說話，心裏默默地回應：也謝謝你告訴我這麽多。
還是上班時間，舅媽也不能一直消失不見，沒多久便回超市繼續上班。
許青青本想從負一層停車庫離開，走了幾米剛拐彎，忽然發現站在不遠處停車位上的張曉松。
年輕男人沉默地看着她，一臉一言難盡。
許青青走過去，“你都聽到了。”
張曉松始終看着她，忽然無語地嗤了一聲，“你跟我媽打聽這些幹什麽？我們之間的賬不是早算清了嗎！”
許青青看看的貼着紗布的臉和額角，再看男人那一臉警惕和疑惑，想了想，回視他，格外認真地問：“張曉松，你的人生如你媽所說，已經這樣了，現在你爸也卷了家裏為數不多的那點錢離開了，以後就剩下你和你媽，你準備怎麽辦？”
張曉松皺眉，“和你有什麽關系？”
許青青：“我是在問你。”
張曉松那句“關你屁事”才蹦出半個音節，忽見面前的女孩兒擡手捏了捏拳，立刻老實得噤聲閉嘴，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許青青毫不掩飾的當着年輕男人的面松着指關節，“我再問你一遍，你準備怎麽辦？”
被一巴掌甩在地上的陰影還在，張曉松也是真的怕了這武力值max的表妹了，謹慎地拉開距離，“什麽怎麽辦，該怎麽樣怎麽樣，難道還不過了嗎。”
【初心猶存】
許青青忽然笑起來。
？
許青青走近兩步，繼續面帶微笑。
張曉松後退兩步，“？？？”
許青青繼續往前，露出面對論文研究對象才有的老母親般的慈愛的微笑，“我看好你哦！”
“303，鎖定特定論文觀察對象【張曉松】。”
303：“二號對象已鎖定。”
許青青滿意地在心裏感慨，太好了，論文終于又有了新進度。
303忽然道：“一號對象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嗯？
許青青回頭，剛好一輛轎車從她背後的單行車道緩緩滑過，車窗落下，露出坐在副駕的那張欠了幾百萬的臭臉。
那車也是真的開的足夠慢，慢到速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周林潛那張沒有表情的冰塊兒臉就跟定在原地似的。
他看着許青青，許青青也看着他，同看他的還有許青青身邊的張曉松。
黃毛表哥一臉莫名其妙，在看到低氣壓冷表情的周林潛後更加莫名。
卻見車裏的男生沖着許青青的方向涼飕飕地吐出一句輕哼。
“我給你二十億，現在就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