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浮生偷得半日閑
沈安侯說走就走,沈玫住滿了三個月也被秦江求爺爺告奶奶的接回了秦家,無論楚氏還是林菁都覺得挺不習慣,唯有二房範氏只覺得天也藍了水也綠了,看什麽都順眼不少。
她正準備大施拳腳,可第一步就卡住了。如今沈府是大太太當家,林菁早就把下頭莊子鋪子的底細摸清楚,接連丢出了算盤阿拉伯數字和簡體字三個大招,又換了記賬的法子,全部用紙謄抄裝訂了做四柱清冊。
這事兒從她完全接手管家權開始就在謀劃,到如今剛剛完成。之前被閑置的廚房采買吳大便最早學成了這法子,成了 “培訓班”的老師,帶着一批機靈的小厮教授沈府下頭所有掌櫃和莊頭。
林菁又任命府上大管事沈貴和楚讓作為考核人,學不會的掌櫃和莊頭要麽被辭退要麽被調離,剩下的都是被他培訓好了能幹活的。而她深谙一個棒子一個棗兒的管理方式,掌櫃和莊頭們可以獲得鋪子莊子收益的分紅,效益有突出進步的還能在年終領到紅包。
便是府裏的采買和庫房也是一樣,清賬,簽押,預算,一項都不能少。不會的可以學,學不會可以申請調職,但絕不允許糊弄和中飽私囊,更不得抱着糊塗賬得過且過。
吳大和他那群小厮們培訓完掌櫃們,搖身一變又成了“巡查”。不定什麽時候他們就往鋪子或是莊子裏溜達一圈,大概就能看出有沒有瞞報,交上來的賬冊是否屬實。林菁也直說她寧願高薪養廉也不來“水至清則無魚”那套,不能保證自己手腳幹淨就趁早滾蛋,等被她發現了只怕就沒好果子吃了。
人都是逼出來的。沈家給的待遇好,這些學了也沒壞處,管事莊頭掌櫃的大多數在痛苦的熬了一兩個月後就出頭了,現如今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模式。範氏好不容易從大房和小姑子的陰影中走出來,卻發現自己連賬本都看不懂,更別說插手家事,一時間失落的簡直無以言表。
可是這事兒能拿出來說嗎?管家權是老太太給林氏的,婆母都沒說什麽,她一個弟媳婦哪來的底氣指責嫂子?何況林菁也沒少了他們的吃穿用度,甚至比以往還更豐富了些,她若是抱怨,只怕要被人當做白眼狼好一番嘲笑。
既然沒法在管家上插手,就只有往來交際了。可林菁的桃花宴實在是做的漂亮,借此機會入了不少夫人太太們的眼。下帖子邀請她玩了幾次,她們也被林氏的爽朗所打動,更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總有許多話題可以聊,一點都不會覺得無趣。
如今京中貴婦往沈府下帖子,只怕林菁的比範氏的還更多些,不僅勳貴女子願意找她玩,便是世家女也有不少和她交好。畢竟楚氏和舅媽洛氏都是世家出身,她們對林菁表現出來的好感太明顯不過。
到底她才是沈府的當家夫人,便是從品級上來說,她也是正經三品侯夫人,比範氏這個六品安人高出不少。
若說之前她嫁的人還有幾分尴尬,在沈安侯刷了這麽久的名聲,尤其是桃花詩與紙上畫之後,京中高門提起沈府丹陽侯也得說一句文采風流自成一體。雖然沒有實權官職,但人家甩手就跑出去游歷,這是妥妥的名士風範,誰也說不出他的不是來。
有人說她運氣好,直接從小戶之家飛上枝頭變鳳凰。也有人提到宏廣大師曾親口說林氏與丹陽侯是天作之合,有旺夫之相,指不定是誰占便宜。無論如何,如今的林菁已經被夫人們的交際圈慢慢接納,範氏便是再想從中做些什麽手腳也是不太可能了。
唯一能做的無非是多在家中請宴,沈敬和範氏很快就想到了這一點。沈府飲食獨特在京中已經不是秘密,得到邀約的人家自然是欣喜前來,有時單吃喝沒意思,還得搭上一臺戲。
楚氏對此都不免有了微詞,林菁反而勸道:“二叔好歹是個官身,總有些同僚往來的,這般小宴不費事又有面子,您就如了他的願吧。”
她只說沈敬,卻不說範氏。男人們喝酒看戲是為了仕途關系,範氏這般可就沒什麽正當理由可說了。
二房看着林菁沒阻止,自然是變本加厲,絲毫不知道楚氏對他們已經忍無可忍。然而不等老太太出手收拾兒子兒媳,沈敬便迎來當頭一棒,被禦史臺直接告了一狀,其名目便是耽于享樂。
若是其他職位的官員,喜歡看戲也沒什麽,但偏偏沈敬的位置是國子監,這就有些不妙了。作為國子監助教,不僅不能以身作則,反而拉着同僚一起玩樂享受,此德行如何為人師表?
這種罪名不大不小,聖人也沒罰他,只下了口谕申饬一番以作警戒。只是這樣一來,別說以後再聽戲了,被他牽連着挨了禦史批評的同僚不恨他就是好的。
才有些飄飄然,覺得找回了之前作為沈家話事人的狀态的沈敬被這一下子打懵逼,許久都沒緩過來。
林菁也沒想到禦史管這麽寬,急忙向老太太請罪,都是自己的疏忽,若是之前約束二房一些也不會有今日這一出。楚氏雖然心疼兒子,倒也分得清是非黑白,沈敬完全是自作自受,若是林菁真出聲阻止,還不知道範氏要給她安上多少名聲。
如今再追究責任已經于事無補,可要把這戲臺子拆了戲班子散了又可惜的很。林菁便想了個轍:“咱們家不是有挺多的莊子嗎,您把他們都挪到莊子上去。”
老太太一想也是,京郊的莊子裏府上不遠,想看戲了套個牛車小半天就到了。只是一個人去又覺得無趣,林菁眼珠子一轉就有了主意:“這樣,您可以再邀請幾位老太太一起,咱們辦個會所吧。”
會所是什麽?林菁的解釋是好友們聚會見面的場所:“也不用多麻煩的,有個四五家人就行,每個月一同到莊子上呆個兩三天。比如頭天上午到齊,下午便可以開個詠詩比賽,各家出一兩個丫環比拼,選出詩作的好的,曲兒唱的好的,各有彩頭。又或者做糕點做菜的,也拿了彩頭來耍子。”
“第二日便可以打門球,若是怕曬着就在屋子裏摸牌,再洗個藥浴做一做全身按摩。我還學過不少改善膚質的法子,您們要是不嫌棄也可以試試。得到第三天便看戲,不拘只是咱們府上,最好是您邀的幾家輪着來。夜裏可以聊家常,聽評話,”
楚氏只是聽着林菁的描繪就覺得不錯。想想和三五個至交好友,抛開家務和一切煩惱,在莊子上閑閑散散的呆上三天,又有趣兒又充實。她是個行動能力極強的人,打定主意便讓林菁替她下帖子,邀了上将軍府的洛氏、尚書令李正牧的母親,李太夫人崔氏、國子監祭酒孔奕的夫人陳氏,并弘農侯府老夫人秋氏和廣陵侯老夫人白氏共襄盛舉。
這五位都是在京中地位頗高,和沈府又交好,最重要的是與楚氏關系不錯還愛看戲的夫人們。除了洛氏外,其餘幾位早就不用管家,每日閑着也是閑着,正好能玩到一塊兒。
第二日,衆位夫人到了沈府,對林菁的提議也是十分意動。洛氏更是将林菁拉到身邊,直撫着她的手道:“好姑娘,總是有這般多的點子哄你母親,我怎麽就沒一個如此可心的兒媳婦呢?”
老太太們一想,可不是這樣?如今楚氏過的多舒坦,家裏上上下下都有林氏給打點妥當,聽她哪裏不新鮮了便想盡法子的哄着,這會所不就是單為了給楚氏取樂麽?再回頭想一想自家的兒媳婦,要麽端莊有餘活潑不足,要麽規規矩矩不免呆板,至于耍心機的争權利的中飽私囊的更是不能提,如林氏這般貼心的還真少見。
這種時候林菁就只需要微笑便好。楚氏則是防狼一般将她拉到身邊來,不讓洛氏上下其手:“你平日裏拐帶我家阿林還不夠麽,在我面前好歹收斂些吧。”
夫人們便大笑,紛紛說洛氏臉皮厚,又說楚氏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事兒便這麽定下了,頭三次全由沈府操辦,她們只等着下帖子,等三次過後由楚家主辦,之後依次排序。
而林菁也後知後覺的發現,她這是又給自己挖坑了。雖然只是簡單的小住,可屋子家具伺候的下人哪樣都不能疏忽。好在家務在運轉通順後變得輕松起來,身邊的四個大丫環也全都學了寫字算數,一時半會的扔出去獨當一面也是可以的。
索性抛開家務事,林菁親自到莊子上主持改建。屋子的大格局可以不變,只地上鋪上木板,床櫃之類都換新的。再重新修葺了屋頂和外牆,看着便像那麽回事了。
又讓家內坊做了麻将和撲克牌,專門培訓了陪吃陪玩的丫環。會按摩和認穴的婢女是她一直在培養的,有四五個已經有所小成。準備了藥浴用的藥包,人員全部到位,忙瘦了一圈的林菁這才回到府上,宣布“半日閑”會所正式成立。
“何為‘半日閑’?”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楚氏便問道。
林菁于是朗聲念:“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這是我在大老爺的舊竹簡中看到的一首詩,只覺得最後一句分外貼切,便取了這名字。”
大老爺自然是沒這個文采,這首詩乃是唐代詩人李涉的七言絕句《題鶴林寺僧舍》,不過如今整個京城都被大老爺的才名刷了屏,也不多這一首。所謂“我雖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一直有我的傳說”,如今的沈大老爺就達到了相同的成就。他人雖然遠離了京城,卻成為人們口中稱贊的大才子,風流名士,每每都聽的林菁尴尬不已。
然而這是楚舅舅的建議,而且十分有道理,沈安侯光低調不惹事還不行,得有一些響亮卻無害的名聲才能讓聖人在腦抽了要下手整治他的時候有所忌憚。
名士的頭銜也是一種輿論資源,而輿論的作用在這個時代沒有誰比林菁和沈安侯更明白。從普若寺的對聯,到中秋的望月詩,桃花宴上的桃花詩,以及随着白玉紙流傳出來的水墨畫,無一不在向人們透露這一個信息,丹陽侯如今寄情于山水,雖然依舊放浪,才學卻已經更進一步。
圓了閉關幾年不出門的事兒,以一個高大而無害的姿态重新出現,尤其是“離京采風”一舉,更是坐實了他的名士之姿。要知道這年代獨自上路可不怎麽太平,若非放蕩不羁愛自由的真名士,誰這麽閑得無聊帶一批人荒山野嶺的到處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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