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連幾天，方明月都沒來學校上課, 連宿舍也沒回來過。
她的床頭還挂着她走的那天沒有收起來的裙子, 星河怕落了灰，給她放進了衣櫃, 每每都會對着她的床位發呆。
周一一早, 星河到班級的時候, 夏夜難得比她到的早，招呼着她過去吃早餐。
“怎麽樣？檢讨寫完了嗎？”夏夜把豆漿管插進去，遞給她。
“嗯，早就寫完了。”星河咬了口肉夾馍，口齒有些不清晰。
“你說你啊, 剛轉學過來的時候, 就出了名，随後又一舞‘名動京城’，現在可好, 又成為一中歷史上第一個念檢讨書的第一名, 小姑娘, 你這人生, 真是大寫的牛啊。”夏夜調侃。
“一般一般。”星河垂着眼皮，不甚在意。
與此同時，操場上傳來音樂聲，提醒大家準備升旗。
星河和夏夜快速解決了早餐，便一起下去了。
“對了，我昨天碰到劉潇翊了。”夏夜突然出聲。
“嗯？”星河看他。
“他現在狀态不太好, 喝的醉醺醺的，但是那天差點和你打起來的那個女生，不知道劉潇翊用了什麽方法，讓她主動轉學了。”
星河記得林堯說過，那個披肩發，經常欺負明月，還常常找她要錢，沒想到沒等到他們出手，劉潇翊就先采取了行動。
“等一會兒你告訴林堯，讓他把之前調查出來的名單，都告訴劉潇翊吧，這些事情他來做，明月應該會很開心吧。”星河說。
“好。”夏夜點點頭。
周一升旗儀式，最後一項是念檢讨，所有念檢讨的人都需在主席臺一側等候，所以到了操場後，星河便和夏夜分開，走到了主席臺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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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的時候，主席臺旁已經有三個男生在那兒站着了。
一看她過來，以為她是今天進行國旗下講話的人，便和她劃開了點兒距離。
沒一會兒，孟曉雨就揚着下巴過來了，看見星河在這兒，故意驚訝着說：“哎呀，星河你怎麽在這兒啊？犯了錯誤念檢讨嗎？”
星河掃了她一眼，沒吭聲。
旁邊三個男生一聽，紛紛對她投去目光，畢竟年級第一念檢讨，也太新鮮了吧。
一個男生很是自來熟，“同學，你犯啥錯了，要來念檢讨。”
“沒敲門進了辦公室。”星河說。
“什麽？就這點破事兒？”另一個男生明顯是個暴躁脾氣，星河還沒說完話就被打斷了。
星河笑了笑：“然後跟老師說了一句他不配做老師。”
“啊，那就道個歉就好了，也不用過來檢讨吧，何況你還是年級第一诶。”
“對啊對啊，你還是個女孩子……”
幾個人立刻為星河打抱不平起來。
孟曉雨見事情發展的直接脫離了自己的預想，氣的一跺腳，直接去另一邊準備一會兒的演講去了，哼，第一又怎麽樣，還不是個問題學生。
過了一會兒，校長和教導主任也過來了，後面還跟着專門來聽檢讨的四班班主任，以及生怕自己班學生受欺負的喬峰。
喬峰走到星河身邊小聲說：“我看下你的檢讨書。”
星河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把手裏的檢讨遞給了他。
不怪喬峰想看，主要是那天星河答應做檢讨的時候的表情太吓人了，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今天看見檢讨書後，算是放下心來，不僅字寫得十分漂亮，且內容也十分言辭懇切，嗯，學霸不愧是學霸。
星河是最後一個念檢讨的人，當教導主任念出她的名字時，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一個個伸着脖子往主席臺上瞅，就連夏夜都破天荒的站在了隊列第一排。
星河吸了口氣，拿着自己的檢讨書上臺，壓低了話筒，“大家好，我是高三十六班的星河，今天就進辦公室不打報告，以及頂撞老師一事，在這裏進行檢讨。”
此話一出，下面的隊伍瞬間開始亂糟糟起來，讨論聲層出不窮。
“我有時候進辦公室就忘記打報告了，還好我們班老師好，要不我是不是得去念檢讨了。”
“她得頂撞的多過分才上去念檢讨啊，我記得上學期有個學生差點和老師打起來了，連通報批評都沒有吧。”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她頂撞的是高三四班的那個班主任。”
“啊，是那個事兒精啊，怪不得。”
“……”
夏夜聽着旁邊傳來的讨論聲，擡頭看主席臺上的那個女生，明明是念檢讨，卻像是做演講一樣讓人移不開視線，不卑不亢，像一株天山雪蓮。
他低頭輕笑，心道自己真是魔怔了，像個墜入愛情的傻子。
他再擡起頭時，就看見星河沉默了兩秒鐘，把手裏的檢讨書随手一團，揣進了兜裏。
他挑眉，怎麽？還背下來了？
看到這一幕的喬峰不禁贊嘆，看啊，多好的孩子啊，居然連檢讨書都背下來了。
星河深呼了口氣，然後看着下面烏壓壓的一片人頭，慢慢開口：“很抱歉，上個星期我去辦公室找我的朋友，由于當時的我十分着急，所以沒有敲門就直接沖了進去，并且對四班班主任老師說出了他不配為人師表這樣的話，在這裏我向老師道歉，但是……”
星河一個轉折，吸引了臺下所有人的注意力，站在一旁的喬峰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星河繼續說道：“如果重新來一次，我依然會這麽說，因為你，根本就不配做教書育人老師。”
“嘩——”
臺下又開始了亂糟糟的讨論，有的甚至開始叫好，為星河打call。
夏夜看了一眼臺上，悄悄走到隊尾，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你說什麽呢？趕緊給我下來！”四班班主任開始跳腳，卻被喬峰一把抱住，一邊勸說，一邊給星河使眼色，“您先別生氣，聽聽星河接下來說些什麽。”
星河只當沒聽見，繼續說着自己的話，“我今天給老師道歉了，也希望您能給方明月同學一個道歉，更希望臺下曾經對她冷言熱諷的你們，都能給她一個道歉。”
臺下慢慢的安靜下來，知道星河今天根本就不是來念檢讨的，而是來幫方明月讨公道的。
教導主任看了校長一眼，發現他并不想阻止，便也沒有說什麽。
“你們每個人，都沒有自己的思想，別人做什麽就跟着去做什麽，生怕不跟着踩一腳就被當成異類，可是在我眼裏，你們才是異類！方明月做錯了什麽？因為她和你們穿了不一樣的衣服？因為她喜歡的東西不是主流？所以她就是你們口中的怪胎？”
“你們問問自己，有多少人正在暗戀着別人，有多人曾經一下課就往外跑，只是為了遠遠地看他一眼，又有多少人見喜歡的人買了瓶水，就去買他的同款，這種美好而又酸澀的暗戀，你們卻把她說成是變态，你們嘲笑的，不只是她，還有你們自己的那顆心。”
“還有你！”星河回身指着四班班主任，眼底滿是血紅，“為人師表，教書育人，你根本就不配！方明月在你的班上，受了整整兩年的校園暴力你不去管，你的班上，有人敲詐勒索你不去管，有人侵犯他人隐私你不管，卻偏偏拿着她這顆軟柿子捏，說她奇裝異服，說她早戀，說她心理有問題……”
星河閉了閉眼，咽下嗓子裏的那抹腥甜，聲音有些嘶啞，“你，還有你們，一個個滿口仁義道德，卻都是把別人推進深淵的劊子手！”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們……就是那個遞刀的人。”
她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遍校園裏的每一個角落，臺下的學生幾乎都忘了反應，有的呆呆的看着她，有的低着頭，也有的不屑一顧。
也許沒有鬧出人命來，他們都不會覺得自己錯。
也許就算鬧出人命來，他們也會覺得是她心裏承受能力太差。
“你給我滾下來！”說着，四班班主任趁喬峰不注意，一個箭步就往主席臺沖，要把星河拉下來。
喬峰還沉浸在星河的演講中，等手裏的人竄出去了才發覺，趕忙上去追。
不過有人比他快一步，喬峰只感覺眼前一黑，一個人影快速閃過，再仔細看時，就看到四班班主任被推開了，他趕忙上去一把拉開四班老師。
教導主任連忙上臺去宣布今天的升旗儀式結束，由各班班主任把所有學生帶回。
夏夜慶幸自己來的及時，若是晚一步，誰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
他低頭看自己懷裏星河，整個人像是脫了力一般，剛剛的那些話，像是用了她所有的心力。
星河在聞到熟悉的檸檬清香時，整個人才放松下來，她試着大口的喘息，喉嚨卻像是被什麽生生的束住了呼吸不過來，身子不住的發抖，剛剛的那些話，說到最後，她已經分不清自己說的是方明月還是自己了。
她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指尖，希望自己能夠争氣點，那些時光，已經過去了不是嗎？那些事情，對于現在的自己來說，根本不值一提，不是嗎？
可是為什麽？她還是呼吸不上來，還是想要沒用的掉眼淚。
星河，你不能哭的啊。
“星河，哭也是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