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語調
寂靜卻洶湧的大海被濃稠冰冷的夜幕包裹着, 天空中的烏雲緊壓着海面, 使得冰冷之中又摻雜了如同野獸一般的壓迫感,一波一波被狂風卷着的海浪像是在霧中時隐時現的山峰一般,它們在這黑色的幕布間跳躍着, 翻湧着,就如同是在享受這番讓人窒息的景色與鹹腥的空氣。
‘柯麗娅’正在這片海域上平穩的航行着,海浪的拍擊對如同巨人一般龐大的她來說只是不值一提的撫弄而已,船側外的航燈微弱的閃動着,挂在它們旁邊的鏈條總是發出叮啷當啷的響聲,在早些日子前這些鐵鏈上還牢牢的拴着布尼塔的國王和王族們已經風幹的屍體。
船上巨大的三根副桅上的帆布都被收了起來,只剩下主桅杆上還半拉拉的挂着沒有完全升上去的一面,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站在着被夜風沖刷着的甲板上的話,他肯定會不寒而栗, 因為在這樣不穩定的夜裏, 沒有一個水手守在甲板上, 帆腳索、桅杆索、絞帆索這些地方沒有任何人在待命, 但船身依舊随着海風朝着航線不偏不倚的航行。
就仿佛這艘船本身就明白什麽時候該利用風, 什麽時候又該順從它,她在自己操控着航向,這點如果早一些看向船舵的話就能明白,那圓形的輪盤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強健有力的手在把控一樣, 準确的算着角度,毫不偏差的自己移動着,就算狂風如何吹過, 它也不會有絲毫的擺動。
而‘柯麗娅’在沒有一個水手的情況下能這樣航行也是多虧了這個時候正站在船長室裏面那個灰藍色頭發的男人,他的名字只在一部分人中流傳,塞壬的孩子,大海的饋贈,能夠看透迷霧的烏提爾
當然這些聽起來十分玄乎的稱號都是被別人強行安上的,雖然他的确是做過很多玄乎的事情,但因為性格原因他本人是非常不願意聽別人将他叫的像是個怪物一樣。
他和卡彭特算是有利益上的往來,或者說他和任何有能力探尋陌生陸地、挖掘久遠寶藏的人都有利益上的往來,不過那些海盜大多數已經很遺憾的被處死了,海德利算是他這段時間內最大的損失,但不得不說抓住海德利的那位布尼塔皇家海軍少将也确實是非常厲害的人物。
而卡彭特是他往來最久,也是最有能力的海盜,在海德利出事之後烏提爾就告訴卡彭特‘如果你生命垂危,就用盡一切辦法回到海中,我會來幫助你。’
他無法估計如果損失了卡彭特,那他的計劃會延後到幾時,所以就算是稍微吃一點虧,也是劃得來的。
但他沒有想到真的有一天卡彭特會被逼到生命垂危,可轉念一想,卡彭特已經按照他之前的預言找到了安娜,那麽确實應該會發生些什麽事情……
此時的船長室中,所有蠟燭已經被點亮,明亮的暖黃色火光充滿了這間有些讓人不安的房間,卡彭特蓋着毛毯依舊縮在他柔軟的枕頭桶裏面,臉色已經比早上才回到‘柯麗娅’上時好了很多。
而安娜還因為剛剛卡彭特的話沒有回過神來,在幾分鐘之前烏提爾幫她去掉了手上和腳上的鐵拷,手腕腳腕處的傷口也簡單的包紮了一下。
安娜看着自己左手腕上幹淨的繃帶,木楞的坐在烏提爾的旁邊,她大腦十分混亂,但一些依稀的事情又在混亂之中被重新的回憶了起來,她想起之前被抓住的時候,那個叫做威廉的少将問她卡彭特是不是在服用列支的藥酒。
還有在這更加前面一點的時間,那個割傷了她脖子的囚犯,他對卡彭特說過……
“人?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覺得自己是人?我知道你到底做了什麽你這個魔鬼,和我做了一樣的蠢事所以才能活到現在對吧。”
如果就是在說吸血鬼這件事情的話……安娜敢肯定自己一定知道的太越界了,以前她真的是對卡彭特一無所知的話,那麽現在幾乎算是知道了一半了,就算是安娜也稍微的知道一些關于吸血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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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個種族在現在現在已經十分難見到了,幾乎已經成為了只有書上才能見到的存在,因為如果定期服用他們的鮮血那麽就夠使人的外貌停留在嘴唇第一次觸碰到這種污穢血液的那一瞬間,而吸血鬼的心髒能夠延長人的壽命,根據吸血鬼本身血統是否純正的程度,延長的壽命也不等。
這兩個原因導致了吸血鬼在以前遭到了大量捕殺。
但這種讓人夢寐以求的功效是有強力的副作用,一旦接觸了吸血鬼的血液,那就是接受了永遠的詛咒,再也無法逃避黑色血液帶來的侵蝕,再也無法承受住自己心髒的重量。
就像是會讓人染上瘾的毒物一樣。
她知道的事情越多,不管是海軍那方,還是卡彭特這方,她所處的位置就越難辦,安娜感到絕望,她低着頭,手肘有氣無力的撐在桌子上,雙手緊緊的抓着自己頭頂亂糟糟的頭發,就像是個臨近死刑的犯人:“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事情……我不明白。”
“不是我想告訴你的。”卡彭特的聲音遠遠的從桶裏面傳來,他的語調讓安娜更加的惱火 “是那家夥逼我,這不是我的問題。”
烏提爾還是沒什麽表情,他将垂下來的頭發撥到耳後去,絲毫不顧及已經要糾結到窒息的安娜:“因為這些事情你知道比不知道好,卡彭特他到了一定的時期就必須喝下大量吸血鬼的血液,還需要一顆純血的心髒,來替換他現在這一顆,這就是準确的信息。”
“可是吸血鬼現在不是根本就找不到了麽。”或者說根本就已經全都消失了,安娜怔怔的擡頭看向卡彭特,她還是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也就三十歲出頭的男人已經一百多歲了,不過這樣的話,至少解決了安娜的一個疑問,那就是卡彭特為什麽現在還會是這麽年輕的樣子……明明關于他的事情已經從好幾十年前就開始流傳了。
“還有,不過很少。”卡彭特躺在木桶裏面很不爽的說,現在好了,這小姑娘也知道他年紀到底有多大了“所以才要找。”
“準确的說幾乎是我在找。”烏提爾拿起一邊的木杯喝了一口,這是很簡單的一筆交易。
卡彭特所殺的第一只吸血鬼,就是烏提爾提供的,因為卡彭特他無論如何也想要延長壽命,并且在提出要求的時候給烏提爾帶來了他尋找了十幾年的東西。
那是被海洋所吞噬的石像,烏索利達爾的碎片。
在那之後卡彭特又從烏提爾手中得到了‘柯麗娅’,代價自然是烏提爾想要的那些稀奇古怪,又十分難尋的東西。
“說起這件事情。”卡彭特咳嗽了一下,安娜聽到他好像把毛毯裹了裹緊“之前你說的那個海怪。”
烏提爾的眼睛下意識朝安娜那邊瞟了瞟,但很快就重新看向自己杯子中飄出來的熱氣:“你會捕獲失敗是必然的,不過我說過了只要證實它是存在在海洋裏面就足夠了。”
卡彭特剛剛只是稍微的試探了一下,看烏提爾的意思是現在還不能告訴安娜關于預言的事情:“我是在可惜我的那些材料,你知道我收集那些該死的東西花費了幾年麽。”
“行了。”烏提爾截斷了這個話題,因為安娜好像想起來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她蒼白的臉色就連蠟燭的暖光也罩不住。
當然了,安娜想起來的自然就是她遇見卡彭特的那一天,那艘滿是鮮血、斷肢和內髒的貨船。
“儲備的血液用完了。”烏提爾說的就是剛剛倒進卡彭特嘴裏那一小瓶救命的濃稠血液“你現在的時間我想應該也用不着半年,再有一個月不到的樣子你大概就會像是野獸一樣發瘋然後皮膚綻裂着死去。”
“別說的那麽詳細,安娜還坐在你那裏。”
“所以紅寶石的事情先推後,我把下一只吸血鬼的位置告訴你……當然,就和以前一樣我也并不完全确定那裏是否真的存在着一只吸血鬼,祈禱吧。”烏提爾說着從自己的衣物裏面拿出了一小卷皮紙,那上面有很嚴重的燒灼痕跡,但隐約能夠看出有個圖案,他把這東西放在了桌子上“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船會自己航行兩天的時間,接下來你就自己想辦法。”
說完,安娜就看見烏提爾的臉用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的萎縮了起來,顏色也變成了鐵青,她慘叫一聲撞翻了椅子朝後退去。
卡彭特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從木桶裏面撐起身子“怎麽了?”
“烏、烏提爾……!!”安娜這時候已經退到了卡彭特的木桶前面,她的腰撞在木桶邊緣上,聲音還在不斷顫抖“他要死了!!”
“行行行,別嚷了,我知道了。”卡彭特看了眼桌子那邊已經萎縮成了一具面容可怖的骷髅的烏提爾重新躺回桶裏“他本來就不在這裏,那是個人偶。”
安娜急促的呼吸着,她看着‘烏提爾’身上慢慢的出現了裂縫,然後碎裂成了細沙一樣的東西,最後就連沙子也像是蒸發了一樣消失了,只剩下一只山雀的屍體留在烏提爾剛剛坐過的座位上。
過了幾分鐘安娜還是不敢走去座位那邊,她幹脆就坐在了卡彭特的木桶邊緣上,就好像這裏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一樣。
“你坐這裏幹什麽,自己找個地方睡覺去。”卡彭特伸手戳了下安娜的後背“睡覺了!”
“我還不困……”安娜扭了一下身子想躲開卡彭特的手指,但還是被他連戳了好幾下“比起這個,你之後難道還要帶着我麽?”
“不然呢?”
安娜的目光游離了起來:“可是我連你在依賴吸血鬼延長壽命的事情都知道……”
“所以我該殺了你,這樣我就除掉了一個知道我秘密并且有可能會洩露出去的人?”卡彭特反問安娜。
安娜猶豫的點了點頭:“一般不都是這樣的麽。”
“那之後有空了再滿足你的這個願望。”卡彭特的手在枕頭堆裏面掏了掏,然後扯出了一條毛毯扔到安娜頭上“現在你要做的是去睡覺。”
“好吧……但其實我不是想死,我只是問問。”安娜把毛毯扯下來,她站起身打算去老地方,卡彭特的酒窖裏面睡一晚上。
“等一下,我想起來一件事情。”
卡彭特的聲音從後面叫住了安娜,她停下來:“什麽?”
“我是三十二歲的時候喝的。”
“啊……?”安娜沒有明白卡彭特突然說的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吸血鬼的血,我是三十二歲的時候喝的,所以我現在依舊是三十二歲,你明白沒有。”卡彭特說的十分嚴肅,仿佛要讓安娜永遠記住這句話。
“……噢。”
這家夥好像很在意年齡,安娜抱着毯子想。
作者有話要說: 卡彭特:在意年齡怎麽了 ,啊?
安娜:沒怎麽……沒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