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匠人胡彬
當金英換上第三根蠟燭的時候，他有點不安的看了仍然爬在文案上的王爺。這一天中，金英經歷了太多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多甚至讓他驚訝不已！比如王爺不用毛筆，反而讓他去找了幾根鵝毛來，然後用鵝毛沾着墨汁在紙上畫着什麽東西。另外，王爺還讓他去找了套匠人的工具來，這更讓金英感到疑惑了。不過疑惑歸疑惑，金英全都照辦了。他唯一擔心的是，王爺大病初愈，現在卻半夜都不入睡，那身體怎麽堅持得住呢？
此刻，爬在文案上的朱祁钰也是頭大如牛。他雖然有着超越這個時代數百年的思想與知識，可是，将這些思想與知識落實到具體的事情上來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的知識太不夠用了。比如，他現在就試着搞一把威力更大的火槍的設計圖出來，卻怎麽也做不好！這不是說他沒有槍械方面的知識，而是他的知識都太先進了，根本就用不上！
當時，大明軍隊中，神機營配備的還是最原始的火繩槍，用一個西方将領的話來說，士兵必須得背着半裏長的火繩來打一場戰鬥！可見，火繩槍确實很落後，而且效率很低下，根本就不适合大規模的戰争，在性能上也比弓箭差了很多。而真正取代弓箭地位的是燧發槍，一種超越了這個時代的火槍！
朱祁钰此刻想到的就是燧發槍，他不奢望憑借這個時代的技術能夠制造出機關槍這類的大威力武器，可是要制造出燧發槍是不難的，可是，當他具體着手這件工作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對燧發槍也不是很了解，他了解的是那些自動槍械！
想來想去，朱祁钰有點不耐煩了，他抛下了手上的鵝毛筆，一擡頭，就看到了守在一旁的金英。“金英，我讓你去找的人來了嗎？”
“殿下，時候已經太晚了，還是……”
“別羅嗦，你現在就去給我把人叫來，今天不搞好這件事情，我睡不着！”
金英無奈，只得硬着頭皮出去了。雖然工部那些官員是不會違背王爺命令的，不過金英卻仍然不是很放心，難道王爺着魔了，一陣天都在紙上畫呀畫的，真不知道在搞什麽名堂。
看到金英出去之後，朱祁钰重新展開了一張宣紙，把自己的大體構思畫在了圖上，然後又思考了起來。當金英領着人進來的時候，他才回過神來。
來人是工部軍器局副使，名叫胡彬，祖上世代都是制造火槍的匠人，後來明朝将火器的制造納入國營之後，胡彬的父親就當了個從九品的小官。而在朱元璋定下的戶口政策下，胡彬也就順理成章的接過了父業，當上了這個不起眼的小芝麻官！
一番寒蟬之後，朱祁钰很客氣的把胡彬請到了文案前。“胡大人，這是我對火槍改進的一點想法，你看看！”
胡彬心裏簡直快要沸騰起來了。以往，見到什麽官員，他這個從九品的小官都只有叫別人為“大人”。當然，他做夢都沒有想到，監國親王殿下會召見他，而且還稱他為“大人”。反正，胡彬大腦是一時短路，沒有聽清楚朱祁钰說的話。
“我仔細的研究了一番，雖然神機營使用的火槍威力巨大，不過缺點卻是不少。射程近，準确度低，而且速度很慢，不适合大規模作戰使用。所以，我将這改進了一下，不知道胡大人有何看法？”
朱祁钰這番夾帶着大量陌生詞語，且白話連篇的話說出來後，胡彬才反應了過來，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圖紙上面，立即神色一變，驚訝的看向了朱祁钰。“殿下，這些就是你的改進？”
朱祁钰點了點頭。“我也只是略通一二，聽說胡大人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請胡大人前來看看，給我一點意見！”
“神奇，太神奇了！”胡彬不愧是火槍方面的專家，他一眼就看出了朱祁钰設計的這把火槍的特點！這給了胡彬極大的震撼，讓他想不到的是，帝國的親王竟然會對火槍有如此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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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大明火槍的威力是公認的，特別是在成祖北征蒙古的時候，火槍在戰場上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成為了蒙古騎兵的噩夢。不過，火槍的局限性，缺點也是非常的明顯的。
首先，在射程上，火槍也就只有一百五十步左右，而且在這個距離上是沒有多大的威力的，只有在一百步的距離，甚至五十步的距離之內，火槍的威力才能發揮出來。而當時，弓箭的射程都在兩百步左右，如果采用散射方式的話，還可以達到三百步，甚至三百五十步！
其次，是火槍的射速。即使是最熟練的火槍兵，也最多一分鐘發射一次而已，而對于大部分的火槍兵來說，能做到兩分鐘一發的速度就已經非常不錯了。相反，熟練的弓箭手卻能夠在一分鐘射出數支，甚至數十支箭矢！
其三，火槍故障率很高。當時，火槍的可靠性能達到八成就已經非常不錯了，換句話說，也就是五次射擊中，就有一次瞎火！相反，弓箭的鼓掌率低了很多，除非弦被拉斷，不然弓箭根本就沒有“瞎火”的情況出現。
最後，還有一點，火槍受到了天氣因素的限制，雨天根本就無法用，而弓箭卻不存在這一問題，不管下雨天晴，弓箭都能夠正常的使用！
正是這些因素，嚴重的限制了火槍在戰場上的使用。不過，朱祁钰心裏很清楚，火槍是注定要成為數百年內戰争的主宰的，而弓箭注定要被戰争所淘汰！這只是個時間的問題，而現在，朱祁钰決定要加快這一進程，唯一的辦法，就是提高火槍的性能，對弓箭取得壓倒性的優勢！
兩人就朱祁钰設計的這把新式火槍聊了一陣之後，胡彬不但明白了王爺的意思，而且放松了不少。慢慢的，兩人的話題就扯開了，朱祁钰也了解到了火槍的一些優勢，這也是火槍能在戰争中獲得大規模利用的主要原因！
火槍最大的優勢是其操作的簡單性。弓箭雖然很好用，不過，要訓練一名優秀的弓箭手，需要發揮很大的力氣，而且對人的先天條件要求也很高。在戰争時期，特別是在明初針對蒙古的數次大規模戰争中，大明是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培養大批弓箭手的，甚至沒有足夠的人才。相反，火槍卻完全不一樣，任何一個農民，只要經過了簡單的訓練，都能夠使用火槍。而當時，使用火槍的戰術也決定了對火槍兵的要求并不是太高，只要能夠操作火槍就行了！
另外，火槍在近距離上的威力也遠遠的超過了弓箭。特別是在五十步之內，火槍彈丸能夠輕易的穿透重型铠甲，而弓箭卻做不到這一點。
正是這兩點，讓火槍在大明軍隊中的地位非常重要。早在太祖時期，徐達，常遇春，藍玉等大将就讓火槍在戰争中發揮了重大的作用。到了成祖時，火槍更成了大明軍隊的主力裝備，成為了對付蒙古騎兵的利器。
了解到這些情況之後，朱祁钰更有信心了。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圖紙，問道：“胡大人，你有信心制造出這把火槍嗎？”
“殿下，臣必然盡心竭力，不辜負殿下的厚望！”這兩個時辰的相互了解，讓胡彬非常的佩服眼前這個王爺，甚至懷疑，王爺是否專門研究過火槍，而這圖紙是否是別的人幫王爺畫的。
“很好，那你要幾天時間？”
胡彬猶豫了一下，說道：“大概兩天，後天，臣親自給殿下送來！”
“不用了，兩天之後，你直接送到神機營去，到時候，我們再詳細談一下！”朱祁钰松了口氣，“好了，胡大人，天色已經不早，你就早點回去休息吧，孤王就不遠送了！”
胡彬哪敢讓朱祁钰送他，很老實的就跟着金英離開了王府。當然，他這個晚上是睡不着覺的，他已經敏銳的認識到，王爺設計的這把火槍将徹底的改變戰争的面貌，而想到自己将成為一場大革命的主角，胡彬也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這個晚上，朱祁钰也沒有睡個安穩覺。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指揮成千上萬的火槍兵，面對着漫山遍野沖過來的蒙古騎兵，成排的，如同暴風雨的子彈将蒙古騎兵如同割草般的掃倒……
美夢還沒有做完，朱祁钰就被金英給搖醒了，沒有其他的事情，只是到了上朝的時間。朱祁钰心裏很惱火，自己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呢，就要去上朝！不過，抱怨歸抱怨，他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曠工”，只能老實的起床，穿好衣服，吃了早點，去了朝堂。不過，朱祁钰并不清楚，一場巨大的風暴正在等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