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紅燈到了最後幾秒，開始一秒一秒跳躍着。綠亮起的那刻，她垂在身側的那只沒有受傷的胳膊被人牽起。
許念下意識低頭看去，他的手骨節分明，手背上有微微凸起的青筋，卻又不是太明顯，白皙又好看。
他就這麽自然而然的握着她的手腕，牽着她過了路口。
前面的路口不好打車，剛過來這邊就有一輛出租車來了，徐承禮招手停下，松開她的手腕，開了車門示意她進去。
許念愣了愣，“我坐公交就可以了。”
徐承禮笑看了她眼，“公交站還在前面，你确定你還走得動？”
“……”
摸了摸空癟的肚子，許念乖乖坐進去，瞥見他也進來坐着，車租車後座空間不算小，可他腿太長了，有點無處安放。
許念往旁邊挪了挪，兩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嘶，”他眯起眼睛，“今晚怎麽總跟哥哥唱反調呢？”
許念噎了下，低了低頭，“我就是，不想麻煩你了。”
“已經麻煩了。”他擡手揉揉她毛茸茸的腦袋，笑：“不過哥哥不怕麻煩。”
頓了頓，他撥弄了下她有些淩亂的額角發絲，“哥哥今天說的都記住了沒？”
許念心想你今天說的可多着呢，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乖乖點頭，“記住了。”
到家的時候，林芳果然已經在家門口等着她了，看見他們一起回來了大約是松了口氣，心裏憋着的那股火在看到她身上包紮的傷口時，硬是壓了下去。
看見她空落的雙手，眉毛一跳：“你書呢？”
許念啊了聲，低聲道，“就沒找到，可能在家裏我沒注意到吧。”
有外人在，林芳也不數落她了，将許念拉到身邊，感激道：“真是麻煩你了，吃過了嗎，來阿姨家吃飯吧？”
徐承禮将藥包遞給許念，笑着拒絕，“不麻煩，我朋友還在等我，就先走了。”
林芳點點頭，越發對這個高材生又俊俏的小夥子更加滿意了，手掌一拍許念後腦勺，冷聲，“還不快謝謝哥哥。”
許念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他，“謝謝哥哥。”
“沒關系，”徐承禮将她那一臉擔心的神色收進眼底，輕飄飄的看她一眼，而後舌尖一繞，“對了阿姨……”
許念唰的下瞪着他。
林芳不知道她那點小九九，疑惑的看着他。
徐承禮笑了聲，“有個事得跟您說下。”
許念眉間擰在一起，形成一個大大的“川”字，心跳如鼓，濕漉漉的眼睛睜得極大，咬着嘴唇可憐巴巴的望着他。
像什麽來着？
一只向主人求愛的小泰迪？
林芳還在等着下文。
徐承禮低笑了聲，指了指許念手裏的藥包，“這藥一天換兩次，早晚各一次。”
許念松了口氣，即便知道這人是故意逗她，卻礙于自己的七寸确實被人拿捏的死死的，也不敢表露出不爽的情緒出來。
林芳點頭應下，又說了幾句謝謝。
徐承禮走後，許念還有些忐忑，好歹林芳看她受了傷說了兩句也就沒再數落了。吃過飯寫完了剩下的幾題作業，上床躺着。
起先和他在一塊待着時，也沒想那麽多，主要是他這人不按套路出牌，總是在自己生出那麽點愧疚之心時來兩句話不正經的話。
這會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周圍都安靜下來之後，許念怕壓到胳膊上的傷口，躺在床上維持着一個側睡的姿勢，忽地想起她今天似乎……花了他不少錢。
又是藥店，又是出租車的。
真是多不好意思……明天跟媽媽說下好了。
徐承禮回了酒吧，幾個人已經結好賬在門口等他了。四個人一邊走着一邊插科打诨，徐承禮掏出有些發熱的手機看了下，七十四個未接電話。
揉了揉額頭落後幾步，“我打個電話。”
幾個人看他那無奈的神情就知道他給誰打電話，默契的把他丢在後面。
那頭的電話打個不停，偏偏徐承禮回過去時硬是響了七八聲才響起來，像是故意吊着他。
中年男人的聲音清晰入耳，“呦，你小子想起你爸來了？”
徐承禮嗤笑了聲，“可不，七十四個電話。”
徐曾宏自動過濾掉這句無關緊要的話，語氣有些幸災樂禍，“怎麽樣，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吧？”
徐承禮慢悠悠走着，“這你也知道？”
徐曾宏哼了聲，嘚瑟的翹起二郎腿，“你老爸我把你信用卡全都停了，你還能混的下去？別剩個褲衩回家求你老爸哈。”
“行啊，”徐承禮喉嚨發出幾聲低笑，像是不屑，“你也別求我回去給你處理爛攤子。”
徐曾宏覺得這小子就是口是心非，拉不下來臉，“你老爸我呢，給你個機會吧，就讓你回來贖罪吧，怎麽樣？”
他笑了笑，漫不經心，“呵呵，抱歉，您兒子沒有信用卡照樣好得很。”
“……”
徐曾宏坐直了身體，換了只手接聽，“臭小子，別給臉不要臉啊。”
他輕“嗯”了聲，“臉這種東西，您要是要就拿去好了。”
徐曾宏氣急，“臭小子！得寸進尺的臭小子，你要是不給老子回來，老子把你東西全給扔了，喂！喂！喂！好你個臭小子居然敢挂老子電話，活膩歪了你！”
“閉嘴！煩不煩！”房間內傳出一道惺忪的怒吼。
徐曾宏頭伸了伸，委屈：“老婆，你看這臭小子又挂我電話！”
“你給老娘閉嘴！”
“……”
委屈，可憐。
哼！
吃早飯的時候，許念一口灌下了一大杯牛奶，看了眼卧室，朝廚房喊：“媽媽，爸爸呢？”
林芳端着煎好的雞蛋過來，“你爸一大早就走了。”
許念：“哦，爸爸最近好忙啊。”
起早貪黑的。
林芳沒說話，許念塞下一口雞蛋，忽地想起來，忙嚼下口，“媽媽，昨天醫藥費和出租車的費用都是哥哥出的。”
林芳自然知道小丫頭身上沒錢，心裏有數點了點頭，“知道了，到時候媽媽一起結進工資裏面。”
許念到班級裏的時候陳如如早就坐在位置上了，一見她從門口進來，兩只眼睛唰的一下跟沾了502似的黏在她身上。
許念被她盯的渾身起雞皮，揉了揉發毛的胳膊，“你這麽盯着我做什麽？”
陳如如啧啧兩聲，“沒想到啊沒想到，許念同志。”
許念眨了眨眼，莫名，“什麽啊。”
陳如如掐她脖子，“有這麽帥的哥哥，居然也不說。”
“……”，拍開她的手，一邊拿出書本，“什麽哥哥啊，又不是親的。再說你不也見過他。”
陳如如懵了，“我見過？我什麽時候見過？”
許念瞥她一眼，面無表情，“騷裏騷氣，花花公子，不靠譜。”
“啊，”陳如如一拍腦袋，“我就說好像在哪裏見過。”
話音剛落，拽着許念胳膊一手朝她豎了個大拇指：“牛逼啊，說吧，怎麽勾搭上的？”
“……”許念皺皺眉，“亂說什麽，他就是給我當家教那個。”
陳如如覺得奇怪，“不對啊，那天咱們見他看上去就是個有錢公子哥啊，貴氣的範兒。”
總不能說他可能是家裏破産了，只能淪落到出來當家教吧。
“不知道，”許念抿了抿唇，扯開話題，“昨晚回家你奶奶沒說你吧。”
陳如如伏在桌子上搖搖頭，“沒，你呢？”
許念：“可能看我受傷了，我媽也沒怎麽說。”
陳如如咬了咬唇：“念念，昨天……對不起啊，我發誓我當時跟蹤他們的時候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以為……頂多說兩句他們就撤了。沒想到，還動起手了。”
許念哼唧了聲，“除非請我吃冰淇淋。”
陳如如爽快一笑，“行沒問題。”
許念：“草莓味的。”
陳如如：“好說好說。”
兩個人默契的把那天的事吞到肚子裏，誰也不說。
可許念和陳如如渾然不知，事情就像是一顆小種子，已經在暗地裏生根發芽。
午餐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去學校食堂吃的飯，兩人找了個空位剛坐下來，許念的視線頓了頓，低聲道：“如如，是她。”
陳如如挑了挑眉，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食堂最裏面一排的牆角座位處，女生形單影只的，低着頭安安靜靜的吃飯。
像是察覺到她們的視線，她擡起頭看了她們一眼。而後端起吃了沒兩口的飯盤走了出去。
如果沒看錯的話……
她的眼神很……冷漠？
許念有些懵圈。
陳如如轉過來也是皺着眉，“她怎麽回事？那眼神怎麽和我們苦大仇深一樣。”
許念搖頭不語。
陳如如，“算起來，咱們也算是幫了她吧。”
許念：“別想了，咱們就當沒發生過，以後也別提了。”
陳如如點點頭，扯開話題。
很快就到一月一度的月考，月考前幾日許念在家瘋狂看書，到周六周日的時候徐承禮檢查她的課業，輔導她時偶爾還會誇兩句，說她進步了。
可只有許念自己知道，她離好的一本大學還差得遠。
而他也知道，每回誇完她之後總會出一兩道讓她抓破頭皮也寫不出來的題目。之後他再給她講解，久而久之，許念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理科成績提上去不少。
這日，徐承禮給她輔導完，時間還早。他前腳剛走，後面林芳就打電話回來了。
“念念，媽媽今晚臨時要加班回不去了，我房間櫃子裏面有點零錢，你自己出去買吃的吧。”
許念在房間裏拿了錢，又在家裏看了會電視才換了些準備去外面解決晚飯。
這邊附近有條小吃街，炒飯啊炒面炒粉什麽的應有盡有，出門左拐就是。許念毫不猶豫的腳步一轉，向右拐去。
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推開門就是标準的一聲“歡迎光臨”，許念直奔裏面拿了一桶泡面結賬付錢。
那天就嘴饞了，平時天天在家吃飯也沒機會吃。
在便利店把面泡上，許念端到窗口那裏和那天的人一樣，邊看手機邊一口一口的吃泡面。
便利店的門又被推開，伴随着一聲“歡迎光臨”，許念剛準備看過去時，“呲溜”一聲，泡面吸的太快，湯汁濺到眼睛裏面去了。
這時候她第一個冒出來的念想是幸好她沒有買香辣味的泡面。
許念忙放下手機揉了揉眼睛，用衣袖擦了擦流出來的混着泡面湯汁的眼淚。
視線有些朦胧，她想看看四周調整一下，頭一轉，視線落在過道處，那個穿着灰色T恤衫，水洗牛仔褲的男人身上。
他手裏捏着個飯團，放在嘴裏咬了一半停頓了下來，愣愣的看着她，驚訝毫不掩飾。
徐承禮眨眨眼睛，收回了咬飯團的動作，目光之中，小姑娘木木的看着他，也一樣眨了眨眼睛，然後——
嗯？
流眼淚了？
許念連忙擦掉那邊的眼淚，錯愕的看着他。
男人走近一步，忽地一笑，桃花眼中浸滿了笑意，尾音上挑，又是那副逗趣的調調：“見到哥哥也不用那麽激動吧？”
“……”
“哭了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