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有十天，楊柳開始整合菜單。
秋維維給的那份菜單，不管是葷素搭配還是實際操作，都不實用。且不說兩個人七道菜根本吃不完，光是因為完全迎合了江景桐的口味，通篇下來全都是些甜、辣的重口味，就很不健康。
只為了好看和迎合的菜單啊，她的思緒又飄遠了……
雖然有個禦廚的名頭，但楊柳真正在宮裏待的時間不足兩年，然後就在師父的幫助下想法子急流勇退了。
師父一直都跟她這麽說，“真正的美食，都在民間。”
确實如此。
別看宮內的貴人們吃頓正餐動辄上百個盤，但最後真正能入口的也就那麽十道八道，而且基本上吃不到熱乎的。
且不說選材用料忌諱多，每道菜出鍋之後，都要在容器內放置一塊寫有菜名和廚師名稱的小銀牌，然後經過食官初次嘗菜，等一時三刻過後，确定沒有毒，菜品才會被專人送上席。在入得貴人口之前，還會有專門的嘗膳太監當着貴人們的面吃一口，沒不良反應的話才算結束。
哦，哪怕有道菜是心頭好也不能多吃，最多兩口，怕給有心人注意到之後瞅準了下毒。
每道菜都這麽折騰一遍，饒是再美味的東西經過一個半個鐘頭的擱置也會大打折扣，更別提天寒地凍的時候……
貴人們吃的不舒坦，禦膳房的廚子們也遭罪，只要前面的太監不傳回話來，他們的心就要一直懸着。一旦有個風吹草動，少不得就有禍從天降，黑鍋背的都見怪不怪了。
宮內多争鬥，明的不行來暗的，禦膳房和禦醫處基本上就是一對難兄難弟般的存在，永遠都排在“使絆子首選”的前兩名。平時大家得閑了，偶爾也會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彼此間總有那麽些淚眼無語凝噎的意思……
回想到這裏，楊柳頓時又有點感慨，來到這裏，真不知是福是禍。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一步步來吧。
再轉回到菜譜上。
江景桐本身家境就很好，想來什麽昂貴的食材對他而言都不算稀罕，而且節目組只給一千塊經費，刨去油鹽醬醋等各種調味品和交通……珍馐路線是不必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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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費和時間都有限，食客也少，雖說不用講究什麽“龍頭，象肚，鳳尾”，可楊柳還是要盡可能做到最起碼的搭配：葷素、濃淡、幹濕、冷熱……
兩個人，吃不太多，可樣數少又會顯得寒酸……
楊柳咬着筆杆子想了一整天，最後在紙上落了這麽幾個名：紅煨肉，清蒸魚，陳皮牛肉，楊氏涼菜和文思豆腐。
有魚有肉，有葷有素，有冷有熱，有菜有湯，少量又多樣，食材既不過分廉價也不奢侈，應付這樣的場合，足夠了。
定好了菜單，楊柳心裏一塊石頭落地，然後就覺得，餓了。
原身本來就不胖，又是個很容易掉肉的體質，心情稍有起伏就能在幾天之內暴瘦，一直被外界謠傳成厭食症。
不過這姑娘有些挑食，再加上演員這種職業根本沒辦法保證一日三餐按時攝入，壓力又大，所以真的很難維持正常體型。既然她過來了，一定得想辦法調養一下。
然而公寓裏就只有點水果和偶爾用來拌沙拉的橄榄油，冰箱裏清一色透着無機質般清冷氣息的純淨水，恐怕唯一的功效就是清洗腸胃……楊柳只好穿戴起來，前往最近的超市大采購。
她沒有買車，保姆車又不能私用，所以出門之後就打了輛車。上車之後，司機頻頻透過後視鏡看過來，全程欲言又止，直到她要付錢了才憨憨一笑，“您是楊柳吧？我女兒是您的粉絲，能麻煩給簽個名嗎？”
楊柳怔了下，擡頭看看自己毛線帽子幾乎蓋過眼睛的打扮，有點驚訝，這樣都認得出來？
現在是下午五點多，又不是節假日，因此商場內的顧客并不算太多。
楊柳推着小車轉了大半圈，或循着記憶或見獵心喜的往裏面丢了一大堆酸奶零食和各種香腸……好吧，作為一個合格的廚子，她得先親身體驗下當地的飲食文化……
就一個人吃飯，楊柳并不打算弄得太複雜，剛好有個攤位在賣手工面條，她眼前一亮，就決定吃面了。
見她過去，賣面的小哥笑容燦爛，“美女，來點面吧？”
話沒說完的，他的眼睛就突然亮起來，試探着問，“你是，楊柳吧？”
楊柳有點無奈，這身份還真不方便。
見她并不否認，小哥特別興奮的攥了下拳頭，然後有點語無倫次的問，“你親自來逛超市啊？你喜歡吃面嗎？經紀人不跟着嗎？哎聽說你要去拍《露一手》了，能跟我合影嗎？”
楊柳給他一連串的問題鬧得頭昏，還沒想好怎麽回答的就接到了秋維維的電話。
“你現在在哪兒啊？”秋維維本來在外面辦事，結果就聽路人說什麽有人拍到楊柳出現在某大型超市，真是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楊柳揉了揉眉心，看着周圍被賣面小哥的連珠炮吸引過來的人，有點疲憊，“超市。”
“你還真在啊，”秋維維的嗓音瞬間拔高，“缺什麽你跟我講啊，天都黑了怎麽能一個人一聲不吭的跑那兒去呢！行了，先別亂跑啊，我馬上過去接你。”
十一月下旬的天黑的特別早特別快，六點就漆黑一片。
街邊的兩排路燈在同一時間亮起，宛如兩條并行的游龍，安安靜靜的延伸向遠方，指引着回家的行人，亦或是在路上奔波的游子。
有過前車之鑒的秋維維直接一通電話喊小杜開了保姆車出來，兩人火燒火燎的趕到超市，就見他們家藝人正縮在超市貨架的一角被圍觀，前、左、右三個方向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動物園看猴子一樣無比興奮的排着隊，等着求簽名或是要合影。
秋維維和小杜趕緊擠過去，“讓讓，麻煩讓讓啊，對不起……”
再次感謝平常日的客流稀疏，加上楊柳基本上滿足了大家的要求，所以秋維維和小杜并沒有花費太大力氣就擠到了她身邊。
秋維維先飛快的打量一遍，确認她沒有受傷後微微松了口氣，然後就跟小杜一起護着她往外走。
“哎等等，我的東西。”楊柳趕緊抓住購物車。
秋維維扭頭一看就要昏倒，這都什麽時候了，還管什麽東西不東西的。哎等會兒，這麽多高熱量垃圾食品你是要死嗎？以及，底下埋着的那是一口瓦罐嗎？！
然而楊柳的态度十分堅定，她無視秋維維的殺人視線，一臉鎮定的推着購物車往外走，路過其中一排貨架的時候，甚至還不忘伸出胳膊勾一瓶黃豆醬。
斷後的小杜：“……”
結賬的時候，秋維維看着堆滿收銀臺的零食一陣崩潰，“小枝兒，咱打個商量，想增肥的話咱還有健身教練和營養師，這些東西還是放回去吧。”
自己只不過離開了17個小時，這丫頭到底是又受什麽刺激了？
閉門造車并不可取，想畫出絕世好畫必定見過絕美的風景，想寫出絕世好詩定然胸中大有丘壑，而像做出世上數一數二的美食，你就要有神農嘗百草的精神，親自用味覺驗證一切。
別的暫且不說，楊柳确實擁有成為頂級廚師的最佳品質之一：愛吃……
于是她特別理直氣壯的說，“我要為開發新菜打基礎。”
秋維維呆滞三秒鐘，竟然無言以對，心道你的理由還能更爛點嗎。
但這會兒圍觀群衆的人數已經突破三位數，秋維維實在做不出因為幾包點心零食跟當紅演員撕扯的丢人舉動，只好黑着臉看楊柳愉快的刷卡付款。
回公寓的路上，秋維維全程不爽臉，刷了半天娛樂新聞才稍有緩和。
楊柳去超市瘋狂大采購的新聞已經被刷到首頁了，跟她擔心的不同，絕大多數民衆竟然非常和善的将這一行為自動理解為“楊柳為即将到來的綜藝初秀使出渾身解數，充分體現了一位專業演員的職業道德”……
還有很多人說她雖然是當紅藝人，但親自來超市采購的行為無疑非常樸實親民，而且大家要簽名求合影的時候也沒有拒絕，全程微笑對待；再加上有照片作證她是自己打車來的，一下子就颠覆了以往大家對她“嬌氣”“高冷難接觸”的認知，不少人紛紛在下面喊“路人轉粉”。
當然也有黑子質疑楊柳是在刻意作秀，故意在節目錄制之前為自己營造一種努力認真又負責的正面形象，一旦大家先入為主，那麽即使後期真正拍攝的時候她搞砸了，大家也會念在她已經努力過了的份兒上網開一面……
更有甚者幹脆就火速發文：《楊柳瘋狂采購，全程不顧經紀人黑臉，疑壓力過大引發暴飲暴食》……
秋維維揪着眉頭登陸talk小號，文采飛揚的發表了一篇名為《誠懇的努力反倒不如自暴自棄？這個社會究竟怎麽了？》的文章，然後換另一支手機登陸另一個打着海外代購幌子的大v號轉發并留言評論。
直到進了門，她還在跟手下的團隊讨論戰略戰術，“……對，先準備着吧，你們那邊盯緊一點，一旦發現可疑ip參與馬上動作起來……”
小杜另外還有事，連人帶東西送到之後就立刻離開了，等秋維維放下手機，剛藏匿好零食們的楊柳就若無其事的邀請道，“你也還沒吃飯吧，吃了再走吧。”
“不了，”秋維維擺擺手，“我四點之後不吃東西的，你要是實在餓的話就稍微墊一墊，不過也別吃太多。”
說話間她還在左顧右盼，看來看去就是看不見楊柳到底把那滿滿兩大包零食藏哪兒了。
楊柳裝傻，樂呵呵的處理起了食材。
她準備做雜醬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