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游樂場一日游
幹燥冰涼的風偶爾蹿進衣領讓人渾身打顫,遲喻餘光瞧了瞧走在一旁的付止桉,暴露在空氣中的脖頸修長瑩白,隐隐顯露的青筋似乎在炫耀着這個年紀的血氣方剛。兩人并排走在街上,時不時引起路過的少女側目,遲喻有些不自然的将頭扭到一旁,肩頭朝那人身邊又靠了靠。
胖子的占地面積比較大,再加上王霄穿着個大紅色的羽絨服,隔着大老遠就能看見一大團肉在那兒蹦跶。等遲喻和付止桉走近了些,就聽見中氣十足的男聲帶着幾分委屈,吸着鼻涕嚷嚷:“你倆也太慢了吧!我們仨大中午就在這兒等着了!”
“你瞧瞧我這細皮嫩肉的。”王霄一邊說一邊把臉往遲喻身上湊,“吹這一會兒老一年。”還沒碰到遲喻的衣領,一只手啪的拍到他臉上,阻止他繼續前進的步伐。付止桉将手揣回兜裏,漫不經心的上前了幾步,阻斷王霄的視線。
“買票了嗎。”
王霄從兜裏掏出兩張皺巴巴的彩色紙片,轉過頭沖着大門口的兩人努了努嘴:“你和遲哥來的晚,紀曉曉就直接買了票了。”付止桉側過頭剛好對上女生的視線,紀曉曉挑半眯着眼,沖他晃了晃胳膊。新年前後游樂場的人并沒有太多,再加上這幾天溫度驟降,在往常受人青睐的過山車和其他高空項目也沒幾個人排隊。
“過山車沒幾個人排隊啊。”王霄把烤紅薯裝好放進包裏,扯着林川的胳膊一邊跑一邊回頭大聲喊道:“我倆先去排隊,給你們占個位置。”
“不用給遲喻占。”付止桉瞥了身旁人一眼,眼底含笑:“他恐高。”
思緒好像突然被拉到幾個小時前,溫熱的喘息還有黏膩的竊竊私語,鎖骨上的紅痕還沒有完全褪去,明明現在站在室外凍的腳脖子發疼,但遲喻卻耳尖滾燙嘴唇發幹。不去管身旁人打量的視線,遲喻梗着脖子往前跑了幾步,一臉不屑的站在王霄身後:“放屁,老子像是恐高的人嗎。”
“我坐第一排,你們都給我後面趴着去。”
少年人的一腔熱血來得快也去得快,當遲喻在第一排坐下的時候,腦門被大喇喇刮上來的風吹的發麻。身側的空位突然出現一道身影,星目長身,眉間氲了幾分冷淡,卻在與他眼神相交時眉目舒展,眼尾軟軟的向下耷拉着。四條長腿蜷在不太寬敞的座位裏,膝蓋相觸,付止桉揚眉笑了笑。
“別怕,爸爸保護你。”
真實的感受到了頭暈目眩,這種感覺就像是喝多了酒,視線和大腦都變得不太清明。小車在軌道上緩慢行駛,咯噔咯噔的響聲似乎被放大了無數倍,胸口憋了一口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垂在身側的小指被人勾起,遲喻轉過頭,只覺得身旁少年的臉逐漸放大,最後冰涼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唇上。
過山車在即将到達頂端時速度很慢,好像連帶着心跳也放慢了許多,遲喻似乎能聽見身體裏的回音。大風從南刮到北,反倒讓心變的滾燙,少年低聲的喃喃被風吹散,但遲喻聽的一清二楚。付止桉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了這種能耐,單單幾個字就燎燒了他簌簌漏風的心。
呼嘯而過的風讓視線變得模糊,連帶着心跳聲咚咚作響,掩在身後的小指越勾越緊,不動聲色的剝離遲喻和內心深處的恐懼。周遭的一切都飛快的倒退,只要身旁人的模樣越來越清晰,微眯的眼,還有唇邊細細的褶皺都看的一清二楚。
直到過山車終于停下,兩人緊勾的手指還攥在一起,遲喻轉過頭,瞧見少年原本柔順的頭發如今亂蓬蓬的堆在頭頂,噗嗤的笑了出來。冷飕飕的風吹的五官發麻,但兩人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大,像是終于吃到糖的幼兒園學生。
王霄從最後一排跑了過來,沒細看兩人之間湧動的熱流,自顧自的笑着道:“卧槽這也太猛了,我在最後一排坐着差點兒沒被甩出去。”他向後看了一眼一臉呆滞的紀曉曉,賊兮兮的壓低身子小聲說:“紀曉曉是哪兒來的妖孽,坐個過山車一聲都沒出,反倒是林川抖得跟個篩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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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英雄救美呢,真他媽丢人。”
遲喻蹙着眉揉了兩下頭發,歪着腦袋看向付止桉:“林川喜歡紀曉曉?”
付止桉淡淡的唔了一聲,挑着眉笑着問:“你知道紀曉曉喜歡誰嗎?”少年眸光一滞,黑漆漆的眼輕眨了兩下,冷笑一聲撇過頭:“她喜歡誰管我屁事。”付止桉沒接話,只是垂着眼睫笑了笑。
接下來的劇情發展的過快,以至于遲喻和付止桉站在鬼屋門口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林川一臉興奮的沖着呆站在不遠處的兩人招手:“下午我們可是第一批,趁着裏面群演勁兒大趕快進去!”
“你要怕就別進去了。”付止桉面無表情的側過頭,頓了頓接着道:“我可以在外面陪你。”
“你別往我身上扣屎盆子。”遲喻臉色煞白,也不知道是剛剛過山車吓的還是現在心情不太好的緣故。他雙手插在口袋裏,聳了聳肩:“你要不想進去爸爸也能理解……”
不等他話說完,付止桉擡起腿走了幾步,在鬼屋門口停下轉過身沖他揚着眉做了個口型:要死一起死。
鬼屋裏吱哇亂叫是常事,此起彼伏的鬼叫從開頭一直持續到結尾,王霄第一個掀開簾子從裏面沖了出來,滿臉通紅。遲喻和付止桉前腳剛出來就聽見王霄沙啞的像是吞了一瓶硫酸一樣的嗓音,因為剛剛持續十幾分鐘的高音,導致現在說話也像是鬼叫。
“遲哥還是猛啊,進去愣是一聲不吭。”王霄從包裏掏出水瓶,咚咚灌了好幾口才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不過哥你下手也忒重了,拳打西山猛虎腳踢四海游龍,瞧裏面的工作人員吓得。”遲喻面色不善,有些不耐煩的拉開外套拉鏈,咂了咂嘴皺着眉道:“我去廁所。”
“王霄你跟我一塊兒。”王霄還沒反應過來,男生已經用胳膊肘勒緊他的脖子,他踉踉跄跄的跟上。遲喻垂着眼皮笑肉不笑的開口:“一會兒到廁所,找個水多的坑就把你推進去淹死。”
直到男生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一直挺直脊背的付止桉才送了口氣,他抿了抿幹燥的嘴唇,走到一邊掏出口袋裏的煙盒。指尖發麻,想起剛剛在鬼屋裏那個從縫隙裏拽他褲腿的手,付止桉從煙盒裏敲出一根煙叼在嘴裏,燃起的煙霧蹿了上來,他偷偷松了一口氣。
煙燃了一半,付止桉還沒完全平複好,打算在遲喻回來之前再抽一根,恍惚間卻好像聽到了一陣熟悉的女聲。他指間夾着煙走到內裏的長廊,長發女生背對着他,聲音冷淡。
“我平時在家吃蘋果,都是要削皮的。”
她對面站着的男生始終低着頭,直到女生轉身要離開,他才悄悄擡起手,卻始終也沒拉住她。紀曉曉剛轉過身時就看見付止桉了,他表情平靜,仿佛什麽都沒瞧見似的。直到走的近了些,她才看清男生指間若隐若現的火光,白色的煙霧繞上他的腕骨。
“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東西。”紀曉曉冷笑一聲,将垂在胸前的長發撩到身後,沖着付止桉伸出手。
火光照亮了女生的眼睫,她深吸了一口後仰着腦袋倚在牆邊。
“我要出國了。”紀曉曉冷不丁開口,感受到身側的視線,她撣了撣指間的煙灰接着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樣開了光的腦子,我這樣子是考不上985的。”
“分心的事兒太多,轉學應該也靜不下心,幹脆跑的遠點兒得了。”在付止桉的記憶裏,這好像是紀曉曉第一次和他說這麽多話,兩人雖然在班裏坐的不遠,但心底的心事互相一清二楚。可能是撣的力氣太大,燃着的煙灰掉下了一截,剩下光禿禿的一半沒有半點兒火星。
付止桉掏出打火機重新點燃,停了一會兒才開口:“你之前塞在遲喻抽屜裏的情書,我把它拿走了。”
紀曉曉低着腦袋扣了扣指甲,漫不經心的唔了一聲:“我知道。”雖然紀曉曉讨厭付止桉,但不得不說,這是個從頭到腳都坦蕩的人,但在她面前,付止桉總是透着心虛,偷情書這事兒,大概是他短暫人生中使過的最見不得人的小伎倆。
“不過現在想想,他跟你在一塊兒總比被別的女的搶走好的多。”紀曉曉又抽了一口,煙圈被風吹散,女生似乎松了口氣,聲線少了幾分戾氣和尖銳。
“只是真的有點兒羨慕你,陪伴了他天真的童年,還有接下來那麽多美好的日子。”
紀曉曉轉過頭,眼圈泛紅,笑着沖他眨了眨眼:“真他媽嫉妒啊。”
付止桉低頭瞧了瞧快燒到尾的煙,擡起手放在唇邊:“那你就嫉妒着吧。”餘光捕捉到女生的目光,他笑着接到:“反正不會是你的,你想羨慕想嫉妒都行。”紀曉曉半眯着眼,瞧見對面那抹身影笑了笑,她突然朝着男生湊近,挑着眉壓低嗓音:“付止桉,你果然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女生猝不及防的靠近讓付止桉一愣,還沒來得及躲開,紀曉曉便笑着向後撤了幾步。她晃了晃手中的煙,一邊倒退着一邊開口:“走了。”
如果一秒種之前付止桉還不明白紀曉曉是什麽的話,在對上身後那雙黑漆漆的眼時,付止桉有些無奈的揉了揉眉心。遲喻看了看地上的煙頭,冷冰冰的道:“現在抽煙還得配對了是吧。”
遲喻看着付止桉倚靠着牆,眼睛彎彎笑成了月牙的形狀。
“你他媽還笑?”
付止桉搖頭,但面上的笑意卻沒減半分,他沖着男生張開手臂,語氣松軟:“不笑了,來抱。”
“抱你媽。”遲喻嫌棄的別過頭,眼看轉身就要走。男生率先邁出一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他帶進懷裏,手臂攬在腰間,額頭在他肩膀上蹭了兩下才開口:“想當媽也行,讓我先抱一會兒。”
“我等會兒就打電話告訴阿姨,你在外頭亂認媽。”
“嗯。”腰上環着的力氣更緊了些,遲喻感到在肩頭靠着的那人又湊的近了些,帶着煙草味的氣息噴在頸邊,夾着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要是想亂認媽也行,我媽給你認。”
遲喻嘴張了張卻沒出聲,他突然不知道要罵他滾,還是學着付止桉在過山車上的模樣,也輕聲說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