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吉他和小朋友
22.
“哥。”
夏僑叫了一聲,陸塵點頭算應了,按下電梯鍵。
電梯那麽大的地方,夏僑縮在角落裏,陸塵還站他前面,倆人右邊空着,誰也不知道挪挪。
陸塵擋下一片陰影,夏僑擡起頭,看他哥的背影,慢慢站直了,沒陸塵高,只到耳廓。
他一直以這種方式仰望陸塵,默默地、慫慫地,一旦陸塵回過頭,他就要躲藏視線。
電梯升到17樓,陸塵先出來卻沒走,等夏僑走在前面他才移動步子。
夏僑不習慣走前面,回頭看了陸塵好幾眼,走得不踏實。陸塵也不說話,沉默看着他。
最後夏僑實在忍不住:“要不還是您先走?”
完蛋。他叫康遠都沒用上“您”這個字。
23.
陸塵看向夏僑。
詭異的幾秒鐘。
夏僑都不敢呼吸,好在陸塵很快移開目光,果真繞過夏僑往前走。
邁幾步就能到的門口,愣是被倆人走出了長廊的感覺。
夏僑覺得自己小命差點斷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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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門聽到許姨熱情招呼,夏僑還是有種不真實感。前幾天他也回來過,還碰巧遇到陸塵,被狗仔拍到照片抓了把柄。
但還是不适應。
不适應這麽大的地方,奢華的裝修,頭頂的吊燈透着柔和的光,夏僑卻覺得有點冷,背後發冷。
果不其然,身後面傳來女人細膩溫柔到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我兒子和嶼卓回來了?”
24.
吃飯吃的差不多,陸母果然又問:“最近過得怎麽樣?”
夏僑不知道在問誰,偷偷瞄一眼陸塵,他不答就只能自己接話。
“還成……就還是那樣吧。”還是一樣的涼,每天都在公司裏喝茶,茶挺好喝的,就是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覺。夏僑在心裏補了好幾句,都是想說不敢說的。
“還成天擺弄你那把吉他呢?”陸母随意問一句,并不是多關心,轉頭問陸塵,“嶼卓都說話了,你呢?”
陸塵:“還好,就那樣。”
夏僑:“……”救命,他哥抄他答案,就改了一個字!
25.
夏僑有一把吉他。
是陸塵以前用的。
他哥的吉他是自學,鋼琴專門請人教過,甚至架子鼓都會一點。
夏僑的吉他是他教的,鋼琴也是他教的。會喜歡上音樂,也是因為陸塵。
陸塵有過一段叛逆時期,十**歲,和人組樂隊,電子吉他玩得特別溜。後來陸父當着他的面把吉他折了,叫他別整這些不三不四的玩意。
夏僑那時還很小,陸塵被罵了一頓都沒什麽表情,淡漠地事不關己地,只是眼睛落在那把壞的吉他上面,仍舊淡然,好像知道結局會是這樣。
夏僑卻哭了,被吓到了,不敢出聲就蹲下來捂住嘴巴哭。等到只剩下抽泣才敢擡起頭,陸塵已經站在他面前。
“哭什麽?”陸塵問他。
夏僑癟癟嘴巴又想哭了,小聲抽搭着:“就是、就是有點難過……”難過什麽呢,他也不知道。
可是吉他斷裂的聲音真的很刺耳。
26.
自此之後陸塵再沒碰過那些樂器,鋼琴也沒有。那是陸母讓學的,陸塵大概也沒很喜歡。
只是沒過兩年,上六年級的弟弟突然來敲他的門,抱着從雜物間掏出來還沒來得及擦幹淨的木吉他,笨拙地探出頭,“哥,許姨說你不要了,可以給我嗎?”
陸塵:“你想學嗎?”
夏僑:“嗯?”不是,他就是……想當個擺設來着呢,看着挺好看又挺貴的,放着落灰多不好。
陸塵可不知道小朋友心裏想什麽,“我教你。”
夏僑:“嗯??”
27.
那應該是他和陸塵最親近的幾年。說是幾年,其實真算下來可能一個月都不到。因為陸塵的大學離家很遠,一個月回來不了一次,呆個一兩天就要走。
夏僑上初中,抱着吉他哼小曲被陸母聽到,本來以為會挨罵,陸母卻說:“喜歡唱歌啊?那好辦,我給你請個老師教。”
夏僑稀裏糊塗有了個聲樂老師,每天苦哈哈上課回來還要苦哈哈去學音樂。
月末陸塵回家,夏僑抱着吉他屁颠屁颠跑去找他,把這事說給他哥聽。
陸塵有點沉默,他一向沉默。只是那天沉默好久,伸出手摸摸夏僑的頭發,用輕的低沉的嗓音,“喜歡就好好學。”
夏僑似懂非懂,但是應下來,說:“好。”
他本來有點倦,感覺自己也不是很喜歡音樂,可是陸塵一鼓勵他,他就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勁兒!
28.
夏僑鋼琴學得不好,陸塵手把手教,修長的手指按在他的指尖,他就什麽都想不到了。
身後的氣息來自他所崇拜的哥哥,夏僑難以平靜。
“陸嶼卓。”陸塵突然叫他。
“嗯?”
“彈琴不用張着嘴。”
“……”
“想張着也行。”陸塵見弟弟臉色不好,以為他惱了,“張着吧,我不說你了。”
“哥……求求你別說了。”夏僑想鑽進地洞裏。
陸塵看弟弟委屈巴巴的,不明白自己又說錯什麽,抿了下嘴巴,“哦。”
29.
後來陸塵越來越忙,夏僑長時間見不到他,只能自己抱着吉他唱曲,記錄一些天馬行空的歌詞。
他在高中校慶上唱過歌,溫柔的哼唱配上少年氣息濃郁的笑,隔天就有女生跟他表白,教室門口有人偷偷看他。
小朋友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決定。不能和哥哥選一樣的路,就奔赴在陸塵以前沒能走的那條路上。
夏僑是喜歡唱歌的,很喜歡。
他猜陸塵以前也很喜歡,彈吉他時哥哥的側臉總是很溫柔,一曲過後會掐掐夏僑的臉頰,“別光顧着看我,要看我是怎麽彈的。”
夏僑揉揉被掐疼的臉頰,他哥從來不知輕重,乖乖應聲然後得寸進尺:“好,你再來一次!這次我保證集中注意力!”
陸塵就再彈一遍。
30.
陸塵用夏僑的話回陸母,陸母被噎到了,有點生氣,不再說什麽。這頓飯安安靜靜吃完。
許姨過來撤碗筷,陸父和陸塵說着公司上的事,突然回頭問,“你還搞你那個音樂呢?”
夏僑沒想到會提到他,停了一下才回:“啊。”點點頭。
陸父嘆口氣:“搞出什麽名堂沒有啊?”
夏僑嗫嚅:“沒……”
“實在不行,你要是真的喜歡,讓你哥哥幫幫你。我是不懂那些玩意兒,你哥應該比我了解。”陸父早就忘了自己曾經稱呼那些音樂為“垃圾”,他看不上,不許大兒子學,到了領養的小兒子這裏,他已經老了,心軟一點,堪堪說幾句就放過夏僑了。
夏僑搖頭。
他不想麻煩陸塵。
那是他自己的人生,不應該再有人手把手地教了。
31.
說起來當初夏僑簽合同,見過他們那個吊兒郎當的老板一面,人是有點不靠譜。
夏僑簽上“陸嶼卓”這個名字,提出想要有個藝名。
“行啊。”老板挺好說話的,“叫什麽呢?搞個吉利的,算一卦?”
“我自己起……可以嗎?”
“行啊,省了一筆算卦錢。”
夏僑:“……”
他用了母親的姓,不是陸母,是生他沒多久就死了的親生母親。
叫夏僑。
“僑”就是寄居異地的人。
32.
簽了公司之後夏僑有意無意遠離家裏,雖然算不上多知名,但好歹是個藝人,怕自己的身份給陸家惹不必要的麻煩。事實證明,他真的想多了。出道的小明星有多少,昙花一現的都在少數,更多的是還沒來得及出現在人們視野裏就消失的人。
夏僑十八歲,因為一部電視劇出現在人們面前,有了“姜餅人”的稱號。
十八歲以前他就是個拿吉他彈唱有點傻憨憨的少年,惡意忽如其來,他多少有點愕然。無意間看到那些嘲他笑他的梗,康遠告訴他,都是這樣的,大家都是這麽熬過來的,你熬過來你就出頭了。
夏僑知道,但知道不代表一定能承受。偶爾夜裏醒來,看月色黯淡挂在吉他上,他蜷縮在床上,夜是冷的,月光也是,長久按在琴弦上的手指會疼。
33.
陸塵第一次出現在夏僑的小屋前,是夏天,放暑假,十八歲的夏僑穿着長褲長袖,帽子遮住大半張臉,去了一趟超市回來看到陸塵站在門前,有點傻眼。
四十多度的高溫,炎炎夏日。
陸塵問:“怎麽穿這麽多?”
夏僑幹巴巴回:“經紀人讓的,怕曬黑。”
陸塵皺眉,“開門,進屋把衣服換了。”
進屋後夏僑換了短褲半袖,露在外面的皮膚白得要發光,頭發沒有做造型,随意散着,看上去柔軟。
“怎麽不回家?”陸塵問。
夏僑反問:“你不也是嗎?”在外面住習慣了想什麽說什麽,一時嘴快,他悄悄打了下嘴巴。
“在這裏住得更開心?”
夏僑回答不了。怎麽能說對呢,他哥一個眼神就能殺死他一千遍。
但是陸塵好像知道答案了。
34.
夏僑把電風扇打開,嗡嗡地響,噪音有點大。
陸塵應該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單元樓外面堆滿垃圾,蒼蠅亂飛,狹窄的巷子口,偶爾還有賣水果的吆喝聲。
夏僑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拽拽自己短褲,不自覺嘆了口氣,有點自卑。
陸塵問:“怎麽了?”
夏僑搖搖頭,突然間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不和諧的喘息,他整張臉紅起來。隔壁又開始了。
夏天好熱,把少年蒸成一只蝦子,埋着腦袋不敢擡頭。
終于在風扇的噪音和令人臉紅心跳的喘息中,夏僑說:“你不該來這裏。”
35.
“你不該來這裏,我現在的身份……被拍到了不好。”會被連累的。那些罵聲,他們說他一無是處。
夏僑本來不那麽在意,他想讓自己不那麽在意。可是看到陸塵,他就變得在意的不得了。
他哥什麽都優秀,聽說當初組的樂隊在學校也很受歡迎。反觀夏僑,什麽都做不好,笨得要死。
“你以後別來啦。”夏僑想要笑一笑,強扯開嘴角,露出白的牙齒。他笑起來好看,沒被罵這麽厲害之前他看網上有人說他笑起來還挺可愛的,夏僑記下了,多笑笑總沒壞處。“會很麻煩的。”他不想給陸塵添麻煩。
說出來可能有點好笑。
他喜歡陸塵。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