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10.不是你
C10.不是你
對于那些無理由就要分離的人來說,總歸是不甘和不解的。
正如,那個願意将棒棒糖與薄予琪分享的小男孩,李燦。
與李燦相遇的那天,首爾下了很大的雨。
灰黑色的雲彩大片大片挨着漂浮在頭頂上方,伴随着雷電,雨水重重散落在滿是塵埃的地面上,空氣中飄出一股濃重的泥土味兒,不禁讓薄予琪有些懷念。
S省的六月,下雨時也會散發出這種味道,每每這個時候,薄予琪都固執的認為,這樣的日子裏,再也沒有比呆在家裏握在沙發上看電視劇更好的選擇了。倘若她還在原本家中,估計,二燦也會乖乖地待在她身邊粘着她,軟軟的毛讓人愛不釋手。
二燦是只狗,很普通的那種狗。
就連名字也是薄予琪親自給它取的,至于是什麽原因,還是因為樸燦烈。那時候,她還是很喜歡樸燦烈的,恰巧,自己和母親兩個人想要養一只狗,出自于對樸燦烈的喜歡,也給了它這個名字。
因為喜愛,所以給了它一個名字,給予了它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姓氏,好像,這樣看來它就不單單是一條狗了,而是自己家中的一名成員。
這就是人。
枯萎落敗的梧桐花掉落在腳邊,在路人來回的行走下,屍骨被死死的踩踏在地上,已然沒有了最初的美麗。如今,開放正豔的是栀子花,那家喜花的老人家,窗邊擺了幾盆,讓人看起來心生美好。
堆積在地面上的雨水映射着周圍的景象,穿着白色的球鞋,擡腳落腳時,不免會将鞋子弄髒,可托着李燦的福,薄予琪的白色球鞋上卻多出了一個大大的,充滿泥漬的印記。
無意間的身體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間,李燦似乎已經等待好了一切,兩只大大的眼眸在那一刻死死閉住,默默等待自己就這樣摔在地上。
同伴們的嘲笑聲,懊惱聲,以及回家後,母親喋喋不休的教導聲,這些李燦統統想好了,但它們卻遲遲沒有來。
因為有人扶住了自己。
是個比自己大了許多的阿姨,沒有電視機上那些女明星好看,可也比自己身邊接觸的那些女人們好看一點,不是別人眼中的那種好看,而是一種舒服感。
雨傘掉落在一旁,翻了過去,沒有電影鏡頭中任何美感,此時此刻,李燦只覺得很不好意思。
他望着那雙眼眸,卻覺得,裏面充滿的是一片霧氣。
與同伴們,那種明亮的眼眸不同;與父母們,那種滄桑的眼眸不同;與老人們,那種渾濁的眼眸不同;也與那些叔叔阿姨們,那麽多種的眼眸不同。
李燦不知道該用一個什麽樣子的詞彙來形容。
“你沒事吧?”
帶着溫柔和耐心的聲音詢問着李燦的情況,李燦迅速的搖了搖頭,從薄予琪的身邊抽離開來,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似乎是有些別扭的,嘴角微微的揚起,竟沒有半點生氣。
低下頭去看李燦時,李燦似乎有些害怕,還往後倒退了那麽一小步。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将您的鞋子弄髒的。”
聲音中帶着幾分恐懼,像是生怕接下來,薄予琪會對他破口大罵,就如同那些不通情理的大媽們一樣。
“沒事的。”
擡起的手升到一半時,卻頓在空中停了下來。
慢慢收回手,若無其事的蹲下身子把傘交到了李燦手中。薄予琪看着李燦這副樣子,大概也了解了他的情況,似乎也不是什麽富裕人家的小孩。
身邊的孩子傳出的嬉笑聲,倒像是幸災樂禍。
“阿姨你不會是想要一把傘就把我給收買了吧?我媽說過了,不能就這樣跟別人走的。”
眼神中流露出堅定的神情來,不免讓薄予琪感到自己是多事了。
“我要是想要把你拐走,不應該是帶你去吃好吃的嗎?再說了,我可養不起你。”
衣服間摩擦的聲音,還能清楚的在耳邊響起。頭頂上方是不斷墜落下來的雨點,唐突的打在臉上,讓薄予琪不禁的眨了眨眼睛。
空氣中散發出沉悶的熱量,衣服很快被打濕,不等李燦做出什麽反應,薄予琪早已背着自己的包快速飛奔到大雨中。
以往矗立在馬路邊的香樟樹,堆積上塵埃的葉子被這場大雨一沖而散。在灰色的天色中,在人們眼中竟有些鮮明。腳底的砂石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腳下的雨水随着雨水和人們無意間的踩踏,泛起漣漪,一時間倒影出的景色模糊不定,像是要散了架。
站在馬路邊,紅色的燈光亮起阻斷了她的去路。呆呆的站在人群中,任意讓這場大雨沖洗自己,身邊一把把傘的撐起,讓自己成為了例外。
這似乎是一種保護色,每個人都藏匿在傘下,小心翼翼地維護着自己在外的形象,無論強勢,善良,還是冷漠的面孔,人們都不過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活罷了。
誰又是錯的?
那些遇到不公事情的時候,轉身離開的人?還是,不顧一切就往前沖的人?沒有人是錯的,只是做了的人,會得到別人的贊賞,沒做的人只會得到世人的指責。
其實,那人也不過是想要活下去罷了。
好好的活着,沒什麽錯。
因為想要好好活着,所以漠然的轉身離開了,僅此而已。沒有人,真正有資格去指責別人。倘若這件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就可以這樣被原諒,就可以被諒解,就可以不受指責。
是自己的話,就沒關系。
別否認,人就是這樣想的。
随着那個時間不斷流逝之後,綠燈亮起,腳上的鞋子重新踏入早已被灰塵染髒的積水中,不遠處的井蓋吞噬着水流,可還是未能一時間全部吞入進去,“嘩嘩”的水流聲被來往的車輛飛奔而過的聲響壓了過去,人們所能聽到的,只有這個城市繁華擁擠的吶喊。
穿梭在形形□□的人群裏,薄予琪重新感覺到了那種渺小感,是多年以前在郭敬明小說中所看到的那種感覺。每個人都是小小的星辰,甚至,連星辰都算不上。
是塵埃吧。
薄予琪這樣想。
那種迷茫感重新湧上心頭,就站在這茫茫人海中,薄予琪想了無數次,無數次都沒有任何結果。闵玧其,終究還是沒有來,他不會對她伸出手,然後,像是童話故事裏描寫的一般,王子會帶走灰姑娘。
薄予琪站在磅礴大雨中想了很久,後來,她明白了。
闵玧其之所以不來,不是因為他不是王子,也并不是自己不是灰姑娘,而是這個世界上的王子不止他一個,他就算找的不是公主,那麽,自己也不會成為他的灰姑娘。
這種幼稚的夢,偶爾總會想想,然而,只能是想象。
沒有電視劇中那樣奮不顧身的男主人公,會在和女主相遇時贈予一把傘,兩個人會相視而笑,成為朋友。然後,随着時間不斷的流逝,兩個人會進一步發展從而變成戀人。
薄予琪不敢奢求自己能夠和闵玧其進展的那麽順利,她想要的,只是偶遇一次闵玧其,哪怕是那麽一次也好。在她念着他,想着他的時候。
果然,像是這種下着雨的時候,最容易令人觸景傷情了。即使,她和闵玧其沒有什麽過往,可也總想着以往那些迷茫着,歡喜着,迷戀着他的日子。
那些,心裏有他,卻還是一個人的時候。
為他一人,淡出了自己身邊的圈子。
薄予琪不知道這樣做好不好,可她知道,她不後悔。至少,到此時此刻,她不後悔。
畢竟,闵玧其啊,是個不會表達自己的人。不會浪漫,腳踏實地,才配她的癡情。
打開地下室的燈後,從濕漉漉的口袋中拿出了家門鑰匙,熟練的将它插入,然後,打開,這一系列的動作順暢的完成。
在別眼中,這種泛着濕氣的地方,沒有那麽多光照,甚至就連通風都是那麽差的地方,是不配稱作為家的。可對于一無所有的薄予琪來說,這就是她的家,不是靠父母的錢,而是靠自己賺錢租下來可以住的地方,對她來說,這片狹小的天地,就是她的家。
包被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關上門後,褪下身上濕透的衣服,燒好水後,簡單的洗了個澡。
因怕被樓上的人家謾罵,故連吹風機也不敢用。剛剛洗完的頭發滴着水,打濕了身後一片。從抽屜中拿出鉛筆和橡皮後,拿起挂在不遠處的畫板和紙張,在橙黃色的燈光下畫起了七個人。
這個,也許是她唯一可以讓闵玧其引起注目的機會了。
不久前,她曾在網上看到防彈少年團因為發了新專輯,所以征集自己的畫。她雖沒有從小到大的童子功來畫畫,可至少也是學了高中三年的。本是想做個藝術生來跨入好一些的大學中,可卻死在了文化課上,最後,上了個專科學院。
以前,在很想很想闵玧其的時候,她就會拿出紙筆來畫他。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對他的喜愛。
落滿灰塵的牆角處,有幾個塵封已久的畫冊,倘若打開來看看的話,不難可以看出,裏面的人物都是闵玧其。有真實寫照的,也有Q版的。
千千萬萬的闵玧其,做着不同的動作,不一樣的發型,不一樣的發色,不一樣的表情。
那都是闵玧其,可能,又不是真正的闵玧其。
在這世間裏,誰又能時時刻刻了解另一個人的想法。
這次的專輯叫《DAYLIGHT》,天光。
主打歌自然是也《DAYLIGHET》這首歌,跟以往不太一樣,難得是一首極度悲傷的主打歌曲。打動了不少人,第一次聽時,薄予琪竟忍不住的落下了眼淚。
白色的耳機中放着這首歌曲,蓋過了白紙與鉛筆相互摩擦的聲響,不過,薄予琪想,這樣終究也是好的。即使,自己已經放棄了與他在一起的美夢,只是這樣遠遠地看着他,默默的支持他,也是好的。
人這一生中,從來都不缺少多情的人。
他不來,別人也總會出現。只是,不會叫闵玧其罷了。
誰能懂的,以往身邊最親密的朋友,到後來待在一起一句話都說不出的尴尬感嗎?薄予琪說的為他一個人淡出一個圈子,從來不是玩笑話。
想要更加了解他,想要看着屏幕前的他,好似這樣就能靠他更近一些,忘記了存在的世界,帶着耳機,一遍又一遍的聽着他唱的歌曲,醉人的嗓音像是魔音,讓人戒不掉。
鉛筆由模糊到清晰,一點點勾勒出那雙眼眸。與以前那雙明亮,充滿活力的大眼睛的樸燦烈不同,而是一雙充滿了故事的眼眸。
闵玧其,是個有故事的人。
而他的故事,早在二〇一六年的時候就被他用歌曲講了出來。那時候,薄予琪看着手機屏幕上的歌詞,聽着闵玧其用着堅強,充滿傲氣的嗓音長出來時,還是忍不住哭了。她沒有辦法想象,以前的闵玧其躺在廁所地板的樣子,沒辦法想象,那個一笑就變得很甜的闵玧其,甚至,節目上那個帶動氣氛的人,會帶着那麽多的傷痛站在所有人的面前,還是那麽的若無其事。
他,好了吧。
會好的吧。
雖薄予琪不知道,可她懇求,他好了。
放下手中的筆後,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了,本就是灰暗的天空早已變得漆黑一片了。帶着微涼的狂風吹動着路邊的樹木,葉子被吹得一邊倒,發白一點的背面顯露了出來,就連上面的肌理都看的一清二楚。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起來,這幅畫,帶着她所有的勇氣,帶着所有的希望,也帶着所有的奇跡感。
拔掉釘在畫板上的釘子,将畫小心翼翼地的放在桌子上,看着散落在一旁的釘子,腦海中忽然回想起以前自己曾說過的話,終究還是沒能堅持到最後。
以前的薄予琪,最想做的就是成為一個釘子戶。
樸燦烈的釘子戶。
死死的釘在樸燦烈的生命中,誰都拔不走,撬不掉。
可惜最後,她沒能成為一顆釘子,沒能死死的釘在樸燦烈的生命中,她走了,離開了,放棄了。
很多次,只是提及起樸燦烈這個名字的時候,自己會忍不住的感到抱歉,抱歉,沒有陪他繼續走下去,抱歉,她守護的人不再是他,抱歉,她将那份愛意給了別人......
抱歉嗎?
其實,沒什麽好抱歉的。這都是娛樂圈兒常有的事情。誰沒喜歡過幾個明星,誰沒放棄過最初的偶像而喜歡上新人?
倘若真要刨根到底,倒成了無果。
房間中時鐘走過的聲音與水流聲摻雜在一起,手在水流的沖洗下便的幹淨起來。帶有鉛筆灰的水流順着管道流淌了下去,看着那個黑色的洞口,仿若能把人的一切給吸附進去。
那種無望的空虛感,占滿全身。
擦幹手後,薄予琪将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床上,周圍柔軟的被子散發出洗衣服的味道,飄散在這虛無的空氣中,身體與被子摩擦的聲音,在這已然黑下來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鐘表聲有規律的一下一下走過,沒有讓虛無的那個大洞填滿,反倒更加明顯。
躺在床上,聽着鐘表聲,呼吸聲,兩只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一瞬間,薄予琪又一次迷茫了......
自己活着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今天的自己又做了些什麽?
那些人不喜歡自己,厭惡自己又是憑什麽?
這裏,到底,是哪裏?是以往自己羨慕的那個地方,還是最不喜歡的那個地獄?
顯然,似乎都不是。
這裏,是世間。
是人們存在的地方,哪裏都是人......
那自己呢?自己也是人嗎?
不是。
從一切把人性都看得徹底的那一刻,自己似乎就不該被列為人這個稱呼中了。從小姥爺偏愛自己的妹妹,姥姥偏愛自己的姐姐,只有自己,是最不受歡迎的。
薄予琪曾經想死。
不止一次的想要死去。
因為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大概,沒有人喜歡她。在別的孩子上小學時有爸媽來接的時候,她一個人回到家中,下雨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回去,似乎沒有什麽例外。
那群坐在班車上的孩子也是如此,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今天想要和你玩兒,明天又一點兒都不理你,她終究是孤獨的。
每一個人,最終都是孤獨的。
在一個又一個漆黑的夜色中,在寒意來襲的時候,在一個人待在空蕩的屋子裏中,在喧鬧的大街中穿過洶湧的人群時,在聽一首悲傷曲調的歌曲時,每一分一秒,似乎都是空虛和孤獨的。
這就是人?
這就是人。對嗎,闵玧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