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婚禮遇熟人
說是參加婚禮, 其實服裝廠的同事是不吃飯的, 唐蘭算了算,城裏結婚都時興在飯店定桌,一桌最少也得五六個菜,裏面還要有葷菜, 就算是可以自己帶食材, 但一桌菜價格也不低。廠裏每個人随禮一塊錢, 如果全都帶着一張嘴去吃席,新人家裏絕對承受不起。
唐蘭跟着同事去鬧婚房, 婚房就在廠區後面的樓,是廠子分的福利房, 房子不大, 大概三十平左右, 一個小陽臺一個卧室,廁所要上樓道的公共廁所,做飯也要在樓道做,通常每家會把廚具搬出來, 一到午飯的時間,樓道裏飄着飯菜的香氣,挨得近的鄰居,還會盛給你一勺菜, 端給我一碗面,要是鄰裏關系其樂融融倒也和諧,如果相處的不好, 這麽整天低頭擡頭的見,心情也變得很糟。
這棟樓是新蓋的,最多三四年的樓齡,看起來還比較新,白牆上有被熏黑的痕跡,唐蘭随着同事們說說笑笑,新人的家在五樓,房子朝南,陽光灑進來屋子裏亮堂堂的。
不大的屋裏擠了不少人,還有人站在門外,基本上來一批走一批,新娘穿着新做的紅旗袍,男方是一身中山裝,兩個人胸前都別了一朵紅花。
新娘化了妝,臉蛋紅撲撲的,帶着嬌羞的笑容,唐蘭和楊春來上前說了吉祥話,屋裏的人大多互相不認識,可這并不影響結婚的氛圍。
新郎的爹娘招呼大家吃糖,唐蘭拿了幾顆,這家人條件還不錯。
唐蘭手裏的是大白兔奶糖和芝麻糖,她望了望別人,有人手裏捏着什錦糖,這麽多的人,竟然一塊水果硬糖都沒放。
楊春來湊過來小聲和唐蘭說:“上個月我堂姐結婚,寒酸的只買了水果糖,還是沒包裝紙的,小孩子的髒手摸一把,別人就甭想再吃,就算節儉了,我嬸子還抱怨說買糖花錢太多呢。”
女同志都圍在新娘身邊看她的首飾,這個年代不講究結婚買首飾,可新娘戴了一個金镯子,這可讓不少人眼紅。
有個年紀大的同事說:“真是金的呀?用牙咬沒咬?金的可咯牙了。”
有人打趣:“你咋知道?也戴過?”
“我可沒戴過,我從我婆婆那見過,我婆婆睡覺枕頭下都得壓着一個金镯子,說邪靈不會靠近,她以前是地主家的嬌小姐,講究多着呢,哎,可惜後來都被抄走了。”
“那可真可惜了,放到現在能換不少錢哩。”
“大喜的日子,可別提我們家的這點事,要我說啊,新娘子可真有福氣呦。”
不大的屋子擺着一臺12寸的電視,桌子上擺着紅燈牌收音機,大紅燈籠高高挂,主要是圖這個寓意應景美好。
有結了婚的同事在追憶當年自己結婚的情形,七十年代自然比不上現在這麽闊綽,別說電視機,連一塊手表都買不起,呂大姐哪壺不開提哪壺:“唐蘭哪,你結婚那會兒夫家買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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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蘭還沒來得及說話,楊春來挺挺身體:“開窗戶了嗎?從哪飛來的烏鴉這麽惹人厭!”
唐蘭忍不住笑出聲,楊春來這話呂大姐連回都沒得回,一旦較真就成了自己撿罵。
楊春來和唐蘭嘟囔:“你們部門的同事真挺讨厭的。”
楊春來分到了會計室,她以前就是財會專業的,本來說會計室不招人,她以為自己會分配到其他部門,可是後來會計部的一個同事随着丈夫去了省城,名額就空閑了出來,正好楊春來頂上。
門外鬧哄哄的,估計是來了一批人也來賀喜,屋裏的這批也來了一會兒,就都往外面走。
新來的是新郎廠裏的同事。
唐蘭剛跨出門口,聽見安安的聲音:“媽媽,你怎麽在這?”
安安的小皮鞋踩在地上發出噔噔的聲音,她跑過來抱住唐蘭,像一塊橡皮糖一樣黏在她的身上:“媽媽,安安想你了呢。”
唐蘭一把抱起她,安安指着後面:“爸爸帶我來的,來這裏有好吃的糖,還能見到漂亮阿姨。”
唐蘭:“……”
新郎驚喜的說:“廠長!你咋也來了?”
新娘拉着新娘過去:“萍萍,快過來,這是我們廠子的廠長。”
新郎父母臉上帶着喜色,連忙把盛着喜糖的碟子端過去:“哎呀,廠長都來了?太榮幸了太榮幸了,快來吃一顆糖,屋裏坐屋裏坐。”
楊春來捏捏唐蘭的手:“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我認出了。”
唐蘭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認出什麽?“
“那張全家福啊,喏,這下一家三口全湊齊了,我不打擾你,我先回去了啊,我媽還說給我包餃子吃。”
顧茂晖被新人的家屬圍成了三四層,新娘的爸媽從問新郎在廠裏的表現,問到了安安上沒上幼兒園。
安安手裏抓着好幾個顆糖,全都是她最愛吃的大白兔,糖紙上的兔兔像在笑眯眯的看着她,安安撥開糖紙,把奶糖塞到唐蘭的嘴裏:“媽媽吃糖,爸爸果然沒騙人,我喜歡吃奶糖,嘻嘻嘻,穿紅衣服的阿姨好漂亮。”
新娘聽到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誇她好看,立馬笑逐顏開,又從糖果碟抓了一把糖塞到安安的兜裏:“這孩子嘴和真甜,多吃點糖。”
安安小聲說:“爸爸媽媽不讓我多吃糖,說吃多了糖蟲蟲會咬我,我留起來慢慢吃。”
“行行,怎麽吃都行。”
安安又跑到顧茂晖身邊:“爸爸,爸爸,我今天想和媽媽一起玩。”
顧茂晖看了唐蘭一眼,她的眼睛望向別處,與這個熱鬧的空間有些格格不入,這也是難免的,服裝廠的同事大多數都走了,剩下的全是新郎工廠的,再加上又碰到了他和安安……
顧茂晖耐心的和安安說說:“安安聽話,一會兒跟爸爸回去。”
“不嘛不嘛,我好幾天沒見媽媽了。”
安安鬧着小脾氣,站在牆角的呂大姐心潮澎湃,這個唐蘭不聲不響的,前夫竟然是絲織二廠的廠長。
絲織二廠她可是如雷貫耳,是這些廠子裏效益最好的一個,當時前任廠長退休,為了這個廠長的位置,有多少人争破了頭皮?最後竟然落到唐蘭前夫的身上。
呂大姐為甚知道的這麽清楚?不為別的,她丈夫就是絲織二廠的員工。
到這會兒呂大姐有點後悔,她是多謹慎的一個人啊,能進服裝廠的人誰沒兩把刷子?要不學歷高要不家裏有背景,部門來一個新人,她都要打聽一番,怎麽到了唐蘭這裏,她就忘了這茬了?
就像新來的張琴和楊慶,這對表兄妹沒有什麽大背景,父母都是廠子裏的普通工人,她全都調查過,呂大姐後悔不已,電影院裏的不愉快,說起來都是小摩擦,根本不值得一提,她也太小心眼了……
雖然唐蘭和顧廠長離了婚,但兩個人有一個女兒維系着,這麽多年總會有一些情分在的吧,如果她和唐蘭關系打的火熱,讓唐蘭在顧廠長面前美言幾句,當家的在廠子裏的日子舒服不少。
他們兩口子吵架歸吵架,但日子總想往和美裏過,當家的在混賬,要是他工作好了,她和孩子不是也受益?想到這呂大姐真是不懂唐蘭,放着廠長這樣打着燈籠都尋不到的丈夫不要,腦子一熱離了婚,早晚有她後悔的那一天,這麽好的條件可難找。
呂大姐心裏砰砰跳個不停,她自己想的太出神,擡頭一看同廠的同事犬走光了,就剩下她和唐蘭,人家唐蘭還是女兒拉着不讓走。
呂大姐清清嗓子,大聲說道:“唐蘭哪,我要回家了,你走不?”
唐蘭不願意和呂大姐同路搭伴的,哪怕是此刻:“呂大姐你先走吧。”
“那好吧。”呂大姐有些失望。
又過了四五分鐘,唐蘭轉身和女兒告別,安安拉着她的手不想松,顧茂晖過來說:“安安撒手,晚上我帶你回家去,這樣可以把?”
“太好咯,晚上回我們家。”安安把我們家三個字咬的很重,這是一個孩子的小心機。
唐蘭轉身出了屋門,她長出了一口氣,所有打量探究的眼神通通擋在身後。
絲織二廠的員工都在猜唐蘭的身份,其中有知道顧茂晖離婚的,但大多數人不知情,都把唐蘭當成了廠長夫人。
如果在平時的場合,唐蘭還能解釋幾句,自己和顧茂晖離了婚,可今天是新郎新娘大喜的日子,提離婚兩個字不是惹人家晦氣嗎?
當地人結婚的風俗很多,唐蘭不能惹新人不痛快,只能把話憋在心裏。
唐蘭從來不知道呂大姐如此健談。
從福利樓到辦公樓幾分鐘的時間,她剛一出樓門,呂大姐從後面竄了出來:“唐蘭這麽巧,我剛才在找東西。”唐蘭沒理會她,大步往前走。
呂大姐一直在她耳邊喋喋不休,熱情的讓唐蘭招架不住,唐蘭也不傻,能讓呂大姐态度轉變的如此之快,自然是因為顧茂晖的身份。
只聽呂大姐說:“唐蘭你也是,前夫工作這麽好也沒聽你提過,咱們部門的趙怡,她丈夫就是一個後勤部的部長,哎呦,都不拿正眼看人,高傲着呢,相比來看你就低調多了。”
唐蘭不得不強調一點:“呂大姐,我離婚了。”
呂大姐擺擺手,熱情的說:“離婚怕啥呦,離婚還能複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