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以你看，爸爸平時對你要求嚴格，要你保持房間整潔，現在知道爸爸是對的了吧！”
“我知道啊！”林熙大口大口地吃着香蕉，“我對爸爸也很嚴格，我告訴孫老師，爸爸喝完孫老師送的啤酒後一直把空罐子放着，沒丢掉。是我對爸爸批評教育之後，他才清理幹淨的！”
“喂你……”一口鲫魚湯差點把林棟華嗆死，“小鬼頭，你就這麽對孫老師說了？”
“我說錯了嗎”林熙停嘴，迷糊地眨眨眼。
“沒……”林棟華搖搖頭，“只是，額，以後不許對孫老師說你爸爸的壞話！”
“我知道啦。”林熙吐了吐舌頭，又說，“對了爸爸，我們下次也去小區的跑道那兒健身跑步吧！孫老師說她常去的。”
林棟華愛憐地看着兒子的雀躍，自從上了小學後，林熙就張口孫老師閉口孫老師的，看來是很喜歡學校的生活。而那個小姑娘孫應枝，林棟華的腦海裏浮現出她握着牛奶時懵懵懂懂的可愛模樣，也不禁笑意縱生。縱然，他起初也希望林熙可以分配到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教師手下。所以當他聽兒子說班主任來家訪過了，是一個好年輕好漂亮的女孩兒時，他略略有些失望，甚至一度想着是否要把戶口轉回鳳凰城小學。
但是現在，這個念頭已經煙消雲散了。
“啊對了，”他忽然想起來，“熙熙，周日和媽媽出去吃飯吧，媽媽說想和你看電影，《海底總動員2》。”
林熙楞了一下。《海底總動員1》，從前是媽媽抱着林熙坐在沙發上看的碟片。他乖巧地從椅子上下來，把香蕉皮丢進垃圾桶裏，
“好啊！那麽爸爸來不來？”
“爸爸不來，爸爸很忙。李阿姨會送你去電影院和媽媽彙合的。”
林熙撇撇小嘴，明知道爸爸不會一起去，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一下。
“知道啦！爸爸，我去預習課文了。”
^……………………
每周五，育英小學的下班時間就提早到四點，這大概也是做老師的福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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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整天的孫應枝，回家吃完晚飯後，換了一身運動打扮準備下樓去跑道上漫步健身。她不是每天都會來，因為往往備課和制作多媒體課件會搞得她焦頭爛額，所以她格外珍惜美好的周五，可以不那麽着急地，把學校的工作先丢在一邊。
她伸展一下四肢，開了手機計步器，摩拳擦掌的今天準備沿着跑道跑上個三圈。可腳步剛剛邁開，她就聽見身後傳來愉悅的一聲招呼，
“孫老師，好巧！”
她詫異地扭過頭，竟是一身運動裝扮的林棟華。
^…………
林棟華并不是個熱愛運動的人，工作繁忙，他吃東西也很節制，照顧兒子辛苦，他自覺根本就胖不起來。不過當他聽林熙說，孫老師常常會到社區跑道上運動時，某天不知怎麽地，他下班就買了一套運動衣，又不知怎麽地，他吃完晚飯後就換上衣服，溜達着去社區跑道了。
“爸爸去哪兒，你還沒檢查我的拼音抄寫本呢！”
“嗯嗯，爸爸相信你，爸爸去運動一下！”他信手打發了還在做作業的兒子，看着李阿姨在廚房給林熙切着蘋果，開門走了出去。
其實前天他也下來溜達了，昨天他也下來溜達了，不過都沒遇到他想遇到的人。他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自己有點傻乎乎的行為，又暗自想着是不是自家的小鬼頭在胡說八道？所幸今天，他看見了那個穿着粉紅色阿迪達斯的小姑娘，遠遠地站在跑道的那頭伸展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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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師，好巧啊！”他迎上去，笑着招呼她。
她扭過頭，久久打量着穿着藍色耐克的他，“林熙爸爸，好巧，你也常來鍛煉？”
林棟華不置可否地笑笑，“一起跑兩圈？”
“好，好啊。”孫應枝無法拒絕。
兩個人并着肩在跑道上運動起來。與其說是跑，倒不如說是快走。因為真的跑起來不就無法和彼此交談了嗎？
林棟華率先打開了話題：“孫老師，我家林熙在學校的表現怎麽樣？”
“林熙一直都很乖的。他課堂表現尤其好，喜歡舉手發言，回答得也都很棒。他的作業本相當幹淨，我一直用來做榜樣……”孫應枝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和林熙爸爸一起運動，讓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哎？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奇怪的問題，自己好像有好一陣子沒有刮腋毛了吧！正逢入秋時節，孫應枝已經開始穿中袖的衣衫了，可此刻的她身上穿着一件幾近無袖狀态的運動裝，還大力地做着競走甩手的動作！
天！她頓時尴尬了起來，臉上一熱，腳步慢了一些，雙臂有意地悄悄夾緊起來。
“孫老師？”
“啊……啊，林熙他真的不錯。上次用他做榜樣，鼓勵小朋友們自己處理自己的垃圾，結果往地上丢紙巾鉛筆碎屑的孩子大大減少了。”
“那是孫老師教得好。其他學科上呢？數學？英語？”
“數學和英語他都很不錯的。”
“嗯，美術呢？體育呢？”
“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沒聽其他老師批評過他。”
“那就好。”不管林棟華怎麽沒話找話，兩人不多久還是陷入了沉默，就有些尴尬又有些默契地一圈一圈繞着跑道走，直走到彼此都有些喘氣，坐在休閑椅上歇一會。
“口渴嗎，要去喝一杯嗎？”林棟華低頭看着她紅彤彤，汗津津的臉蛋。
“咦？”孫應枝一驚。
“我的意思是……”他指了指不遠處販賣飲料的小攤兒，“我請。”
^……^……
孫應枝回家時，嘴裏叼着一盒巧克力牛奶。媽媽抱怨她今天運動的時間未免也太久了一些，又笑話她，
“一邊減肥一邊喝這種甜絲絲的飲料，不是做無用功嗎？”
她笑了笑不說什麽，遙想方才與林熙爸爸再見，她想朝他揮揮手，無奈夾着胳膊無法伸展，姿勢一定怪怪的吧！于是，她抱了睡衣去浴室洗澡，還不忘帶着刮毛刀。路過鏡子時，她瞥見自己因為運動而通紅的臉蛋，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面頰。
“啊對了，孫老師，爸爸也說過孫老師漂漂亮亮的，所以爸爸肯定也喜歡看到你！”小林熙當時是這麽說的。
“自己真的，算是漂亮的嗎？”她疑惑地看着鏡子。
☆、電影院的二三事
“劉峥兒，你覺得，我算漂亮嗎？”
周日的下午，孫應枝約了好友劉峥兒在附近的電影院看電影。她早早地就到了，去隔壁的星巴克買正在促銷的星冰樂，買一送一，她們倆正好一人一杯。
捧着兩杯桃子味星冰樂，看手機，離電影開場還有十多分鐘。著名的遲到大王劉峥兒已經發了三四條道歉的微信，并且再三保證自己在開場五分鐘前一定到!
“你上次不是問我，你算不算漂亮嗎？算算算啊！全世界就你最美咯！這麽美貌如花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還有三分鐘，就三分鐘！馬上就到電影院了！”劉峥兒的語音充滿喘氣的聲音，看來是在一路小跑。
“你再不來，星冰樂就該融化啦！”孫應枝也不生氣，她早就知道對方的德行了，于是就安安靜靜地在候場區等着。
剛坐下，卻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孩童的哭聲。孫應枝不禁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側頭一看，居然瞧見林熙和李阿姨坐在不遠處，正在哭哭啼啼的正是小林熙。
“林熙，你怎麽了？”身為班主任的職責，讓孫應枝立刻捧着兩杯飲料就過去了。
林熙正用紙巾擤着鼻涕呢，擡頭一見孫應枝，哇哇地又是一頓哭，“孫老師，孫老師也在這裏啊！孫老師……”
他咿咿呀呀地怎麽說也說不清楚。孫應枝望向李阿姨，阿姨嘆着氣說，
“林熙的媽媽約了他看電影的，還說好會提前到，給他買爆米花和可樂的。可現在還有十多分鐘就開場了。”
“這不是還有十多分鐘嗎！孫老師也約了人看電影，孫老師的朋友也沒來呢，你瞧我哭了嗎？”孫應枝蹲下身，柔聲地說。
“孫老師，媽媽每次都是這樣的……到最後，她就不來了!”林熙的聲音抽抽噎噎，越來越低。
李阿姨把孫應枝拉到一邊兒，無奈地說，
“林熙的媽媽爽約，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兒了。上一次他們倆去海洋館玩兒，他媽媽臨時接到工作電話，草草拉着林熙在海洋館裏轉了一圈兒就回去了。再上一次約着去歡樂谷玩，臨出門打了電話取消的……林熙的媽媽太忙了，從我在林家幫傭的時候就是這樣了。”
“他媽媽來過電話了嗎？”孫應枝問。
“我換了手機，沒他媽媽電話了。不過我給林先生打過電話了。”
孫應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遠處，劉峥兒一臉大汗地從門口奔過來，一把抓過孫應枝手裏的星冰樂，大喝一口，
“正好正好，還有三分鐘開場了!快進去吧！”她這才注意到李阿姨和一旁眼巴巴的小林熙，“怎麽了”
“沒什麽？”李阿姨搖搖頭，“孫老師快進去看電影吧！我陪着林熙在這等林先生的回複。”
孫應枝猶豫了片刻，在劉峥兒的再三催促下，她把另一杯星冰樂放在林熙的手心裏，
“林熙要乖乖的，慢點喝，老師進去看電影了！”
才說完，被劉峥兒拉着進了檢票口。
孫應枝回頭，小林熙濕漉漉的目光一直一直，跟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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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她完全無法沉下心來，去關注眼前大屏幕上的故事。縱然開場已經十多分鐘了，男女主角無比浪漫地正在表演邂逅的戲碼。但是孫應枝滿眼都是林熙委屈的大眼睛，和他緊緊抓着星冰樂的小手。
“我……”她猶豫再三，認命地貓腰起身，“我去上廁所。”
“好的。”劉峥兒全神貫注地看着電影。
她從座椅之間擠了出去，輕輕地跑起來，一路跑回了候場區。環顧四下，立刻就找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哎，她多想林熙已經不在候場區了啊，多想林熙的媽媽姍姍來遲，抱着他去買爆米花去看電影啊。可惜，林熙還是那副恹恹的模樣，李阿姨正努力在和他說着什麽，他卻始終倔強地搖着頭。
“林熙，”她走過去，看着他手裏一口也沒喝的飲料，“孫老師出來看看你。媽媽呢，還，沒來嗎？”
李阿姨似乎也有些氣惱，無可奈何道，“林先生來過電話了，他媽媽臨時加班去了，剛把取票驗證碼傳給了我。林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帶着林熙看完電影也好，現在就回家也好，可是……可是不管我說看電影還是回家，林熙始終都不肯。”
林熙正鬧着脾氣，忽然被李阿姨在最心愛的孫老師面前告了狀，他不禁扭捏起來。咿咿呀呀地忽然一把抓住了孫應枝，期盼地望着她，
“孫老師，你可以陪我進去看電影嗎！”
“哈？我嗎？”
^……
直到她陪着破涕為笑，啊不，簡直是歡天喜地的林熙取了電影票，坐進了已經開場近二十分鐘的《海底總動員2》時，孫應枝才哀嘆着，自己對待小孩子純真的眼淚還真是一點兒沒有抵抗力啊！
她用手遮着手機屏幕發出的光，給劉峥兒發了微信說明，随即就被身邊的林熙抓住了手臂。
“孫老師，你看過《海底總動員1》嗎？”
“沒有喲。”
“那麽你知道那條小醜魚叫什麽嗎？”
“林熙，看電影不可以說話，會打擾別人的！”
“哦！”林熙頓時嚴肅地閉了嘴，但又忍不住在黑暗中，悄悄地嘟囔了一句，“最後一句話，孫老師，你真好，你比媽媽還要好！”
^…………
《海底總動員2》的時間長一些，等孫應枝牽着林熙的小手出來，坐在候場大廳等候的劉峥兒已經哭笑不得地等了十多分鐘了。
“我說你啊，周末跑來電影院加班帶孩子，你還真是最佳員工啊！一個微信就告訴我，你去隔壁陪被媽媽爽約的孩子看《海底總動員2》了，人家親媽媽都不來，你一個班主任這麽熱情！”她環着隔壁，氣呼呼道。
“小聲點兒啦！”孫應枝看着不遠處，正在把星冰樂空杯丢進垃圾桶的林熙，“好啦好啦，晚飯我請客，想吃什麽都行！”
“說好了啊！這小子呢，怎麽辦，帶着一起吃？”
“我和他家的保姆阿姨說好了，到點了在這接孩子回去。我們稍微等一會。”
“還要等啊。”劉峥兒搖了搖頭，“那我要好好想一想，今天的晚飯讓你請客吃什麽了！”
正當兩個姑娘你來我往地彼此擡杠時，身後忽然插入一個聲音，打斷了她們，
“今天的晚飯我請客吧！”
孫應枝一回頭，居然是林棟華不知何時就站在了她的身後。穿着正裝，提着公文包而來的他，卻好似是一路小跑，額角是星星點點的汗，沿着臉頰淌下來。他一把抱住了雀躍而來的兒子，一邊真誠地看着孫應枝，幾乎可以說是凝視了，
“我聽李阿姨說，孫老師恰好就在電影院裏，還犧牲了自己的電影，陪着哭鬧的林熙去看動畫片。身為父親，我很不好意思，所以特地翹了加班從公司趕過來。謝謝你，孫老師！賞臉的話，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
他說話有些氣喘不已，襯衫下的胸口起伏，而那把好聽的聲音卻因此更是起起伏伏得動聽了。
孫應枝不由地呆滞了片刻，直到劉峥兒輕輕抓了抓她的手腕。
林棟華這才好似注意到了身邊的劉峥兒，歉意地說，
“抱歉，你是孫老師的朋友？看來我兒子打擾你們的聚會了，賞臉的話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孫應枝這才回過神，笑着拉起劉峥兒的手拔腿就要走，“林熙就交給你了，我們還有活動，就不一起了。”
劉峥兒反應迅速，也馬上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們還有活動的！告辭告辭！”
^………………
直到兩個姑娘走出離電影院夠遠的位置，孫應枝松了一口氣，劉峥兒才狐疑地看着她，質問道，
“喂，孫應枝。剛才那個男的，是你班上的家長？還是離婚的？”
“對啊。”
“哦！”劉峥兒聞言，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孫應枝，好像也未嘗不可啊！”
“喂喂……”孫應枝大驚失色，這句話，數學張老師也曾經八卦地這麽說過，“人家只是我班上孩子的家長而已！你也是老師，也是班主任，如果是你班上的孩子哭成那樣，你不心疼？不幫忙？”
“我可能會幫忙吧，但是，我看見人家爸爸過來接孩子，不會臉紅啊。”
“臉紅？”孫應枝驚慌地捧着自己的雙頰，“我臉紅了嗎？臉紅了？”
劉峥兒篤定地點了點頭。
“胡說八道!他爸爸從天而降，我吓了一跳而已。”
“是嗎？看你臉紅成那樣，不知道人家爸爸是不是這麽想的。”劉峥兒繼續調戲着她，“話說回來，這位爸爸看着年紀不大，五官帥氣身材挺拔，聲音也好聽，兒子也長得好看，說明基因不錯。”
“劉峥兒，你正經一點好不好！”
“別說你了，我班上有個爸爸，家訪的時候我簡直驚呆了！男模！房間裏挂着八塊腹肌的雜志照片！他給我倒水的時候，我都要噴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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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劉峥兒吃了晚飯逛了馬路，聽她一路地調笑自己和林熙爸爸的關系，孫應枝直到回家才終于耳根清淨了一些。
洗完澡已經九點多了。她一邊擦着濕漉漉的長發，一邊整理着明天上班要用的東西。不多久，手機裏來了一條微信，是林棟華發來的，
“孫老師回家了嘛？今天太感謝你了。想到你犧牲了自己想看的電影陪林熙看動畫片，我心裏就萬分抱歉。今天也沒機會請你吃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彌補你，補看今天錯過的電影？”
這是在邀請她看電影？孫應枝擦頭發的動作停下來，腦袋略略空白了片刻，才回複道，
“不用啦！我是林熙的班主任，應該做的。時間也不早了，我先睡了。”
^………………
☆、積極表現的小林熙
第二天是周一，孫應枝一早就到了辦公室，擦擦桌子掃掃地，又泡了杯茶，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教室裏，小幹部胡洋洋已經像模像樣地帶領着全班孩子開始早讀了。每個孩子都坐得筆挺地開始朗讀語文書上的兒歌，當然，也有如歐陽哲那樣不聽話的，自顧自地在白紙上塗鴉取樂。
孫應枝站在教室門口環顧一圈，忽然發現了一個特別認真專注的身影——林熙。
按說平時，林熙也是個很認真的好孩子，可是今天他的”認真”卻異常顯眼。那挺得如百年老杉一樣的背脊，那張得好似字正腔圓的嘴巴，那并得牢牢的膝蓋，和望着書本一絲不茍的神色!孫應枝觀察了他整整十分鐘，他端正的坐姿和高聲的朗讀毫無懈怠。
上課鈴響了，胡洋洋合上書從講臺上走下去，同時也報告給孫應枝，
“孫老師，今天歐陽哲最不乖，最乖的是林熙！”
孫應枝點點頭，正迎上林熙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那小鬼頭，今天怎麽了？孫應枝不禁狐疑地想。
^…………
連語文課上，林熙的表現也是一馬當先。
“誰來讀一讀這篇有趣的兒童？”
林熙嗖地一下舉起了小手。
“誰來扮演這只可愛的小兔子？”
林熙又一次嗖地一下舉起了小手。
“這個生字寶寶的筆順，誰會？”
林熙再一次嗖地一下舉起了小手。
“兒歌中的小女孩多高興呀，誰再來讀一讀她說的話？”
小林熙似乎想也沒想地就高高舉起了手，末了才不好意思地放下了。
接下來的數學課，英語課，每當孫應枝悄悄地躲在教室外張望，都能看見林熙勤勤懇懇的表現。奇怪，真的很奇怪，奇怪到午休時，孫應枝都打算把林熙叫進辦公室談一談了，卻不料小林熙先一步，主動來敲了辦公室的門。
“孫老師？”他禮貌地叩門，“我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進來吧。”
林熙恭恭敬敬地走進了辦公室，一臉嚴肅的模樣，瞧着怎麽有點像他爸爸？
“孫老師，我今天的表現好不好？”林熙一本正經。
“你今天表現非常好！從早讀到語文課到數學英語課，統統都很好。”孫應枝毫不吝惜的表揚他。
“那麽孫老師，我表現這麽好，你可以獎勵我一下嗎？”
孫應枝眨眨眼，知道關鍵之處來了。她于是問他，
“林熙這麽努力，是想要什麽獎勵？”
“孫老師……”林熙鄭重地說，“請你，請你和我爸爸去看電影吧！”
“哈？”孫應枝千想萬想，沒想到這一幕。她還愣愣地說不出話來，一旁正在喝茶的數學張老師就一口水，噴得桌上濕嗒嗒一片兒。
^…………
“抱歉抱歉！”張老師笑哈哈地抽着紙巾擦桌子，可耳朵卻還是豎得高高的。
林熙繼續說着，“爸爸說，昨天孫老師錯過了自己想看的電影來陪我。我後來才覺得，我很自私！”天啊，小鬼頭連“自私”這個詞語都會用!
“爸爸還說，他想彌補孫老師，想請孫老師看電影，可是孫老師拒絕了。爸爸好像很失望的樣子……我就在想，如果我表現很好很好，孫老師會不會答應呢？平時只要我表現好，我提什麽要求爸爸都會答應的！”
此時此刻，面對小孩子的神邏輯，孫應枝簡直要投降了！只見數學張老師八卦地探頭問林熙，
“林熙啊，孫老師拒絕了你爸爸，你爸爸很失望。你又是怎麽看出來爸爸失望的？”
孫應枝緊張極了，“張老師你幹嘛……”
但林熙卻垂下了小腦袋，“爸爸昨天本來就心情不好，和我媽媽在電話裏大吵一架，叫媽媽以後都別來看我了，爸爸真兇啊……”
額，好像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孫應枝和張老師都無心打探林家的八卦私事，于是孫應枝趕緊找了個借口讓林熙回教室去了。
林熙臨出教室，還戀戀不舍地回頭，
“孫老師，那電影……”
“我想一想，想一想……”
^………………
那天晚上回到家，林棟華吃完晚飯，拿出兒子的小本子簽名。小本子是孩子們每天抄下功課的記錄本。這才一年級的第一個月，孫老師已經鼓勵孩子們自己抄小本子了。當然，用的字都很簡單，老師們也會在班級微信群裏發送完整版作業。學生的小本子，現在更多地是起到鍛煉他們的作用。
林熙的學前教育很好，入學前就認識不少字，抄小本子對他來說并不困難。林棟華每天例行公事地在本子上簽名，而今天，他卻意外地發現小本子上有幾位老師給他留下的表揚話語。
英語老師誇獎他今天讀課文聲音特別響亮。體育老師誇獎他今天學習廣播操格外賣力。林棟華高興地來到客廳，想要好好地表揚一下自家用功的小鬼頭。卻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小林熙，好似一副并不怎麽高興的模樣。
他揉着兒子烏黑的小腦袋，說，
“今天有兩位老師表揚了你，真是不簡單啊！”
“可是……可是孫老師還是沒答應和爸爸你一起看電影啊!”
“什麽？”林棟華好似要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他趕緊一股屁坐在兒子身邊，仔細地盤問了今天的來龍去脈，以及，孫應枝的回答。
“所以孫老師只是說，再想一想，再想一想。”林熙撇了撇嘴，“我都已經這麽賣力地幫你了!爸爸，果然還是你自己沒有魅力啊！”
“小鬼頭！去做你的作業去！”
想起昨晚，他接兒子回家後心情就一直不好。前妻姜遠夕還打電話過來詢問兒子的情況，林棟華更是風度全丢地在電話裏直接叫她滾，再也別來煩兒子了！氣呼呼地挂斷電話，才發現林熙居然怯生生地一直躲在門背後偷聽，他吓了一跳，想着趕緊轉換個話題才好，
“嗯嗯……”就轉到兒子最喜歡的孫老師身上吧，“林熙，你說今天因為你又哭又鬧，孫老師放棄了自己想看的電影，丢下了自己的朋友，你覺得你今天的行為怎麽樣？”
“我知道……這樣的行為很自私。”林熙低着頭，自私這個詞語，是他從童話故事裏學來的。
“你以後還會不會這麽鬧脾氣了？”
“我不會了。爸爸，你一說我就覺得後悔了。爸爸，我們是不是應該請孫老師看電影？”
林棟華明白了兒子的心意，卻也踟蹰着，“孫老師未必肯答應啊。”
“試試呗試試呗。”林熙抓起爸爸的手機，”爸爸快，快給孫老師發微信！”
林棟華是在兒子殷切的慫恿下，鼓起勇氣約孫應枝看電影的，也不出所料，她一口拒絕了。那時的林棟華固然失望，卻不料兒子才是最失望的人。他萬萬沒料到兒子今天居然來了這麽一出，望着小房間裏他朗讀着兒歌的小小背影，林棟華不禁胸口暖暖的。
“喂小鬼頭，”他走過去，如同哥們兒一般地樓主他的肩膀，“爸爸是不是教過你，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廢，一次不行就兩次……”
“兩次不行就三次。”林熙接口。
“真是聰明的好孩子。那麽，約孫老師看電影的事情，我們再接再厲！”
“嗯！再接再厲！”
…………………………
☆、跑道上的巧遇
十一小長假的那幾天，孫應枝的日程表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和舊同學聚會看電影，和爸媽走親訪友，不知不覺就過完了整個假期。
臨上班前的那天晚上，她揉着自己小肚子上的一圈肉肉，覺得這幾天的胡吃海喝好似又被腰圍增添了些許負擔。就連孫媽媽也說，
“你都好幾天都沒下樓跑步了，果然還是三分鐘熱度吧！虧你還買了一整套運動裝備。”
孫應枝嘿嘿地笑，這才想起，對喲！她還真的已經好幾天都沒下樓運動了！于是趕緊換了運動衫褲下樓去，在健身跑道上摩拳擦掌地伸展起來，準備沿着跑道來個三圈消耗脂肪。
做完熱身運動，她剛擡腿就聽見身後傳來打招呼的聲音，
“好巧啊！”
她下意識地笑着扭過頭去，卻只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大叔在朝別人揮着手。孫應枝不禁有些失落，随即又惶恐地想，自己到底在失落個什麽啊？趕緊搖搖頭，邁開步子去了。
^…………………
林棟華一連好幾天都沒沒在健身跑道上“逮”着孫應枝了。其實作為班主任和家長，他們倆有互加微信，也添加了微信上的運動排行榜軟件。所以某一天，當他刷新着手機，看到孫應枝的運動步數嗖嗖地上去了，他也就嗖地一下站了起來，丢下正在寫英語字母的兒子，換了運動衣下樓去。
可惜啊，溜溜跑了一大圈兒也沒看見她。正是十一小長假，估計她是在哪兒逛街玩樂了吧！
林棟華自嘲地笑了笑，無聊的三十歲帶娃男人才寂寞地呆在家裏，年輕的女孩子哪會浪費這大好的假期？
不過這一天，他也并非沒有收獲。
當他正準備收工回家時，一個孩子哭鬧得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原來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兒吵着鬧着要喝可樂，而帶他下樓遛彎兒的奶奶恰好沒帶錢包，小販又不肯賒賬，孩子于是就地耍起了無賴。
林棟華于是慷慨解囊，幫着老人家買了可樂。那位周奶奶很謝謝地一定留了他的手機號，說回家後加他微信，轉賬還給他。居然還是個挺時髦的奶奶呢。
聽周奶奶打量着他，忽然說，“小夥子有點眼熟啊！你是不是有個兒子，兒子暑假時在游泳班上課？”
林棟華點點頭。周奶奶頓時笑開了，
“真是巧!我孫子也在游泳班學習，怪不得我想，肯定在哪兒見過你。你來接送過孩子幾次，不過後來就換你家保姆阿姨了。”
“對，我工作比較忙。”
“再忙也不能忽視孩子啊！不過我看你，倒是個好爸爸的樣子。”
孫子喝着可樂高高興興地蹦跶着，周奶奶也心情大好地邊走邊和林棟華聊天。林棟華不太擅長和老人家打交道，而他一板一眼的态度，反而讓周奶奶挺喜歡。
走到廣場花園的時候，周奶奶忽然說，
“小夥子，你有沒有想過給兒子找個新媽媽？”
林棟華一愣，孫奶奶才“哎呦哎呦”地笑起來，“你可別怪奶奶多事兒啊，我是聽你家保姆阿姨說的。上次游泳班有親子活動，你家孩子最後沒帶媽媽也沒帶爸爸，一個人躲在一邊。你家保姆說你那天加班的，兒子貼心，特地沒告訴你，通知也沒給你看。又說你……你和老婆離婚了，所以……”
“是這樣啊。”林棟華心頭一顫，游泳班的親子活動，林熙從來沒和他提過，“謝謝你告訴我。”
“我看你人挺不錯的，你家兒子也是個好孩子。想過給他找個新媽媽嗎？奶奶我一有人選就給你介紹啊！”
林棟華對于周奶奶八卦的熱情并不以為然，但也随口地說，
“也想過再婚的，不過時機沒到吧。”
“喜歡怎麽樣類型的？你別看我年紀大，介紹成功的很多的！”看來還是個挺專業的媒婆啊！
“對孩子好最重要吧！能抽出時間照顧孩子，孩子也喜歡的，就最好不過了。”林棟華誠心地說。
周奶奶的目光一柔，“我看找個老師挺好，寒暑假就能照顧孩子。”
“不過聽說初中和高中的老師，平時下班後還要給學生們補課，升學壓力大呗！有些寒暑假也會補課賺錢，比白領還忙。”
“所以我說，小學老師最好了！”周奶奶好似想到了什麽，“哎？我家隔壁就住着個小姑娘，是在育英小學做老師的！”
連她的小孫子也拉拉奶奶的袖子，“是隔壁孫姐姐嗎？她長得很好看的！”
育英小學？孫姐姐？居然有這麽巧的事情？
林棟華不由地眼睛一亮，面上淡定，腦裏卻千回百轉，想着此刻是該聽從發落呢，還是該毛遂自薦呢？卻聽周奶奶突地又搖搖頭說，
“不行不行，那孫姑娘年紀太小了。大學剛畢業一年吧，小夥子你多大了？”
“快三十一了。”林棟華的嘴角有些抽搐。
“姑娘才二十四歲呢。差太多了。沒事兒，奶奶再幫你留心啊！”
留心啊……留心啊……留心啊……
^…………
林棟華郁郁地回到家，聽見兒子正在大聲地誦讀課文。他輕手輕腳地捧着睡衣去洗澡，在浴室的鏡子前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我……我老了嗎？”
洗完澡，他情不自禁地抱了抱正在收拾課桌的林熙，親了親他的小臉蛋。想到周奶奶說的，游泳班的事情，想要問他，卻終究說不出口。
“額……林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