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① (1)
“趁現在這個機會,我有件事想要向最原醬确認哦。”
“……什麽事?”
似乎是過于習慣了我眼神中那無法完全隐藏住的警惕,王馬君樂于其中地擡頭仰望了一陣子,彎為弓形的雙眼像是要窺視到我內心的最底處。
“這次的事情,最原醬的立場只是一名單純的‘偵探’,不會有什麽其他的職責吧?”
“……”
他的問法和語氣只讓我想到一個詞,
——威脅。
暈輪效應是一種著名的心理學理論。
在我們的日常人際交往過程中,人們往往會傾向于過度放大對方身上的某一特征。典型的例子要追溯到19世紀的俄國詩人普希金,他的夫人雖被稱作“莫斯科第一美人”,卻完全沒有欣賞普希金詩詞創作的涵養。而普希金認為一個漂亮的女人也必然有非凡的智慧與高貴的品格,于是聽從了妻子判斷的他逐漸丢下創作,使得自己的文學才華過早地隕落于花天酒地之中。
說到底,暈輪效應的主觀錯誤可以歸結為以下三點:
1、它容易抓住事物的個別特征,習慣于以個別推及一般。
2、它把并無內在聯系的一些個性活外貌特征聯系在一起,斷言有這種特征必然會有另一種特征。
3、它說好就全都肯定,說壞就全部否定,這是一種受「主觀偏見」支配的絕對化傾向,一般來說……
“我說,可不可以稍微讓一下。”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冰冷得毫不客氣,下意識擡起頭,映入眼中的灰紅身影正背對着窗外斜射的夕陽,恰巧擋住了書上的光亮。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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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不滿于我的反應,那只拿着長棍的清秀的手轉而指了指腳下,語氣中更摻雜了一絲不耐煩。
“放學後繼續留在教室裏讀書只會給值日的人帶來困擾,那麽入迷的話去圖書館不就好了。”
“……啊!抱歉!”
我趕忙合上書本塞進書包裏,以自己盡可能快的速度為春川同學騰出地方。她看着手忙腳亂從座位上跳開的我蹙起眉頭嘆了口氣,十分習慣地一只手把還帶着些許溫熱的椅子反扣上桌子,另一只手用長柄拖把擦了擦原本我腳下的空間。
“好了,你繼續吧。”
抱着書包我本打算在不踩髒地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走出教室,沒邁出去兩步聞聲驚訝地回過頭來。
“欸?不是趕我去圖書館嗎?”
說話本人的春川同學擡頭直直将視線抛向我,只是沒一會兒便轉回了自己手中的拖把。
“你要是能把那家夥也一起拉過去的話,我倒是會很感激。”
那家夥?
“喲,春川醬!明明是值日生卻在這裏随便偷懶,難道說和最原醬有點什麽的傳聞是真的!?”
操着過于熟悉的輕巧語調,染上一層夕陽金黃的他拿着掃把粉墨登場。不等我對這莫名其妙的指責做些不知是否有意義的反駁,一只熟悉的寬大手臂伴着沖力又從身後狠狠地搭上了肩膀。
“嘿,你們都聚在這兒說什麽呢!啊,終一可不能礙着春卷拖地啊,要等就去外面等!”
即使不去回頭也能想象到此時矗立于我身後的人影臉上那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仔細看才發現搭上我肩膀上的手裏根本還握着一個空空如也的鐵簸箕。
這個情況,難道說……。
前後左右都被包圍的我下意識瞟向黑板的角落,白色粉筆緊緊湊湊地寫着今天值日的三個人的名字。
……這到底是誰安排的啊。
“……”
春川同學瞪向王馬君的眼神比剛才看我時可怕了不知多少倍,當事人卻是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沒放在心上。笑嘻嘻地騎着掃帚,他輕松地三兩下跳到我面前。
“不過傳聞說到底也只是道聽途說吧?我可是相信最原醬的哦,放心吧!”
“嗯、嗯……”
如此說着的王馬君微揚起臉龐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看不出其中的真意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了。
但是,“相信”這兩個字……。
我和王馬君之間,真的還存在“相信”這種情感嗎?
……
我不禁陷入沉默。
同樣的夕陽背景,同樣的人物設定,那日的甲板之上,他曾經當着我的面,将我千辛萬苦堆積起來的信任毫不留情地打碎。
洋溢着比平日更為純粹的惡意笑臉,嘲笑我所有的行為與情感不過是被他玩弄于掌心,我所有的覺悟與感觸僅僅是無可救藥的自以為是。
那副場景,直至今日依舊銘刻在腦海中,無法簡單忘卻。
我不禁甩了甩頭。
“果然……我還是先回去吧,打擾你們值日就不好了。”
回過頭向百田君表達了有些抱歉的苦笑,我正打算從他的手臂裏鑽出去。
“說起來終一,等會兒不一起去操場跑個圈嗎?既然明天是周末今天回去晚點也沒關系吧!”
無視了我的話語,大笑着的百田君一如往常要給我和春川同學找些事做,想了想今晚的安排我只好不好意思地推辭過去。
“抱、抱歉,明天有點偵探的工作要做,今天得早點回去做準備。”
“哦哦?又是幫隔壁班的找寵物嗎?”
“不……”
仔細想想也沒什麽可以隐瞞的,我以盡量簡潔的語言概括起這兩天腦海裏思考的事情。
“是這樣的,伯父為了鍛煉我準備讓我跟着他的熟人警察一起實習兩天。具體是去參加某個美術館的百年慶典的護衛,所以今天要回去查些資料……嘛,說是實習估計也只是在一邊看着而已吧。”
大概對方也不會給我配置多麽重要的崗位,與其說是實習不如說是去見見世面。
“美術館的百年慶典?”
出乎我的意料,春川同學對這個詞産生了反應。
“難道說,是那個收到犯罪預告信的?”
“啊,嗯……準确來說的話是怪盜的預告函。”
明明是今天下午才剛收到的情報,春川同學的情報網真是厲害。
“嗯?怪盜?”
百田君空着的左手撫上下巴的胡須,想必這個單詞很出乎他的意料吧。
“真是的——百田醬怎麽連怪盜都不知道呢?嘛,滿腦子都是汗臭味的人不知道也是理所當然吧。”
“啊啊?!你說誰沒腦子呢!”
雖、雖然他說的并不是沒腦子吧。
“呢嘻嘻,既然如此就讓我出血大放送給你們講解一下吧!”
瞅了瞅不算是十分有興趣的我們,王馬君一把扔掉手中的掃把從近處的書包中掏出手機,以飛快地速度上下滑動着屏幕不一會兒便舉了過來。
“喏,‘在現代社會複活的怪盜給美術館寄來的預告函?明日将取走百年展覽中最為名貴的寶石!’具體的信息雖然一點都沒寫,網上的猜測可都吵翻天了哦?果然怪盜就是蘊含着夢想與希望啊——”
閃亮着雙眼講述怪盜的王馬君總覺得似乎有點眼熟,算了,現在不是介意這個的時候。
雖然寄信的人自稱是怪盜,我卻對這個說法不是十分有感覺。
“不過……果然現代社會的怪盜什麽的,還是覺得比較難以想象啊,又不是動畫或者游戲。不如說是某個偷竊團夥借用這個說法試圖掩人耳目的可能性更大,雖然只是我的猜測吧。”
緊接着我的話語,王馬君保持着他依舊閃亮的雙眼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定。
“嗯!如此理性思維冷血的思考方式絕對是只有最原醬才會做的事情哦!事實都擺在眼前了再不承認可是很難看的呢!”
“……”
預感到繼續争論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我想着至少在這個教室化作戰場之前悄悄逃出去。
“好——咧!”
卻還沒邁出步就被狠狠地拽回,和另一雙相對細瘦的肩膀靠在了一起。
“嗚哇!”
“幹什麽?”
“既然如此明天就一起去吧,終一!當然春卷也是!”
“……哈!?”
“……把手放開。”
在春川同學的殺氣脅迫下百田君哦哦着松開了抓着的胳膊,而掩蓋在那青黑面色下若隐若現的緋紅他大概是沒有被發現吧。
……不對,百田君剛才說什麽?
“等、等一下啊百田君,明天一起去是怎麽回事?”
無視了我的驚慌與不解,百田君慢條斯理地将話題帶入他的步調。
“既然助手的終一看起來有麻煩纏身,作為主角的我怎麽能不來幫你一把呢!”
“不,可是警方那邊應該不會讓無關人士進去吧,我也只是作為實習生去串個場……”
“嘿嘿,我可是威名響徹宇宙的超高校級宇航員百田解鬥啊!他們知道了也肯定忙不疊地想讓我助一臂之力的,別擔心!”
背上哐哐兩下拍得我心裏的道理又全都咽了回去,百田君一旦下定決心就無論誰都說服不了。明天不會幹脆被攔在外面吧,雖說伯父說和朋友一起去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方才輕巧抽身的春川同學此時向旁走開兩步和我們拉開了距離。
“……我就算了。”
拒絕的語氣似乎沒有什麽回轉的餘地。
“別這麽說嘛!”
“百、百田君!春川同學可能去了不太好…!”
“是呀,讓身為暗殺者的春卷醬去警察成堆的地方自投羅網這種事就算多傻的笨蛋也不會幹出來吧?”
“……王馬,你找死嗎?”
“嗚哇——救救我,百田醬!”
眼看着王馬君幸災樂禍地跑到百田君身後緊拽起他的外套,被夾在兩人視線之中的我只感覺快要承受不住了。
“這麽說來好像也是啊……既然春卷去不了的話,王馬你怎麽樣?”
“欸?”
雖說有些意外百田君會提起王馬君的名字,但答案就算不用聽也知道,畢竟王馬君可是那個對怪盜有着特殊執着的……。
“啊,我也不去。”
“………………欸???”
意識到自己發出太大聲音我連忙捂住了嘴,雖說在場人的心裏應該都和我有着相似的反應。十分平靜敘述完立場的王馬轉了轉眼珠子,随後像是十分遺憾般長嘆了一口氣。
“雖說能親眼見到怪盜真的是很具有誘惑性吧,不過我明天已經有預定了哦。順帶一提是約會呢,呢嘻嘻,有沒有覺得很好奇?”
“……約會?”
“嗯!對象暫時保密哦!”
一時間我似乎感受到了王馬君的視線,有意識地看回去時他卻正對着春川同學笑個不停,大概是多心了吧。
“那明天就是我和終一兩個人的戰鬥了啊,有我在放一百個心吧!”
“嗯、嗯。”
因為有百田君在才無法放下心的真心話還是不講比較好吧。
“那我今天就早點回去和伯父确認一下能不能帶百田君一起去……”
叮咚當咚——
掩蓋着我的後話,教室內的廣播突然傳出了聲響,那是宣告着傍晚6點已經到來的報時鈴聲。
糟糕,磨磨蹭蹭到了學校要關門的時間了。
聽到放學鈴的三個值日生互相看了一眼便加快速度回到了清掃工作之中,我也打算先去門外等待他們打掃完畢。
“……最原。”
走到教室後門口的同時,身後傳來的故意壓低的聲音顯然是不想讓第三者聽到。
“怎麽了,春川同學?”
于是我也配合着她,讓剛走出教室、靠在門外牆邊的姿勢看起來不是太過別扭。
一瞬的沉默并不像她的作風,在我追問出口之前春川同學便以與平時沒有差別的語調陳述起來。
“小心點,明天的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欸?”
沒有那麽簡單……?說起來剛才春川同學也對美術館産生了反應,難道她知道些什麽嗎?
“雖說比不上你作為偵探的直覺吧,”
将一些瑣碎的側發別在耳後,春川同學轉過頭直直看向我。
“打個比方的話,我總覺得有種難以名狀的惡意漂浮在空氣之中。”
她始終注視着我們鋪滿夕陽的教室,但真正所指的地方也許是距離我們更遠的某個地方。
“按照你們偵探的說法就是事件即将來臨的預兆吧,”
那種刺激着背脊的觸覺,
“鮮活得有些令人作嘔。”
***
“這是經調整後的最終計劃,還請總統過目。”
高坐于秘密基地王座的惡之總統——王馬小吉從旁接過整理好的文件随手嘩啦嘩啦翻了兩下,左右飛速掃過白紙黑字的雙目不一會兒便看到了最後。
“嗯——沒問題哦,完全OK!不過,果然當時答應最原醬就好了啊。”
自言自語也只是一時,王馬雙腳一擡從王座上跳下來。抖了抖手中的計劃書,他随手拿過旁人早已準備好的軍帽扣在頭頂,順勢向上頂了頂帽檐,露出藏在下面的上揚角度。
“呢嘻嘻,就讓那群人好好見識下,秘密結社DICE的厲害!”
***
“想必您們就是最原終一一行了吧,大駕光臨鄙館甚是光榮,請随我來這邊。”
當我還在美術館面前十分緊張地四處張望時,一名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已經注意到我和百田君的身影并快步走了過來。
時間是上午11點半,即使不誇張來說也已經遲到了快兩個多小時。
“抱歉……不僅臨時增加了人員,還來得這麽晚,給您添麻煩了。”
料想到可能會被鏡頭拍到,今天出門前我特意戴上了挂在衣櫃裏有段時間沒見過天日的黑底白條帽子。站在鏡前整理時還有絲絲不知算不算是懷舊的心情,事到如今則是真的只想拼命壓低帽檐不敢去直視那位工作人員的眼睛。
“不,電車晚點這種事也不算罕見了。不如說沒能這是沒能為您們安排專車的我方的責任。”
如此得體并且将責任轉接到己方的寬慰話語越發令我擡不起頭,嗚嗚,什麽時候我也能成為這樣的大人就好了。
穿過美術館外圍的鐵栅欄門,眼前便是看起來大概4、5層高的美術館主體建築。本以為會直接向前登上主建築階梯的行進道路卻逐漸拐彎,初來乍到的我們被帶領到美術館側旁的綠蔭林道,向着後方區域邁步而去。
剛才差點便走錯方向的百田君有些罕見地壓低聲音湊了過來。
“我說啊終一,咱們不是要去建築裏站崗嗎?”
我昨天解釋的時候好像沒說過站崗兩個字吧……?
“唔,理論上應該是要先和伯父的熟人會合,之後由他帶着我們一起行動才是。”
沒辦法,我鼓起勇氣試圖稍微有點底氣地向前搭起話。
“那個,請問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裏呢?”
意識到我語氣中的疑惑,對方停下步伐轉過身,十分有禮儀地鞠下躬來。
“忘記對二位進行說明,真是十分抱歉。時間上也是恰好,我受命帶二位去鄙美術館的內部餐廳先行享受午餐。”
時間……确實已經到了該吃飯的時候。
“我聽說警方人員預定今天上午來視察場地……現在是不是已經結束了呢?”
“是的。鑒于犯罪預告是今天的下午6點,現在各位警官們也正在餐廳用餐。最原先生們的朋友應該也在那裏。”
平穩的語調似乎是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疑問,解釋說明完後的他再次轉過身去為我們帶起路。感受着今日的晴好陽光,我稍微推開帽子向前方看去,圍繞着熱鬧氣氛的建築确實已在不遠處。
“哦哦!那就是先吃完飯再幹正事是吧,抱歉讓你們請了!”
“真是不客氣啊,百田君……”
苦笑歸苦笑,晚到了的我們确實也需要補充些體力了。
不過稍等下,剛才他說“我們的朋友”指的是誰?如果是伯父的熟人警官應該不會用朋友這個稱呼來形容的吧。
懷抱着疑問走近自動門的我,在玻璃門開啓的瞬間聽到了“那個”聲音。
“嗯!所以說,那個怪盜可真是有眼光啊!就連身為惡之總統的我都忍不住要稱贊一番呢!”
呃……!?這個聲音和語調……
不、不會吧……
我瞪大雙眼在餐廳的各個大桌中游走着視線,很快便在距離門口十幾米的餐桌上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白色身影。
太過唐突的現實讓我忍不住喊出了聲。
“王、王馬君?!”
“啥,王馬?”
兩聲驚訝似乎是成功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微側過頭的視線尋找了一番後準确地定格在我們身上,他像是說着原來如此一般揚起了笑容。
“啊,這不是最原醬和百田醬!等你們好久了哦!快坐快坐,這裏的東西超級好吃哦!”
王馬君誇張地站起身來招呼我們趕緊過去,剛才為止帶領我們過來的工作人員也在行了一禮之後不知道退去了哪裏,完全是讓我們自己随便坐的意思。迎着從別桌掃來的好奇又紮眼的視線,實在沒辦法的我和百田君有些尴尬地按照王馬君所說來到了他的桌邊。
正方形的餐桌除王馬君之外還坐着一名身着警官制服的人,令人聯想到乖巧的服帖黑短發與始終平穩的微笑讓他看起來并沒有比我們大多少,大概二十出頭左右吧。
大概他便是剛才與王馬君談話的對象。
“抱歉打擾到您用餐,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們也坐在這裏呢?”
“沒關系哦。”
得到允許後,我和百田君才終于放下心坐了下來。
正想向眼前那個笑嘻嘻的同班同學提出疑問,身邊的年輕警官像是很有興趣地湊了過來。
“難道說你就是最原君嗎?”
“欸,是的,我是最原終一。”
從他嘴中聽到自己名字的瞬間讓我感到有些不安。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所穿的制服與突兀的話語帶來了不太好的效果,他随即紡織出更為燦爛的笑容向我伸出手。
“你好,我就是今天負責帶領你的警官,叫我龍崎就好。有關你的事情我都從你伯父那裏聽過了,請多指教哦,最原君。”
“啊,請多指教…!”
從餐桌下騰出手趕忙握了過去,比我稍大一些的手掌果然比起久經考驗的警官來講更像是鄰家大哥哥一般令人安心。
不過,要尋找的人正好和認識的人坐在同一張桌上……一般來說會有這種巧合嗎?
眼看着百田君十分大大方方地也做完自我介紹,剛才開始便時不時從餐桌對面偷瞄我們的王馬君像是終于等到了機會探過身子。
“吶吶,我沒有這種經驗所以不太清楚吧,和人約好重要事情卻大刺刺地遲到整整兩個半小時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呀?最原醬和百田醬到底有多大的膽子才敢做出這種挑釁行為哦?”
“!那、那是……”
“電電電車事故也沒辦法吧!?”
眼看着百田君就要伸過手對王馬君做些什麽,龍崎警官笑着為我們打了圓場。
“好了好了,我相信最原君他們不是有意的,王馬君也收收嘴吧?再說下去午餐要冷掉了哦。”
“是——”
意外聽話的王馬君坐回座位舀起一勺奶油湯故意發出吸溜溜的聲音喝了下去,不過百田君果然不會這麽簡單收手。
“說到底為什麽王馬你這小子也在這兒啊,昨天不是說不來嗎!”
那也是我想問的問題,更不要說他還和那位龍崎警官早早便打好了關系,就好像事先确認過情報一樣。
“啊咧,我說過那種話嗎?”
“說了啊!”
疑惑的表情也只是一瞬,王馬君立刻切換到了平時的喜笑顏開。
“嘛,怎樣都好啦!比起這個啊,在最原醬和百田醬偷懶放棄職務的期間裏,我已經勤勤懇懇地跟着龍崎醬一起把美術館轉完一圈了哦!”
食指微點下唇沉下眼角。
“當然,展示廳也包括在內呢。”
展示廳,毫無疑問是指展示寶石的專用大廳,我不禁回想起剛進入餐廳時聽到的他的話語。
難道說他是真準備今天和我們一起實習嗎?
“……王馬君已經見過那顆寶石了嗎?”
那顆為了慶祝百年慶典特意從法國運來的無價寶石——蛇栖月光潭。
“嗯,那是當然!我還試着同很多不同角度去找蛇了哦!結果真的只能從一個角度找到,真是白費功夫……”
映着王馬君有些沮喪的表情,我回想起早前從伯父那裏拿到的資料。
蛇栖月光潭的本體是一顆月光石,石身全體通透彌漫着白色霧氣,根據不同角度光線的照射能夠反射出藍、紫、暗紅的不同色彩。在它的中心處隐約可以窺見一段蜷縮的圓形物體,散發着銀灰色彩的那個圓形只在某個特定角度下能夠被觀察到。至于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因為它看起來像是沐浴在月光的水潭中漂浮着一條蛇,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誇大解讀吧。
不過……雖說距離預告的時間還有很久,這麽早便将貴重的寶石大大方方地擺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太謹慎呢?雖說百年祭典明日才舉行,今天只是事先對公衆開放展覽,但收到犯罪預告信的現在應該更為慎重才是。
“順帶一提其它的展示物我們也都看了一圈哦,雖說都是些不太值錢的東西吧。果然那個叫怪盜DICE的家夥很有品位嘛!”
“怪盜…DICE……骰子?”
試着在記憶中搜尋了一番,果然還是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啊,這個對最原醬來說還是未解禁情報吧?”
接收到王馬君确認可否的視線,龍崎警官微微點了點頭。
“本來也是要和大家說明的事情,已經聽過一遍的王馬君願意幫我講的話我也可以省省嗓子呢。”
“OK——!那就放心交給人稱演講達人的我吧,我可最擅長為大家排憂解難了呢!”
無視了百田君的白眼,王馬君拿起為騰出用餐空間放在一旁的訂裝資料,三兩下翻到指定頁面将它推到了我和百田君的眼前。
“将将将将——!仔細看吧,這就是從怪盜DICE那裏收到的預告函副本哦!”
“這是……”
被推到眼前的資料上影印的與其說是犯罪預告信,不如說是一張卡片。
印刷字體令人看不出發信人的筆跡如何,大大的『預告函』三個藝術字下面寫着這樣的內容:
「明日傍晚6點整,我将大駕光臨鹽川美術館百周年慶典專用展區,取走月光寶石『蛇栖月光潭』
怪盜DICE」
鑒于收到犯罪信是在昨天,這裏的明日指的就是今天吧。
卡片整體以白色為基調,黑色的字色中只有寶物的名字被塗為紅色,落款處更像是為了體現DICE這個單詞的意思一般在旁邊印了一個六面骰子,除此之外便沒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将資料翻到下一頁的預告函背面副本,眼前所見卻只有一個長方形的黑灰色框架。
“啊咧,卡片的背面是一片空白……?”
聞聲有些興奮地擡起頭的,不用想也一定是王馬君。
“真——不愧是最原醬,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一般來說預告函的背面都會畫一些體現怪盜本身特征的東西,比方說經過設計的自己的名字呀,能夠體現自己喜好的物品啊,但是這裏卻完全沒有哦?哎呀,這一片純白簡直超越了懶得設計的境界甚至讓我覺得十分敬佩了呢!”
說着已經聽不出到底是贊賞還是貶低的話語,王馬君正要把資料翻到下一頁的手被百田君阻止下來。
“那看來這次的這個怪盜是個剛入行的新手嘛,要是我的話可是會在背面把自己的名字大大寫上去的!”
“嗚哇,都是高中生了還像小學生似的把自己名字寫在物品上,百田醬真是人不可貌相的幼稚呢!”
“啊啊?!”
“嘛,不過百田醬說的也不完全是錯的就是了。”
竊笑着示意百田君趕快把手拿開,王馬君翻開的下一頁本應是有關于怪盜DICE的搜查資料。
“欸…!?”
出乎我的意料,那上面居然又是一片空白。
也就是說至今以來怪盜DICE從未留下過任何線索可供警方追查,但這樣的話至少也該留下每次犯案的記錄才對,那麽剩下的可能性會是……
“難道說,這是怪盜DICE第一次犯案?”
“Bingo—!大正解!所謂的怪盜DICE正是Pikapika還冒着香氣的新人哦!怪盜狂熱愛好者的我這麽說就絕對不會出錯啦!”
不,這番話在龍崎警官聽來大概有些糟糕吧……。
在場四個人裏只有王馬君一個人的興致高漲到有些不可思議的地步,所謂的狂熱愛好者難道都是這樣的嗎?
但既然這是怪盜DICE的第一次犯案,看來有必要進一步了解昨天的詳細情況了。
“龍崎警官,我想請教有關于收到這個預告函時的事情。”
轉過身看向正好放下茶杯的龍崎警官,他像是注意到我的想法一般小小的哦出了聲。
“是這樣的,據美術館負責人所說他們是在昨天的下午1點鐘左右在咨詢臺附近發現的這張卡片。說是發現也不太妥當吧,畢竟這張卡片當時是和石頭一起裹在布裏,被不明人士砸破玻璃扔進來的。”
“欸,明明是怪盜的預告函,卻是砸着玻璃扔進來的?”
“對吧?毫無夢想吧?不過是新手所以我原諒了哦!”
“你原不原諒有個鬼用啊!”
輕咳示意着他們趕緊噤聲,我繼續追問了下去。
“當時的監控攝像頭有拍到犯人的樣子嗎?”
龍崎警官搖了搖頭。
“館內的話還好說,館外的監視攝像頭設置得很有限,犯人犯案時還十分巧妙地藏在了監控的死角沒有被拍到,不過還好并沒有人員的傷亡。”
“是這樣啊……謝謝您。”
試圖在腦海中整理下現有的情報,得知的事實卻比想象中還要少很多。這樣別說拼出地圖的線索了,事前能做的準備也很有限。
不過……。
“果然,我還是覺得這個怪盜DICE有些可疑。雖說距離預告時間還早,多派幾層警員來看守大概會比較好吧。”
像是看出了我的擔憂,龍崎警官笑了起來。
“這點的話最原君不用擔心,展示廳直到5點左右都會有警衛輪流交班看守,不會出現無人狀态。但之後便會完全阻斷無關人員的出入,只留下可以随時行動的武裝機動隊在展廳內外待機。同時廳內還有四個監視攝像頭24小時進行監控,如果有人做出可疑舉動的話可以當場逮捕。”
“欸——那我們豈不是沒辦法親眼目睹怪盜出現了?我還打算要個簽名呢!”
“抱歉呢王馬君,有幸把他逮捕到的話我會試着幫你要的。”
“真的?!龍崎醬真是我的心靈之友啊!最喜歡你了!”
看着果然還是不知為何建築起良好關系的王馬君與龍崎警官,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遺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
“啊,說起來午飯……”
回過頭眺望了下餐廳的深處,一排排整齊羅列的食物餐盤的內容已經所剩無幾。
“說起來還真是……終一,一起去拿東西吃吧,說了這麽半天真是餓死我了!”
百田君也像是找到話題突破口一般大刺刺站起身來,東張西望一會兒給我指了指還剩下餐點的方位。
“嗯,說的是。”
追随着我和百田君的步伐,王馬君也端着盤子從桌邊站起身自然而然地湊了過來。下意識地想要和他拉開距離,對方卻更加明目張膽地擠了過來。
“最原醬可真是有幹勁呀,明明只是作為跟班被叫來的實習生,現在看起來卻像個特聘偵探似的呢!”
……。
那大概是對我的諷刺吧,無視于我的沉默,王馬君呢嘻嘻着繼續講了下去。
“不過啊,多虧這個怪盜發來了預告函,原本單純又無聊的慶典護衛工作才變得有趣了起來。在這一點上最原醬也應該感謝人家才是哦?”
“……”
我從伯父口中聽到實習的安排是在一周以前,當時還以為只是一次不外乎站崗的工作,收到怪盜的預告函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突發事件。昨天下午2點左右,還在上課的我收到了伯父的聯絡郵件,雖說值得慶幸的是實習并沒有被取消,但想必自己也不能真的以單純的跟班心情來這裏渾水摸魚了。
那麽,這個突發事件對我來說有怎樣重要的意義?不去仔細思考便能簡單得出答案。
——正是這封犯罪預告信才讓我得以在這裏展現自己的偵探才能。
王馬君似乎是在這樣提醒着我。
“切!真覺得高興得不得了的是王馬你才對吧,要不是到時候會被攔在外面,我可懷疑你要幫着怪盜一起逃走了!”
“這可不一定,有機會見到他的話我會請求他把百田醬那遜到爆的胡子刷刷兩下偷走哦!”
“好啊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壓矮10厘米!”
兩個拿着餐盤的人眼看要扭打起來,我思考着沖過去阻止他們的可能性,實在是太過低下的成功率讓我有點猶豫着邁不動步伐。
“……!!”
然而即将觸碰到的瞬間,王馬君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得推開百田君到一邊,被意料之外的大力氣推走的百田君踉跄了兩步差點就把手中的盤子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