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的微怨念
衛純淩在查理波格的帶領下,這三個禮拜已經認識了一百多種味道，這其中有天然的跟化學合成的,很多氣味都非常相似,自己的嗅覺敏銳，在這方面算是非常吃香，與自己同時學習的還有一個德國女孩，辨別氣味的能力沒有自己快，但這個德國女孩是生物化學的碩士,相比之下自己這種半路出家的半調子，她才算是正規背景進來的學徒。
香水是一門獨特的藝術，需要的是美感與想象力,才能調和出和諧比例的成品,而和諧比例的基礎,就必須仰賴化學背景,分析出香水的成分跟産生氣味的緣由。
因此波格的工作室裏就有兩種背景的人,一種偏化學、一種偏藝術，整個團隊有15個人，來自世界各地,這樣的好處是讓每個人都能接受到來自不同文化的洗禮,進而把香水推展至各處。
這個德國女孩叫laura─勞拉，比衛純淩矮半個頭，人很熱情，一頭棕色卷發總是綁成麻花辮，除了平常上課以外，她常常在波格的助理旁邊晃來晃去，而自己則是波格親自指導，于是就很常碰到她。
“你是中國人？”勞拉眨着藍色的小眼睛，好奇地說。“我第一次認識中國人。”
衛純淩吸了口飲料，淡笑不語。
“哈哈！以後我有看不懂的中文字，就可以問你了。”勞拉突然拍手。“中文字好難，學不會。”
“你有學中文？”
“我有選修中文課，一方面是因為我想要了解中國文化，另一面是我家的信仰，學中文才可以讀經書。”
“信仰？”她剛好瞥見女孩手上的深紅色佛珠手串。
“嗯嗯，我家是信佛的。”勞拉說。“我父母這三年很常去中國，以前我父母很會吵架，自從信了佛之後感情就變好了。”
“原來如此。”
“那你是信什麽？”
她搖搖頭，微笑說道：“我沒有特定的信仰。”
“那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佛壇，我們佛壇的檀香是我聞過最舒服的味道，我父母每次在家裏點香的時候，原本很煩躁的脾氣都可以平靜下來。”勞拉喜孜孜的說。“不一定要信教，你可以當作一個新體驗。”
衛純淩點點頭，她對這種事并沒有排斥，再說她也很好奇所謂的舒服味道是什麽，或許也能讓自己未來的調香上多個數據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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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終于接到了喬子賦的電話，男人來自千裏以外的怨念，隔着手機都能夠感受到。
『我覺得要特別跟你約個時間打電話。』他嘆氣。『感覺你比我還忙，波格給你安排了什麽？』
“這幾周，我每天都要聞20幾種以上的味道，然後不斷複習，隔天考試。”她說。“波格給了我一些很重要的觀念，每個人都會對味道有喜好，像我覺得橘子的味道很香，而吉士的味道我不太能接受，但如果我未來要當調香師，就必須要抛棄這些主觀的成見，才能真的分辨氣味而妥善運用。”
『聽起來很有意思。』
“他說自己其實沒有不喜歡的味道，只會思考這個氣味适合什麽樣的配方。”女孩深深吸氣。“不摻雜個人喜好，只為了成就一個完美的成品，就像我們說的屏除雜念，方能成佛的道理一樣。”
『很難得可以聽到你分享心得，我很高興你對你的學習這麽負責。』
男人的聲音渾厚悠然，她都可以想象到喬子賦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戴着細框眼鏡捧著書，認真專注的聽自己說話。
“我當然是有目标的。”女孩認真說道。
『你對學習負責，這讓我很欣慰，不過…』他略帶哀怨地嘆氣。『親愛的喬太太，你也要對我負責，是不是每天該分點時間給我？』
“那我們每天約晚上十點打電話？”她趕緊說。
『我下周去找你，剛好要去巴黎辦點事。』他說。『等等你把每天行程發給我。』
“沒關系，我提早下課去找你就好。”她知道喬子賦一旦忙起來，很多狀态下是分身乏術的，尤其時裝周是國際年度大事，哪有他來找自己的道理。
『我配合你的時間。』他輕聲說道。『你現在是在一個頂級調香師手下學習，你的态度取決于你未來能被帶到什麽高度，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關系讓你在波格面前形象有差，我跟他在業界屬于同類人，他身為老師會介意的學習**，我自己是有學徒的人，我也是這麽在乎。』
她聽着喬子賦這番話，胸口湧起一股暖流，這樣的體貼入微是充滿理智與全盤性思考的，其實喬子賦只要一句話，波格看在面子上确實也會放行，可他選擇的是配合波格的課程與工作進度，如果波格知道了，說不定會主動行個方便，結果他們還是可以約會見面，可是那過程的感受卻是大不相同。
“那…就聽你的。”衛純淩有些感動的鼻酸，忍住情緒後又情不自禁的低喃：“我很想你。”
男人仿佛深深吸了口氣，又吐了氣，最後用着溫柔的聲音響應：『我也是，很快就會見面了。』
“子賦，我希望自己學成後，能做出一瓶專屬你味道的香水。”
『嗯。』男人的聲音很暧昧。『那我要設計一個特別的香水瓶。』
“是什麽樣子？”
『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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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格因為一些事情臨時出了國，工作室因為沒有老板在，大夥兒也沒那麽嚴肅緊張了，特助很早就把工作安排下去，只要工作進度有完成就可以提早回家休息，不需要待命。
衛純淩跟勞拉本身屬于工作室裏最低階的學徒，因此特助僅是把波格交代的功課交給她們，并沒有限制她們一定要留在工作室裏做。
但她們還是像往常一樣把該做的事做完，下午就離開工作室了，勞拉這時就提議說要帶她去看看佛壇，她看了手表，距離喬子賦到法國的時間還很久，所以便跟着勞拉去。
佛壇隐身于市中心的高樓大廈裏，門口的警衛見到勞拉拿出一個銀色的牌卡就放行了，她跟在後面上了電梯，直通12樓。
電梯門一打開，迎面而來的檀香讓衛純淩輕輕蹙了眉頭，但很快就掩下表情，因為她看到勞拉轉過頭，開心地朝自己招手，站在玻璃門外的兩個工作人員身穿紫衣，對他們微笑雙手合十。
“小勞拉，你帶朋友來嗎？”
“是啊，今天提早下課，她叫做薇卡。”
“你好。”對方笑得和藹可親，接着從一旁小桌上的花瓶裏拿出一根類似柳條的植物，朝衛純淩的肩膀兩側各甩了兩下。“歡迎你。”
衛純淩禮貌的點點頭，勞拉推開門就把她給拉進去了。
裏頭的每個人都穿着紫衣，只有其中幾個穿着黑衣，她聽到勞拉說：“紫衣是我們一般信衆，黑衣就都是我們師傅的徒弟。”
一邊走來兩個穿紫衣的中年婦女，手上拿着小點心跟水，見到她們時神情非常愉悅，問候幾句後把手中的點心跟水交給她們。
衛純淩沒有馬上吃這些食物，反倒是一旁的勞拉開心的吃起來，一邊說道：“我在這裏一天也不會餓肚子，師兄師姐每天都會帶食物來給師父開光，吃這裏的食物讓我的記憶力跟心情都變得很好。”
她淡笑不語，雖然感觸不深，不過她尊重每個信仰帶來的正面作用。
這時敲了鐘聲幾下，勞拉趕緊把食物咽下去，對她說：“師傅要來了，我們去前面吧！”
衛純淩跟在勞拉身後，把食物跟水放進包包裏，随着她一起跪在團蒲上，前方目測有四五十個紫衣信衆，最前面是一排黑衣徒弟。
接着所有人都慢慢趴了下來，她也入境随俗跟着一起動作，卻忍不住偷瞄前面的情況，幾分鐘後一個穿着黃色□□的人緩緩走出，後面跟着兩個穿黑衣的男人，除她以外的所有徒弟信衆，齊聲喊道：“恭迎上師、贊嘆上師！”
衛純淩有觀察到信衆幾乎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東方人大概三四個罷了，剛才進來時每個人說話幾乎是英文法文交雜，可現在跪拜的時候，這句中文卻是說得非常标準。
與此同時，她敏銳的感覺到前方有個突兀的視線朝自己看來，但她此刻已經低下頭，所以不能确定是誰。
而且自從這個『上師』走出來以後，檀香的味道就更加濃烈了，她忍不住深吸口氣，有點職業病的開始分析。
這味道異常的熏人，腦袋裏比對了這幾天聞到的各種香氣，這股味道微微辛辣，從辣味裏慢慢透出奶香，幾分鐘後又有一股腥甜的氣味。
很怪，所以她馬上提升警戒，迅速閉氣。
那突兀的視線突然消失了，此時身邊的勞拉也緩緩起身，她也跟着起身。
接着每人發下一本紫色封面的書，前面有人領導，一人念一句。
她偷偷擡頭望向最前面，只見大家都低下頭看着經書，她也無從找起視線的來源，于是也只能再次低下頭。
約莫過了半小時左右，她口袋的手機震動起來，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往後退，彎着身來到後方推開玻璃門走出去，門口兩個紫衣信衆對她微笑，她走到一旁接起電話，是管叔。
『夫人，你忙完就直接下來，我在一樓等你。』
她頓了一下，才想起喬子賦有說過自己的行蹤只要手機沒關他們都會知道，，既然管叔來了，自己也沒有必須待下來的必要，于是要轉身進去跟勞拉說的時候，其中一個紫衣信衆伸手擋了一下，客氣地說：“抱歉，您得要等下一個休息時間再進去了。”
“因為我臨時有事，所以得要先離開。”她說。“那麽再麻煩你們幫我轉告勞拉。”
“好的。”
衛純淩轉身下樓，到一樓時她深吸口氣，自然的空氣讓她身體放松許多，她看到了門口的管叔，便三步并兩步的小跑步過去，見到管叔和藹的笑容，她也笑了笑。
不知為何，視線模糊幾秒，她皺了眉頭。
“不舒服嗎？”
“沒事的，放心。”
“你身上有個很重的香味。”
“我跟同事去了佛堂，是裏面的檀香。”
“原來如此。”管叔也沒多問，直接拉開車門，她就上車了。
她靠在軟軟的椅墊上，覺得四周瞬間萬籁俱寂。
好像只剩她自己一個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