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一下可不得把季航說飄了, 但飄了的直接後果就是那天晚上兩個人窩在床上,一直從那個時候聊到了淩晨五點。
這是阮繹第一次如此徹底的向誰提起這些, 索性季航問什麽, 他就說什麽了。
阮繹:“就一般大家可能只大概知道抑郁症是喪失了開心的能力,但其實抑郁症對智力和記憶力這些都是有影響。”
阮繹是英文專業, 在他發現自己背單詞、學東西都沒以前來得快的時候, 那才是阮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抑郁症的存在。
阮繹:“醫生當時給我說,我必須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病人了,不能再拿正常人的水準來要求自己了的時候, 那一下心裏真的特別受不了……”
前後落差感帶來的打擊很可怕——抑郁症的确診對患者本身也是一種很致命的暗示。
如果說阮繹先前只是覺得自己心理狀态不太好,努力努力還能調整過來, 那後面那次性侵未遂的心理确診就真的是把阮繹逼上了絕路, 強迫他去正視自己生了病這件事, 而且當時阮繹已經到了需要吃藥才能好轉的地步。
一旦有了這個認知, 患者下意識就會對藥物産生依賴,嚴重的時候甚至會覺得不吃藥根本活不下去。
“不過這種事也難說吧, 我要是不吃藥,指不定能不能自己好起來。”
阮繹說着, 眼見季航心梗的都快開始咬他的被子了,不由失笑道:“你确定你一定要這麽欠嗎,又是追着我問, 又是聽的眼淚都恨不得要掉下來的, 有點過分可愛了啊, 感覺這抑郁症不像是我得的, 更像是你得的。”
季航腦袋又往阮繹肩窩裏拱了拱:“本來我找你談之前還覺得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結果聽下來還是打不住的心疼啊,我的心疼他不值錢。”
兩人已經從面對面的側卧,變成了并排躺着看天花板。
阮繹笑的眉眼舒展,安撫道:“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只要一想到小穆得我管着,就覺得自己還不能垮,會想很努力的成為一個正常人,不能對小穆産生不好的影響,每天都會對自己提出一點小要求,然後去完成他,就會覺得日子其實還挺好過的,而且,打游戲使我快樂。”
“天吶乖寶,你到底是什麽神仙,我真心慚愧了,感覺我一個什麽毛病沒有的還不如乖寶你過得努力,每天懶懶散散,得過且過的,我得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季航抹了兩把臉,道,“而且跟你比起來,我和FOD那點小破事真的太不值一提了。”
阮繹哼笑幾聲:“FOD還說我跟星星長得像來着。”
結果季航聽完就是一句“放屁”,一下就激動上了,特別憤懑不平:“乖寶啊,你可不能聽他鬼扯,星星跟你根本就不是一挂,FOD就是故意挑撥離間,可惜我手機裏的照片沒了,不然還能給你看看星星長什麽樣。”
末了,季航嘀嘀咕咕的補上一句:“我們乖寶這麽帥,是鬧着玩的嗎,那傻逼玩意就擱這兒瞎講。”
可能是阮繹自己不大會罵人,所以每次聽季航罵人他都莫名覺得很爽,笑道:“你們到底是怎麽了,星星是你……前任?”
季航虎軀一震:“可別吧,這是誰給你吹的風啊,有點吓人了啊。”
“不是說你當時還專門期末周趕回來給他過生日什麽的嗎?”阮繹也不藏着掖着,知道什麽就拿來全問了。
季航:“哇……那也可以是好兄弟啊,有一腿都是粉絲瞎歪歪的,得虧我今天是把你抓到我床上了,不然我都不知道你竟然還給我誤會出了個前任來。”
其實當年的故事也簡單,季航沒幾句話就講完了。
說白了就是一小主播誤入歧途,認識了FOD那個人渣,然後被帶跑偏的故事。
成天跟群不三不四的主播混在一起泡吧蹦迪,季航勸了也不聽,還給他說什麽會注意,會把持住自己。
季航盯着天花板道:“他們經常出去瞎玩的其實沾毒的挺多的,從軟毒品到違禁品都有。”
阮繹幾乎是立刻便回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在衛生間垃圾桶裏看到的注射器:“所以……星星後來是跟着他們吸了毒?”
“嗯。”季航聲音很平靜,“最開始他們倆認識的時候是在一個主播的飯局上,說是聊得很投緣,但我聽說FOD私生活很亂,風評不好,不讓星星跟他玩,FOD就總仗着我人離得遠管不住他,後來一起出去玩的次數多了就開始勸星星也跟着他們吸,前幾次星星還只碰軟毒品,但那天他過生日,我剛下飛機就收到了FOD給我發的照片。”
內容是什麽,不言而喻了。
阮繹揉了揉季航的腦袋,完全能想象他當時的心情:“然後你就去找FOD打了一架?”
季航翹起嘴角笑了:“沒看出來啊乖寶,你這麽關心我呢,連我找FOD打了一架都知道。”
阮繹正想接話就聽季航又道:“應該是然後我就報警了。”
阮繹一怔:“那星星……”
“嗯。”季航,“那天不是他第一次了,我有托人幫我看着他,但那個人後來只嬉皮笑臉的給我說沾毒也沒什麽,偶爾助助興,大家都這樣,還在背後跟不少人說了星星碰這些的事情。”
這就很讓人難受了,阮繹一下沒說出話,聽季航重複道:“那天晚上我報警了。”
但結果很顯然,FOD和他那群藍鯨的朋友都還蹦跶的好好的,只有星星一個人不知所蹤,全網查無此人。
季航自嘲的勾起嘴角道:“兩年前我對FOD被藍鯨高層包養,在警方那邊得到庇護這件事很反感,但沒想到兩年後我竟然又因為這件事開始慶幸了。”
阮繹聽到這個枕在他胸口的人說:“你那天去的酒吧就是FOD金主開的,那天晚上FOD一把你放回家就被叫金主叫走了,也好在我知道FOD是真的足夠讨厭我,想膈應我就肯定不會對你來強,他想讓你跟星星一樣心甘情願的堕落。”
阮繹頓了頓:“讨厭你是因為你那次報了警?但他不是有人保嗎。”
季航嗤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不過FOD本來确實是不願意被包養的,因為想包他的是兩個女的,三個人一起玩,FOD不喜歡,但就因為我那次報警鬧的,他不想進去就只能接受,一接受就跟那兩個女的一直扯到現在,越來越扯不清。”
唏噓,是真的唏噓。
阮繹聽完久久沒能說出話,總感覺這個故事的走向既戲劇,又切實際,看似離他特別遠,可其實和他只隔了幾條大街。
“你都不知道我當時聽說你碰到他的時候有多絕望。”季航手搭在自己肚子上對着天花板道,“那天晚上江市下大暴雨,航班延誤,報警沒用,我以為你跟你爸媽關系很差,不到最後萬不得已,又不敢再隔着人找誰幫忙。”
季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能把星星在網上删成查無此人,但我真的堵不住那些閑言碎語,後來有人給我說星星最開始本來是堅決不碰的,但就是因為說他碰的人多了,他一個不痛快就幹脆将就就錯了。”
“好在FOD那傻逼知道自己玩的花,比較惜命,有戴健康手環的習慣,讓我有個比較精準的實時定位盯着,不然昨天晚上我真的熬不下去。”
聽完這些,阮繹心裏簡直軟得一塌糊塗,安撫的摸了摸季航的後頸:“那你打算怎麽處理FOD?”
“教唆吸毒罪。”季航緩緩道,“我會想辦法把他弄進去的,不會再讓他有機會見到你了,我保證。”
但弄進去之前季航打算做的事,他沒對阮繹說。
“好。”阮繹感慨的籲出一口氣,道,“我現在就覺得你講的那句話真的特別有道理。”
季航笑了:“是吧,你看我從認識你到現在,都對你念了多少遍了,剛還跟你說了……”
阮繹也笑,兩人異口同聲道:“我們男孩子出門在外,要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
這大半夜的,倆人硬是二愣子一樣對着天花板傻笑了好一陣才停下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那種。
季航心滿意足的把自己肚子拍的“啪啪”響:“乖寶,我現在好有成就感。”
“這又是哪門子的成就。”阮繹擦了擦自己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季航腰板一挺:“看我一下知道了我們阮繹小朋友這麽多小秘密。”
“是嗎,但我這裏還知道你一個小秘密。”阮繹頓時露出一個蔫壞的笑,道,“我感覺自己完全不虧。”
“嗯哼?”季航眉心一跳,應該不可能是知道自己喜歡他這事啊,不然也不會還這麽心無芥蒂的在他跟前換衣服了。
“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但要怪就怪你太嘚瑟,需要毒打。”阮繹說着一清嗓子,然後語速驟然變快,“其實吧……今天早上你眼淚掉我一身的時候我是醒着的哈哈哈哈哈!”
季航:“……”
季航:“…………”
“不不,那怎麽可能會是眼淚呢,那明明是我的口水,看到我們乖寶美好肉體滴的口水。”季航說完還自我肯定的“嗯”了一聲。
“流口水還吸鼻子呢。”阮繹揶揄。
季航改口改的很快:“鼻血啊!流鼻血了可不得吸鼻子……”
阮繹:“哦!”
小公舉怎麽可能承認自己會哭呢,說的頭頭是道:“我們小仙男都是不會流眼淚的知道吧。”
“哦!”阮繹又是一通笑,服的不行。
跟人對着一通瞎侃也能很開心的時光阮繹已經很久都沒有感受過了,到最後笑累了,就是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就這麽安靜的躺着都覺得舒服。
阮繹忽然沒頭沒尾的道:“其實想想,你跟我好像差不多。”
季航沒反駁,勾唇道:“我突然想到了一段話。”
阮繹:“嗯?”
小夜燈已經被關掉了。
季航用他那把還沒從感冒發燒裏緩過來的嗓子背誦道:“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情緒化……”
阮繹莞爾,柔軟的聲線加入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聽話,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裏。”
村上春樹的話到這裏就沒有了,但兩人都沒有停下來。
阮繹、季航:“每一天晚上都要早早睡覺,不要熬夜,不要多想。”
房間裏很黑,阮繹睜着眼什麽都看不見,即使今晚沒有定好第二天叫醒他的鬧鐘,也能睡得很安心。
因為他現在身邊躺着的,是個憑借一己之力便擠進他世界的男人。
合上眼前,阮繹忽然覺得季航剛剛那段低啞的公鴨嗓朗誦聽着有那麽一點點耳熟,似曾相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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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晚 不定鬧鐘=直播遲到
等兩天這一覺睡醒,已經是下午一點零八分的事情了。
還是阮繹先醒過來的,原因很簡單,他整個肩膀被季航壓在身子底下壓了一晚上,現在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是被麻醒的。
論一睜眼在自己單薄的懷裏看到一個一米八五的壯漢裸男是什麽心情。
等阮繹好不容易把那死沉的人從自己身上推下去,那壯漢轉頭就自己重新抱上來了,還直接大半個身子都扒到了阮繹身上,壓的他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癱在床上動彈不得,恨不得把自己右胳膊連着半邊肩膀全部一起鋸掉,是拿自己空着的手在季航身上錘了好半天才把人錘起來。
結果這人從他身上把自己撐起來以後竟然還懵懵懂懂的低頭來問他:“嗯?乖寶你怎麽睡到我身子底下去了……”
阮繹:“……”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實力冷漠:“……可能是我大半夜先把你從床上擡起來,然後再把我自己塞進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