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嶺山綜合學校
方希希夢到自己正在撿錢。
酷暑當頭，大熱的太陽吊在天空上，火辣辣的陽光變成一張張紅色的鈔票，從天上飄飄灑灑落下來。
馬路邊到處是被風刮成一團的紅色。
很多人在彎腰撿錢。
方希希見狀也急忙加入撿錢大軍。
正當她彎下腰，要撿起離她最近的那張紅票的時候，一陣劇烈的晃蕩聲從腦子裏響起來。
方希希擡手揉了揉眼睛。
迷迷糊糊中，一張張紅色的鈔票從眼前飛走，變成深藍色帶着污漬的座椅靠背。
方希希懊惱的捂住眼睛，她想起來了，她不是在撿錢。
此時的她正坐在前往西嶺山的公交車上，去一所名叫西嶺山綜合學校的地方參加面試。
一個月前，她作為一名普通的大學生，光榮的從學校畢業了。
畢業後接連參加兩場學校招聘會，并去了N個企業面試，原本信心滿滿的她變成一朵剛出學校門就被生活摧殘的小花朵。
也不怪人家企業看不上她，她的專業課成績稀爛，沒多少技能，簡歷東拼西湊才寫滿兩張紙。
方希希不喜歡學習，她從小時候起就确定自己賺大錢的目标，學習是什麽？學習是她賺錢路上的絆腳石。
為了能把這塊絆腳石踢走，九年義務教育階段她與她奶方老太頻繁交手，經歷無數勾心鬥角，最終敗在方老太的掃帚下，老老實實咬筆頭考大學。
為了少挨打，她勉強考上本地的一所大學，調劑進一個清閑課少的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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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課簡單活少，老師也不嚴，導致方希希四年大學時光過得非常放肆。
方希希是個極度愛錢的人，用舍友的話說，就是鑽錢眼裏了。
除了上課時間，其它時間都用在琢磨怎麽賺錢上了。
因為這也積累了很多兼職工作經驗。
去上一個公司面試的時候，面試官看着桌子上的簡歷，臉上的表情沒控制住，嘴角狠狠抽動了一下。
他沉默好一會才擡頭說：“你的，你的大學生活很豐富啊。”
方希希一聽，心想豐富是個好詞啊，這是誇自己的吧？
看來這份工作穩了！
她矜持笑笑：“也不是特別豐富，就比普通學生豐富那麽一點點啦。”
說着用食指和拇指比劃一毫米的距離。
面試官嘴角再次抽動，他咳嗽一聲，繼續問道：“我能問一下，為什麽你在校期間做了那麽多兼職嗎？從簡歷上看，你的專業成績并不十分優秀，我想如果你把做兼職的時間放在學習上，你的成績會變得非常好。”
方希希聞言遲疑了下，開口道：“因為，缺錢？”
回想到這裏，方希希忍不住用腦袋一下下撞公交車玻璃。
就因為缺錢那兩個字，她跟上份工作失之交臂。
明明面試官都誇她了，結果缺錢倆字一出，面試官抽動的臉上僵硬擠出個笑，讓她回家等通知。
她等啊等啊，等到方老太拿酒瓶子拍她，嫌她在家不務正業，她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等了一個星期了。
一個星期？
那家公司居然晾了她一個星期？
她抓起手機聯系那名面試官，被告知沒有通過面試。
看來進公司這條路是不指望了。
方希希火速删掉面試官聯系方式，打算收拾收拾東西，去天橋底下擺地攤。
她有豐富的擺地攤經驗，天橋底下和人搶位置從來沒有搶不過的。
就在她打包東西的時候，沉寂已久的郵箱發出一聲輕響。
一封來自西嶺山綜合學校的郵件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西嶺山她聽說過，西嶺山綜合學校是所什麽學校？
她怎麽沒聽說過。
去網上搜了下，發現西嶺山确實有一所學校名叫西嶺山綜合學校，學校屬于公立學校，但具體做什麽的網上沒說。
方希希又去了本地論壇，發帖子詢問網友。
網友們非常熱情地幫忙頂帖，但沒人聽說過這所學校。
眼看到了面試的日子，方希希不想錯過工作機會，暫時擱淺擺地攤計劃，收拾好東西趕往西嶺山。
八月底，剛下了一場暴雨，地面積水嚴重。
太陽把空氣蒸的熱騰騰的，狹小的車廂內沒開空調，一股汗漬味散布在空氣裏。
就在衆人不耐煩詢問什麽時候能到站時，公交車猛地剎車，接着是溫柔的播報聲傳遍車內。
“西嶺山到了，到站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
方希希摸了把頭上的汗，心想終于到了。
她拿起包，起身下車。
水泥地面上的水漬還沒幹。
她踩在濕潤的地面上，打開手機通訊錄，點開一個號碼開始打電話。
手機響了兩聲，對面很快接通。一個聽起來年紀很大的聲音說道：“你好，哪位？”
方希希：“您好，是西嶺山綜合學校嗎？我是方希希，昨天和您聯系過面試——”
對面很快打斷了她，聲音也變得熱情：“方希希是吧？你好你好！我是綜合學校校長，你到西嶺山了嗎？先待在原地別動，我找人去接你。”
方希希還沒來得及說自己在哪兒，對面直接挂斷。
她看着手機屏幕，心說這學校的負責人聽起來不大靠譜啊，這個西嶺山綜合學校，該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吧？
沒等她把手機揣進兜裏，就聽到一陣急促的剎車聲，轉身就見一輛破破爛爛的小面包車停在身後。
一個穿着保安服的人從車窗探出頭，笑道：“方老師是吧？我是西嶺山學校保安，來接你去學校。”
方希希看着車頭燈缺了一個的面包車，以及車上衣服洗得發白，笑起來門牙缺了兩個的保安，頓時擺手道：“不不不，不是，我不用……”
保安從車上下來，二話不說拉着她走到車前，一邊開車門一邊笑道：“什麽不用？您不用客氣，快點上車吧方老師，校長在學校門口等着呢，你不知道啊，我們可把您給盼來了，學校裏的老師和學生們聽說你要來，都吵着去門口迎接你，還要給你辦個歡迎會，校長怕吓到你，把他們都攆回去了。”
方希希被推上車，表情震驚，她不是來面試的嗎？怎麽搞得跟入職一樣？
還有歡迎會是什麽鬼？
她剛想開口問保安，身體忽然急速後傾，披散在腦後的頭發全甩在臉上，砸得她眼睛疼。
這可是她幫附近理發店大媽打掃一下午衛生才換來的造型！
就這麽毀了！
手忙腳亂抓起頭發，用顫抖的聲音大喊：“大叔！保安大叔你慢點！”
舊的快要散架的面包車在方希希的尖叫聲中飛速前進，隐約中還能聽見保安大叔溫柔的聲音：“哎呀，這已經很慢了，再慢慢不了了。”
十分鐘後，方希希從車上下來，扶住車門才勉強站穩。
她還沒從暈車中恢複過來，不遠處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小跑着過來。
老人頭發花白，面色慈祥，眼角微微下斂，看人的時候自帶一股慈愛的笑意。
他穿着一件青藍色的短袖，下身是白色到膝蓋短褲，腳上踩着雙木底拖鞋。
見到方希希，老人推推挂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睛，熱情說道：“方老師是吧？我是這所學校的校長，姓樵，樵建木。特別感謝你能來我們學校任職，一路上累了吧？要不要喝點茶，吃點東西？”
方希希連忙擺手。
樵建木走到她旁邊，不顧她僵硬的臉色，向前指引道：“我先領你看看學校。”說着他看到學校破敗的大門和掉漆的牌匾，忍不住咳嗽一聲，厚臉皮介紹道：“不要看學校外表破舊，內裏還是很好的，這麽破……樸實是因為學校的建校歷史非常悠久，大概有，有——”
樵建木回頭看保安：“大概多久來着？”
保安嘿嘿一笑，露出缺口的兩個大門牙，伸手比劃兩下。
樵建木：“三百年！我們學校已經建校三百年了！如果你來這裏上班，工作會非常穩定，不用擔心學校倒閉。”
方希希：“…………”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校長能說出來的話。
建校三百年？建校三百年的學校會呆在這麽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別人聽都沒聽說過嗎？
樵建木聽不到她心裏想什麽，熱情地把人往學校裏領。
走進學校大門，一股荒涼幽靜的氣息迎面而來。
學校很大，一眼看過去，除了中間幾棟老舊矮小的建築，其餘地方沒多少建築。
大夏天的，校外的草快長到人膝蓋了，校內的草枯黃矮小，像死掉的苔藓一樣貼在地面上。有些地方連草都沒有，大片大片的黑色泥土裸露在外。
靠近牆的地方不知道種了什麽樹，這些樹長得奇形怪狀的，張牙舞爪的枝丫攀附在栅欄上，像一副黑白色的恐怖圖。
枝丫底端是黑色的栅欄。
栅欄不是鐵制作的，而是某種奇怪的、長着毛茸茸尖刺的植物。
這種植物差不過兩米高，身上的毛茸茸交織在一起，将學校和外面隔開，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這學校怎麽看着那麽詭異呢？
方希希臉色發白，控制不住打了個寒顫。
樵建木察覺到她面露猶豫，心裏一緊，生怕好不容易招來的人離開，連忙說道：“別看學校外表簡樸，實力還是很雄厚的，學校的老師能力非常強，同事之間氛圍也好，學生也特別乖巧。”
見方希希不為所動，樵建木焦急地抓了把頭發，繼續說：“要不我領你去辦公室看看？”
方希希出于禮貌，點頭答應。
三人來到辦公室。
這個點是上課時間，辦公室空蕩蕩的。
和外面一樣，辦公室內同樣非常簡樸。
除了幾張看起來黑漆漆的辦公桌椅，就只有角落一個紅色的垃圾桶。
連個櫃子都沒有。
辦公桌上更是空蕩的厲害，從外表完全看不出哪張桌子有主人，哪張桌子沒主人。
樵建木領着方希希在辦公室轉了一圈，笑呵呵說道：“回頭你入職了，就在這裏辦公。”他指着角落靠窗邊的桌子，說道：“看見那張桌子了嗎？以後就是你的辦公桌。”
方希希已經累了，她真的只是來面個試，怎麽逛了一圈連辦公桌都冒出來了。
她只好沖樵建木尴尬地笑笑。
參觀完辦公室，樵建木把人領進校長室。
校長辦公室和教師辦公室距離不遠，兩間辦公室在同一個樓層。
一間在樓層最左側，另一件在樓層最右側。
和簡樸的教師辦公室比起來，校長辦公室不逞多讓。
整個校長辦公室除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個掉漆的木頭書架，其他的什麽也沒有，連垃圾桶都沒有。
樵建木瞧了瞧唯一的一把椅子，熱情地把方希希引到椅子前，說：“坐坐，方老師坐！”
方希希下巴都快尬掉了：“我坐在這裏不太好吧。”
樵建木：“沒什麽不好的，我們學校沒那麽講究，你坐就是。”
方希希不肯坐，樵建木按着她的肩膀讓她坐，一番拉扯下來，她只好坐在椅子上。
樵建木走到桌子另一邊，他個子不高，站着不比坐在椅子上的方希希高多少。
他樂呵呵地看着方希希，說道：“學校咱們也看完了，這樣，我把待遇方面和你說一下。”
方希希聽見待遇兩個字，瞬間精神了，連腰背都挺直了，兩只眼睛極其認真地看着樵建木。
沒辦法，對于窮鬼來說，待遇兩個字是刻在骨子裏的。
樵建木咳嗽一聲：“我們學校的環境雖然很簡陋，但待遇方面還是不錯的，不過你剛來，薪資方面可能不會那麽理想。”不等方希希說話，樵建木緊接着道：“但你放心，你在這裏待的時間久了，學校肯定不會虧待你的。”
方希希聽到這，支棱起來的脊背往下塌了塌。
她面試過幾個公司，每個公司都這麽和她說。
待遇還沒見到，大餅倒是吃飽了。
臉上勉強挂上笑容，說道：“這個我了解。”
樵建木：“實習期一個月，當月工資一萬塊，如果順利度過實習期，覺得學校各方面不錯，第二個月工資一萬五，休息時間是每月10天，具體哪天休看學校排班，當然，你要有事情可以提前排班老師或者我說，我們學校是很人性化的，這些都是可以調動的。”
方希希只是想找個工作賺點錢，五千六千不嫌多，三千五千不嫌少，誰想樵校長直接朝她砸了一萬五？！
一萬五！
她發多少傳單才能賺到一萬五，她批發多少小玩意才能賣到一萬五！
她方希希何德何能，剛畢業就能拿到一萬五的工資！
破舊的校長辦公室在她眼裏變得金碧輝煌，荒涼的學校成了大道至簡的代名詞。
方希希雙手放在辦公桌上，用深沉熱切的眼神看着樵校長：“我同意了，哪天正式入職？”
樵校長呆了下：“我，我還沒有說完。”
方希希用一種視金錢待遇為糞土的眼神看樵校長：“待遇方面我沒有特別多的要求，我來這裏上班，主要是我這人天生熱心腸，從小就喜歡幫助別人，而且我特別喜歡孩子，成為一名光榮的教師，是我二十多年來一直追求的夢想！”
她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樵校長！你就圓了我的夢想吧！”
一萬五啊！
樵校長！請把紅色的鈔票一沓沓往她頭上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