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時茶茶對倒車入庫和側方位停車練習沒什麽特別大的問題, 雖總是壓線碰到花壇, 但在江濯看來，這是初學者第一天開始的正常結果，多練練就行。他手機已經響了好幾次，這時候坐在幾乎算是龜速挪動的車上看了看手機, 消息幾乎都是寝室的人發來的，唯一一條需要重視的，是江母發來的消息。
江母也看見時茶茶的朋友圈, 看見自家兒子也出現在照片中, 還将時茶茶護在身後的樣子，大感欣慰。然後，江母很感慨地洋洋灑灑寫了好幾百字發在微信上表揚自家大兒子。
這樣表揚的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江母在最後表示要讓他保持這樣的态度，江濯在心底輕哼一聲, 他是真懷疑其實時茶茶才是他媽的閨女, 他就是充話費送的。
這時候，時茶茶已經經過直角轉彎，開始爬坡，她開的很小心翼翼，實際上油門被禁锢的教練車也沒辦法不開得小心翼翼。坡道起步, 時茶茶先停車，只是離合沒擡夠，瞬間溜車，下意識她狠踩腳剎, 離合接控點不到位，手忙腳亂中時茶茶徹底讓車熄火。這還不是最讓她感到害怕的，在車子熄火後，因為重力的緣故，只要一擡剎車想重新點火之前車子會不受控制下滑。當即時茶茶尖叫出聲，她掌心裏已經是一片冷汗。
訓練場的坡道後面就是一堵圍牆，時茶茶趕緊踩住剎車，一臉不安地看着身邊的江濯。那雙像是小鹿一樣受驚的眼睛，似乎還起了氤氲，叫人看了有幾分心疼。
對很多新手來說，初次遇見這種情況都會感到心慌害怕，尤其是膽子還不夠大的女孩子。想點火卻要後溜，不想後溜只能踩住剎車，一直踩住剎車又不松開離合則無法點火，似乎一下陷入死循環，時茶茶聲音快帶上哭腔，“小，小江哥哥，我，我該怎麽辦啊！”
江濯解開安全帶，他的一只腳還踩在副駕駛位下的剎車上，耳邊傳來小姑娘軟軟的又帶着十足的委屈的聲音，他本來是在看着時茶茶亂七八糟沒一點協調性的動作時是想開口教訓兩句，但現在，他感到如果這時候真開口教訓了，怕是身邊的小麻煩精直接哭給他看。
聽見時茶茶的聲音，江濯心裏已經不由自主軟和了兩分。他頗是無奈地看着明顯受驚的時茶茶，那些教訓的話哪還真能說出口？
“我，我不想開了，怎麽辦，我也下不去了！”時茶茶再一次嘗試點火失敗後，終于崩潰，眼眶都紅了，語無倫次道：“完蛋了完蛋了，小江哥哥，我，我可能要損壞公物了……”
江濯聽着她這一連串的話，心裏升起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同時又覺得好笑，只不過在看清時茶茶眼裏的氤氲時，有不受控制地被牽扯感到一絲心疼。
“放松，解開安全帶。”江濯此刻的聲音像是一股清泉一樣灌進時茶茶變得混沌不清的大腦中，終于讓她變得稍微鎮定些，她還有點茫然地轉頭，眼裏有明顯的壓力，“可，可……”
“乖，聽話，照我說的做。”江濯依然平靜，他的手拉起手剎，安撫着身旁的小姑娘：“沒事，慢慢來，松開腳上的離合和剎車，然後下車，乖乖站在一邊等我好嗎？”
時茶茶還有點猶豫，“那，那怎麽能讓你一個人留下？”在時茶茶的腦袋裏，她走了這車肯定會繼續下滑啊，那她的小江哥哥，天啊，可不就……
江濯看着時茶茶欲言又止的模樣，已經猜到她的腦袋裏在想什麽，“手剎提起來的會沒事。”
時茶茶從車上下來時，覺得自己背心好似已經被冷汗沾濕。江濯也從另一邊下車，他走到時茶茶身邊，頓了一下，最後還是先擡手碰了碰看夜色中看起來單薄又弱小的女孩子的發頂，竭力放緩語氣，溫和說：“別怕也別着急。”
他的手掌心帶着的溫度不是最滾燙的，但這瞬間時茶茶覺得是最溫暖的。
“小江哥哥我是不是很笨……”想到這樣小小的挫折也差點逼出自己的眼淚，時茶茶又是覺得丢臉又是覺得自己太笨，她低着頭，盯着腳尖不敢看眼前的人。
江濯：“有點。”
本着人跟人之前信任，他做出實誠的回答。
聽見答案的時茶茶：“……”好紮心。
江濯轉身坐進駕駛室，放下手剎，轉動鑰匙，等到車身抖動到最厲害時，一邊松開腳剎一邊太高離合，車子緩步上坡。江濯将車開到坡下原點，招呼着時茶茶過來。
被夜風一吹，時茶茶打了個噴嚏，她吸了吸鼻子，她裏面那件白色襯衣後背本來就被冷汗沾濕，現在涼涼的夜風吹來，讓她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她的這個小動作，在車前的大燈的照射下，被駕駛位上的江濯看得一清二楚。
當時茶茶上車時，位置上多了一件淺色的風衣外套。
時茶茶當場楞了一下，“還不穿着做什麽？想感冒？”江濯在位置上淡聲道，看着時茶茶外面的那條皮粉色的背心裙，他在心底暗自嘀咕道，就這麽薄薄的裙子能保暖？現在是秋日十月，這姑娘以為是早春嗎？
那件外套上還帶着一絲屬于江濯的味道，當然同時還殘餘着後者的體溫。時茶茶抿了抿唇，她感到自己的耳朵的溫度好似在上升，“謝謝哦！”她伸手捂住自己的一雙耳朵，歪頭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人。
江濯對她軟乎乎的撒嬌不放在心上，“聽好，我給你示範一遍上坡起步，有什麽不懂的地方随時叫停，問我知道嗎？”
時茶茶點頭，江濯講得很仔細，“……你的肩膀對着自己要走的那根坡道中間，考試的時候這裏可不只有你一人，然後迅速向左打死方向盤，上坡時用引擎蓋上貼着的1并黃線走，慢慢的用1去重合黃線，這是你判斷輪胎距離地面黃線是否三十厘米的關鍵。當右小鏡平行停車杆時剎車，此時你要注意引擎蓋放于中間黃線上……
“坡道起步不要忘記轉彎燈，三十秒內起步，先擡離合器，你能感覺到車身最抖的時候再松開剎車，它會走的，慢慢一點，不會熄火也不會溜車。”
江濯在講解時，展現出十二分的耐心，而後又将車開到直角轉彎處讓時茶茶自己上來再試一試，他從旁指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次江濯拉通講了一次，時茶茶上車時終于沒那麽慌。即便是在坡道上熄火了一次，也沒像是上一次那樣被吓得六神無主，倒是自己點燃後緩緩起步。
這一圈繞玩，時間不早。
“今天可以了，回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來練習。”江濯看了看時間，學車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慢慢感受并掌握車感也很重要。
時茶茶點頭，她學了一整天，加上身體不适，腰上很酸。
兩人回到家，時茶茶洗漱後躺在床上才發現在兩個小時前，傅嘉洋還給自己發了消息，不過那時候自己還在練車，應該沒聽見。時茶茶打開一看，微微凝神，這是今天她遇見的第二個問她同樣問題的人了。
傅嘉洋自從知道江濯在陪着時茶茶練車後，心裏就再也不平靜。他其實一點也不想要時茶茶去南大，那裏距離洵北市太遠，而且，也距離他很遠。他也想要陪時茶茶學車，但他的時間和身份都不允許。聽見“小江哥哥”四個字時，傅嘉洋發現自己真的很難不嫉妒。所以，他一時沖動下，給時茶茶發了那句話。
他急于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當想着時茶茶會不會因為那個問題惱了自己，考慮到撤回消息時發現已經超過兩分鐘無法撤回。在等到時茶茶的回答之前，傅嘉洋煎熬了兩小時。
傅嘉洋問，你喜歡他嗎？
他除了江濯之外就沒別人了，時茶茶看着這話，不明白傅嘉洋是什麽意思。
時茶茶：？？？什麽意思？今天你們怎麽都這麽問？
傅嘉洋一直握着手機，當微信消息提醒震動一下時，他立刻劃開手機。
時茶茶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可在看見時茶茶的回答時，傅嘉洋感到自己一顆心在不斷下墜，這樣的回答比直接回答“喜歡”還更讓人覺得難過。看來，今天不只是他有這種感覺，感覺時茶茶對江濯的喜歡。而很可能，現在的時茶茶自己根本沒意識到。
嘴裏有些苦澀，傅嘉洋怔怔的望着屏幕上的那行小字，前一刻他還在很着等着時茶茶回複，可如今時茶茶回複了他卻不知道要怎麽繼續話題。
手機又“叮咚”響了一聲，時茶茶發來一段語音，傅嘉洋伸手點開。
“喜歡啊！小江哥哥是很可靠的人，跟我一起長大的小哥哥我為什麽不喜歡？我也喜歡你啊，傅嘉洋，你今天問的話很奇怪！”
聽筒裏瞬間傳來時茶茶字正腔圓的聲音，還帶着點淺淺的鼻音，傅嘉洋判斷出來她現在肯定是像沒骨頭一樣躺在床上跟自己發消息。時茶茶的很多小習慣他都了如指掌，但對時茶茶心裏很多想法，他卻覺得像是蒙上了一層紗，讓他看不清楚。
傅嘉洋意識到這種話題不應該是在微信上聊，他這一刻就想飛去南城，找時茶茶好好談談。
傅嘉洋：我就随便問着玩玩，有什麽奇怪？
他明明知道時茶茶那句“我也喜歡你”就是朋友之間不會讨厭的那種喜歡，可看着這話時候還是有點經不住想要多看兩眼。
這頭躺在床上的時茶茶看着傅嘉洋發來的話，嗤笑一聲，沒多想，她跟傅嘉洋每次見面都是互相找茬挑剔對方，要真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好感，那現在早就在一起。這種時候還沒在一起，只說明兩人對對方都沒那個意思。
練車一天有些疲倦，時茶茶跟啊傅嘉洋道了聲晚安後，翻身睡去。
第二天，時茶茶的鬧鐘剛響起，她立刻像是一只小彈簧一樣從床上坐起來，飛快地洗漱後，看了看時間才早上六點半。站在窗戶邊，時茶茶舉着手機，在鏡頭裏露出半張小臉，“咔嚓”一聲，再發了個票圈。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配圖赫然是她剛才的自拍，時茶茶滿意地點頭，按下發送。
時茶茶沒意識到，在自己半張臉的照片裏，背景裏還有一張藤椅，而在藤椅上，則搭着一件很明顯的男士風衣。
發了朋友圈後，時茶茶就下樓吃早餐。
時老板知道自家閨女最近拼命想要跟上學車的大部隊，每天早上比時茶茶起得還早，為的就是給時茶茶準備時家招牌愛心早點。
當時茶茶準備出門前，打開微信時，才知道自己的票圈已經炸了……
本來這個時間點是沒多少人起來的，可架不住像是江爸爸的三個兒子在趁着爸爸不在時，放肆通宵。當江爸爸的三個乖兒子刷到時茶茶的票圈時，三個乖兒子覺得自己的瓜都吓掉了——
南大第二美男徐潮：莫不是我的茶妹要變成我的小嫂子？
騷氣沖天的小菊花：莫不是我的學霸霸要給我們找個親媽？
大敘：清晨這第一瓜把我砸懵了！
而在江濯的寝室微信群裏現在也很熱鬧，三個乖兒子在不遺餘力地作死——
南大第二美男徐潮：@江濯，學霸霸，給你一次坦白從寬的機會！
大敘：@江濯，你把我們甜美可愛的茶茶妹妹怎麽了！
騷氣沖天的小菊花：@江濯，禽獸啊！那可是你妹妹！
一大早起床的江濯，看着手機上的消息，整個人也是懵然的，他就不知道自己怎麽一下就變成禽獸了！
揉了揉眼睛，江濯确定自己還沒看錯，他輸出一個問號，靜靜等待這三人給自己一個解釋。
很快，腦子裏還殘存着幾分睡意的江濯收到了三章截圖，徐潮等人認定了自家的江爸爸給他們找了親媽，一個個爆發空前絕後的演技，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诠釋什麽叫做戲精——
“好啊，學霸霸，你不能光做不承認啊！”
“江濯同學，我僅代表男寝室長還有全國人民控訴你！你這樣做是不道德的！”
……
江濯看清那張由時茶茶的手誤發出來的照片後，對着還在書寫他的“罪狀”控訴他的三個乖兒子的群聊冷笑一聲，這群人，莫不是覺得活得太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