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梁家現在的情況可以用焦頭爛額來形容。
許慕惹了禍, 整個人都蔫嗒嗒的,跟在梁娉婷身後就像一條縮頭縮腳的尾巴。
人走得太快太高, 有時候就會迷失眼前的方向。許慕在溢香時間不短, 可以說是梁娉婷一手提拔上來的。他這人有工作能力,處事圓滑也能說會道。工作提升的同時,把梁娉婷也勾到手裏了。
算是事業情場兩得意。可是事情, 壞就壞在得意上。
梁娉婷懷孕後公司由許慕接手,幾個項目做的都有成績。久而久之,謹慎就慢慢發了飄,覺得自己慧眼獨到, 直到落入圈套,才傻眼。
如今資金鏈斷裂, 銀行貸款下不來, 梁娉婷幾日前還豐腴的臉頰現在已經小了一圈兒。
那日後, 梁睿思也沒再出現過。
這個家, 好像除了她沒人看得上許慕。可是冷暖自知, 許慕除了人浮了點, 對她, 是沒什麽可挑剔的。
梁娉婷一直覺得她這個年歲, 能遇上真心對自己的,就沒什麽可要求的。只因為除了這麽個人, 她什麽也不缺。
發生這件事後,她也不得不反思,最終還是沒有對許慕太過怨恨。只是沒想到, 脾氣一直很好的梁睿思見到許慕,二話不說就開始揍。
梁娉婷知道,瑞思在心疼父親的心血。梁家有這種基業來之不易。不想卻斷在外人手裏。
此刻梁娉婷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裏,看着桌上一堆攤開的文件,心裏的煩躁值已經達到滿點。将文件甩到桌上,刺耳的聲響讓那邊坐着的許慕猛地縮了縮肩膀。
小心翼翼地瞟了眼梁娉婷,看到她難看的臉色,許慕終究是沒敢過去。
乍響的鈴聲撕裂了緊張的氣氛。梁娉婷盯着電話看了片刻,才舒了一口氣,拿起話筒。
“您好,請問梁董在嗎?”
“我是梁娉婷。”
電話那端是洪佟桐。他十分不理解舒律的想法,但還是領命打了這通電話。
“梁董您好,是舒總讓我聯系您。關于溢香的事,他想和你們談一談。”
梁娉婷坐直身體,握緊手裏的電話确認到:“舒總?”
“是的。”洪佟桐維持着公事公辦的語氣,“舒總有意相助,但他要求具體細節當面跟梁睿思先生商讨。”
“梁睿思?”梁娉婷懷疑自己聽錯了,“舒總親自跟他商讨?”
洪佟桐回以肯定答複:“是的。”
……
話筒裏僅剩嘟嘟聲,梁娉婷卻依然維持着端坐的姿勢,表情有些怔仲。
她意外于舒律會插手這件事,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提議跟從不管理公司事情的梁睿思談。
但是這一線希望,她不能放棄。
梁娉婷起身拿好車鑰匙準備去找人。
見她動了,許慕吓一跳。連忙走過來,低眉順目地問:“老婆,你要去哪?”
看他一眼,梁娉婷冷淡到:“別跟着。”
另一邊,洪佟桐正向舒律彙報全過程。
舒律靠在椅子上,目光注視着窗外的殘陽。日落餘晖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添上幾分暖意。
洪佟桐話落,他沒有任何反應。可是洪佟桐卻憋不住話。
“舒總,您真的打算無條件幫助溢香?”
據洪佟桐了解,舒氏和溢香沒有生意上的往來,舒律和梁家也沒有私人交好的關系。這一出,他十分不能理解。
舒律長腿交疊,聽見洪特助的問題,笑了一下。
那天池靜提前離開公司去了哪裏,他一句都沒有問過。不問,只是因為肯定。知道她去了哪裏,見了誰。
舒律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眼中仿佛被紅霞沾染。
無條件?
呵。他就要從某人心上割肉了。
——
晚上,池靜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相當驚訝。她心裏的想法跟洪佟桐如出一轍。
但除了這些想法之外,她是高興的。
畢竟因為之前的種種,梁睿思這個人她是無論如何都希望他好的。所以溢香能過去這個坎,池靜心裏也悄悄松了一口氣。
車外的光亮忽明忽滅地滑過車窗,池靜坐在副駕駛,望着街對面的某家店鋪發呆。
車子被交通燈攔下,舒律順着池靜的視線看過去,目光跟她落在同一個方向。
重新上路,池靜發現行駛方向變了。
轉頭,問他:“去哪?”
舒律沒答。停好車,獨自一人走進那家店鋪。沒一會兒就走了出來。
他工作時的裝束總是深沉內斂。藏藍色羊絨大衣包裹着他健碩的軀體,敞開的衣襟裏露出那身筆挺的西裝。
這樣矜貴的模樣,手中卻拿着一個跟他毫不搭配的手工冰淇淋。長長的甜筒拿在胸前,頂端幾乎要戳在他的下巴上。
池靜坐在車裏,笑得眯了眼睛。
難得他還記得。
推門下車,池靜迎上去接過他手裏的冰淇淋。微仰的臉被昏黃的燈光暈染,雙瞳溫柔似水。
“這麽長,沒法在車上吃。”
“邊走邊吃。”
于是冰天雪地中,賓利車被扔在一旁。一雙樣貌裝束都很搶眼的成年男女握着一只長長的甜筒并肩而行。
呼吸之間皆是白霧,池靜吮了一口奶油的尖尖,覺得甜味一直順着喉嚨延伸進了心裏。
到家,免不了又是纏綿一番。
在不知不覺中,池靜已經連日在主卧睡了一個多月。同床而眠的事,早已是不可破的事實。
激烈的運動後,池靜窩在舒律臂彎之間,呼吸微微有些淩亂。舒律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輕撫着她背部的線條。細膩的觸感盈滿指尖,讓他愛不釋手。
室內十分安靜。纏綿的感覺過後,池靜腦子恢複清明,問題一直在心中醞釀。
背後的手一直慢條斯理地摩挲着。舒律則阖着眼,靜靜等着她的問題。
“怎麽會想到要幫溢香?”
在池靜看來,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看在嚴昊面子上。但這也太牽強。畢竟是拐了幾道彎的關系。
舒律指尖頓住,睜眼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距離,池靜眼中清晰地映着他的樣子。
修長的手沿着池靜鎖骨的線條滑動,而後漸漸下移,最終落在她心髒的位置上。
他說:“這是該還的人情。”
人生在世,最難還清是人情。那一刀,用整個溢香的安危來還,不至于偏差太多。
還清了,算明白了,才能了斷。才能将心頭這根刺連根拔起。
池靜似乎是聽懂了他的潛臺詞,輕嘆:“那是我欠的。”
舒律低頭吻在她唇上。
等全部還清,從今以後,她不欠別人,只欠他!
而他所有的,都是她的。
——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很早。不到六點,繁華的都市就被一片璀璨的燈光點亮。
客廳裏沒有開燈,只有從電視屏幕裏照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梁睿思面無表情地看着,心底漸漸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煩躁。幹脆按下遙控器,将電視關閉。
沒了光源,周遭仿佛完全靜了下來。梁睿思在沙發上躺下,視線落在茶幾上方的那袋藥上。
手臂之間,似乎還殘留着她的溫度。
他擡手,捏着鼻梁。
那一天的事,能控制他卻不想控制。所有的情緒都在望着池靜要離開的背影時爆發。她的話,透過人工耳蝸傳進耳中,像是掃在心尖上的羽毛。每個字都讓他顫栗。
所以他本能的,想把她留住。
可是現在,眼前卻都是池靜後退的動作和态度分明的眼神。
梁睿思擡起手臂,壓在輕顫的眼皮上。
突來的連續震動拉回他的思緒。梁睿思拿起置于頭頂的手機,看到了梁娉婷發來的信息。
開門時,梁娉婷正準備發第二條信息出去。然後,就見了到有些頹然的梁睿思。
姐弟倆在門口對視片刻,梁睿思側身,示意她進來。
暗了一天的燈,這會兒終于開始工作了。
“傷都好了?”
梁睿思扯唇,點點頭。
傷姐弟感情的話梁娉婷不會多說。問完這句,只對梁睿思近況詢問了幾句,然後交代了溢香最近的情況。
梁睿思靜靜聽着,面色沉靜。
梁娉婷握着水杯,良久,将話引到舒律身上。
“我……今天接到了一個電話,對方有意要幫溢香。是入股還是借錢暫時沒多說。”
梁睿思十分清醒:哪家公司?
“舒氏。”梁娉婷看着他道,“舒總助理打來的電話,要求跟你當面談。”
這句話顯然讓梁睿思感到意外。他垂眸沉思,忽然扯了扯唇。表情不是聽到好消息的高興,而是諷刺。
“你跟舒總很熟?”
這句話明顯多餘。婚宴上他和舒律的關系已經清晰明了。
梁睿思沉吟半晌,才慢慢擡手,對梁娉婷比到:我會去。跟他約時間吧。
下意識的,梁娉婷松了一口氣。“有什麽問題聯系我。”
之後又閑聊幾句,梁娉婷便離開了。而梁睿思像是一尊雕像,維持着一個姿勢坐在沙發上,良久都沒有動。
舒律那種人,主動提出幫溢香解圍,他安的是什麽心?
梁睿思笑了出來。
起身,拿起桌上那袋藥對準垃圾桶。只是手懸了半天,仍舊沒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