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淩晨兩點鐘,池靜恍然驚醒。
她擡手拭掉額頭上的虛汗,躺在床上沉重地喘着氣。
等心裏慢慢平靜下來,池靜起身從酒櫃裏拿出紅酒倒了半杯,一口一口喝掉。而後脫掉濕透的睡衣進了浴室。
四點到七點半這段時間她睡得勉勉強強。到公司時頭還有點疼。
一樓大廳裏人頭攢動,專用電梯前站着那兩個男人,周身絲毫不見浮喧。
池靜轉開視線走到另一邊去等電梯。
洪佟桐餘光中瞥見個身影,嘴一張叫了她:“池小姐早。”
因為他的這一聲,池靜得到了四面八方的注視。
她唇邊挂着恰到好處的弧度,跟洪佟桐道早安。仿佛完全沒察覺到舒律落在這邊的視線。
“一起吧。”
電梯到達,舒律徑自走了進去。洪佟桐手抵在門邊,叫池靜過去。
她第一反應是看了舒律一眼。
他悠然自若地站在那,對洪佟桐的提議不置可否。猶豫間正門又進來一批人,見這邊人實在過多,池靜便跟着一同進去了。
“謝謝舒總。”
她十分規矩地站在門邊,目不斜視地看着指示燈,安安靜靜的。
舒律望着她的側顏,微微蹙眉。
一路無聲,直到電梯在三十二樓停下。
“洪特助,再見。”
鋼化門漸漸合攏,池靜的身影完全被隔絕在外。
狹小的空間裏靜得呼吸可聞。洪特助偷偷瞄着舒律的神色,略微有些忐忑;池靜對某人的愛搭不理太明顯了。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池小姐是不是心情不好?”
舒律冷眼看他:“我是她?”
洪特助摸摸鼻子,悻悻地閉了嘴。
到了工作室,池靜捧着pad查看工作記錄。
除了辛雅的訂制香水外,其他工作已經做完。她揉着太陽穴交代童謠:“我眯一會兒,沒最重要的事不要叫我。”
“好的。”
這一覺池靜睡到中午。
身子麻了半邊,但是頭疼好了許多。
她打起精神去吃完午飯,回到工作室想起來剛剛收到洪特助的提醒,讓她下午把評香分析報告交過去。
池靜捧着一杯熱水站在窗邊,望着遠處的風景。
舒氏大樓的位置極好,在高處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尤其可以把美麗的江景盡收眼底。
難怪人都喜歡置于高點。
景色确實不同。
午休結束,池靜去了趟洗手間。從裏面出來後她覺得今天真是自己的倒黴日;往常都會晚幾天的大姨媽這個月竟然提前來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塊巧克力嚼,肚子一抽一抽的疼。
童謠見她這樣忍不住說:“報告我替你送吧!”
“不用。裏面有內容需要跟總經理商讨。”
——
同樣的時間裏,陳格菲卻在辦公室糾結着。
接到于小曼的電話時她很猶豫,最終想了想還是決定下樓。
想起昨天的事她心裏仍有些發堵。
這麽多年,她一直知道舒冬是舒律最重要的人。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舒冬一面。
昨天跟辛雅喝完下午茶後正巧在樓下遇到舒律和伍女士。得知他們要去療養院後陳格菲便主動提出一起去。
伍女士大概是誤會了她和舒律的關系,并沒有阻攔。但舒律以“舒冬不喜歡陌生人”為由拒絕了她。
陳格菲分不清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單純的排斥她的靠近。
今天決定下來見于小曼,除了那點淡如水的交情,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想在舒律的世界裏找存在感。
出了電梯,陳格菲看見于小曼正站在角落裏等。
她穿着一條寬松的孕婦裙,即使素顏也比常人來的漂亮。這個女人只比舒律大了幾歲,卻是他父親舒予正的現任妻子。
兩人無聲進了電梯,于小曼對陳格菲說:“謝謝你格菲,如果不是舒律一直不接他爸爸電話,今天我也不會麻煩你。”
陳格菲淺笑:“不用這麽客氣。”
三十五樓以上是高級主管辦公區域,要刷卡才上得去。
到二十樓時,陳格菲對于小曼說:“我在這一層下了,你自己沒問題吧?”
于小曼搖頭。
她扶着肚子站在門邊,期間電梯又停了一次,進來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然後兩人一起到了三十九樓。
池靜看出她是孕婦,出電梯時慢了一步。
“請問總經理辦公室怎麽走?”于小曼從沒來過,一時間躊躇不前。
她挺着肚子,又是去找舒律,池靜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三十出頭的年紀,雖然整個人因為懷孕而産生輕微的浮腫,但也不影響她是個漂亮的女人。
池靜心頭一滞。
“你跟着我吧。”
兩人各懷心思一前一後穿過走廊,來到盡頭。
辦公室前洪特助的位置是空的。池靜正想去敲總經辦的門,就在這時候門開了。
舒律和洪佟桐一起從裏面出來。在看見于小曼時,兩個男人臉色都沉了下去。
氣氛無聲地緊繃起來。仿佛他們腳下踩的不是大理石地板,而是随時都會破裂的冰面。
舒律的視線掃過于小曼,沒有停留直接落在池靜身上,眼色深沉難辨。
池靜被他這眼神看得一咯噔。
“于小姐怎麽來了?”
打破安靜的是洪佟桐。他語氣雖客套,但明顯不怎麽待見她。
池靜見他們三人情況都不太對,越發拿不準眼前這女人的身份。
于小曼沒理他,直接對舒律說:“我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洪特助,帶她出去。”舒律聲音清冷,看了池靜一眼,轉身往辦公室裏走,“你跟我進來。”
于小曼卻一把拉住舒律的胳膊:“就幾分鐘。”
舒律手臂一掙,眼眸凜冽如霜。池靜在一旁看着,不禁打了個冷顫。
“我是來還東西的。”于小曼從包裏拿出一條項鏈,用食指勾着,“舒律,這個你應該認得。”
然後,她将項鏈收進掌心:“給我幾分鐘時間。”
整個樓層驀地一靜。舒律看着她手上的東西,神情駭然無比。他下颚微收,擡步進了辦公室。
洪特助則對着緊閉的門低聲罵了一句:“操!”
池靜怔怔地望着厚重的木門,肚子又開始抽疼。
這樓的隔音效果很好,裏面的聲音一點也沒有傳出來。大概過去五分鐘,于小曼就從裏面出來了。
她臉色很差,之前那點嚣張勁兒也半點不剩。緊緊抓着包,直接從他們面前走過。
洪佟桐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聲。然後無聲地把文件遞給池靜,示意她進去。
“……有話好好說。”
那樣子像是她即将赴刑場。
舒律坐在大班桌後,一瞬不瞬地看着池靜越走越近。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雪紡襯衫搭配咖啡色直筒長褲。腳上依舊是又細又高的高跟鞋。
一身打扮,成熟、幹練利落,彰顯着職業女性的優雅。這樣的她沒有一點以前的影子。
門窗緊閉,喧嚣都被隔絕在外。無聲蔓延在空氣中,憑添焦躁。
池靜來到桌前,注意到那條項鏈就擺在舒律手邊。
“你帶她上來的?”他神色緊繃,聲音帶着涼意。
池靜搖頭:“我們在電梯裏遇到的。”
說完這兩句,兩人都安靜下來。
對于剛才那個女人,池靜不好奇是假的。從她和舒律的互動也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單純。
池靜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也不應該去揣測舒律的私生活。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而且是一個十分有魅力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在一起過,真的不是什麽讓人意外的事。
心裏這麽想着,池靜嘴上卻依舊不由自主地問了出來。指甲深深印在掌心裏,她看向舒律:“剛才那女人……她是誰?”
舒律靠着椅背,姿态略顯随意。幽深寂靜的目光在聽見她的問題時染上了一絲嘲弄。
“你想知道什麽?是不是還想問她肚子裏的孩子跟我有沒有關系?”
池靜目光灼灼,痛快承認:“對,我是想知道。”
“呵。跟你有關嗎?”
他手臂随意地搭在椅子扶手上,視線與池靜交彙,嘴角淡淡勾着。
舒律的反應讓池靜心頭猛地一抽。
這讓她想起來,他們第一次這樣争吵是在分手時的最後一個通話中。
舒律對她的不辭而別怒不可遏。從一開始的妥協讨好到剛才那樣的冷言冷語。至今仍清晰的印在她腦海裏。
男女之間的事說不清對錯。可是當兩個驕傲的人碰到一起時,總會忍不住告訴自己不要做先低頭的那一個。
池靜腹部的疼痛感越來越明顯,站得久了小腿也開始隐隐發酸。她強忍着難受,泛白的指節抓緊椅背。內心最初的堅持在舒律的冷言冷語中仿佛一下子倒塌了。
早在三年前他們就沒有關系了,他當時就說得明明白白。只有她還天真的以為他們能回去。
問什麽呢!
“是我多事了。确實跟我無關。”
池靜将文件夾放到辦公桌上,恢複公事公辦的口吻:“這是你要求的評香分析報告。有問題請讓洪特助通知我。”
身體上和心裏上雙重的折磨讓池靜忽然産生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那感覺就像到了世界末日什麽都沒指望了一樣。
“哦對了,“她望着舒律,回了他一個同樣嘲弄的表情,“我會把舒冬的號碼屏蔽掉,不再接他的電話。要實話實說還是編個理由,舒總自己決定。”
說完這句話,池靜挺着背走到門前。寂靜的室內只有她急促的腳步聲。握上門把的瞬間,舒律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倦意。
他說:“池靜,你到底有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