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她想起記憶裏的一盆綠色植物。
和靳承業在一起的第一個夏天,A城迎來了一場十幾年不遇的大暴風雨。彼時易冬一個人住在老城區的房子裏,平日裏精心看護着的盆栽植物因為放在窗臺上忘了收回來,半夜被巨大的風雨卷翻了砸碎在樓底下。幸而是半夜,風雨又大因而沒有傷到人,險險的落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等第二天易冬跑到樓下查看的時候,植物根莖部分的泥土已經全被雨水沖刷幹淨,套圖盆栽更是無跡可尋。
雖然只是一株簡單的花卉,沒開過花長得也只是一般的漂亮,可是易冬平日裏愛護,它也就一直綠意盎然着。如今經過風雨一晚上的卷攜,已經失去了以往的生機,奄奄一息的躺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
易冬打着一把傘,蹲在地上,連睡衣的衣擺挂到了地上沾了泥水也沒管,小心翼翼的把它撿起來往塑料袋裏裝。
下午去買一只新盆子,到時候應該能再養活的,易冬在心裏重新規劃起來。
“你蹲在這裏幹什麽?”定制的皮鞋在地上踩出的聲音放在這樣一個雨天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說話的人徐徐走到易冬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
易冬手裏拎着一只塑料袋子,擡起一張素淨的臉,有些驚訝的看着靳承業,這個時間,他怎麽來了。
“站起來,”靳承業皺着眉頭看着她手上的斑斑泥點子,即便這樣,他還是向易冬伸出了手。
易冬卻躲過他的手,自顧自的站起來,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狽樣子。純色的睡裙的後擺剛才全都牽扯在了泥水裏,一大半的褐色,剛起床她的頭發也毛毛躁躁的垂在肩頭,甚至睡裙上擺的兩顆扣子也忘了扣好,更別說腳上的拖鞋和手裏的塑料袋子了。
她現下的樣子還不如那些個穿着睡衣就往菜市場去的大媽們。
因此,易冬有些尴尬的牽扯了下嘴角,将手裏的傘往上擡了擡,慢慢的轉過身後才被着靳承業露出懊惱的神色,嘴上卻不顯山不露水的問道,“你怎麽不打招呼就來了,”
說實在的,盡管比昨夜的風雨已經好上很多,可是此刻的風勢與雨勢依舊不容小觑。而靳承業也将門面功夫做的足,絲毫沒有提起自己心裏的擔心,只在嘴上戲谑道。
“我要不是這個時候來了,也沒想能看到這個,”靳承業的目光自易冬的前胸一掃而過,眼裏似是調笑,但轉瞬又變成了不贊同,“你穿成這樣就到樓下來了?”
明明是他先耍的流氓,可是易冬還來不及責備他,卻又好像被他挑了刺。
這種感覺還真是……讓人洩氣。
她微微側過身子看向靳承業身後停着的車子,“有人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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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承業的步子往旁邊挪了下,擋住她的半邊身子,“還是前天那個司機,”他說着将一只手放到易冬的肩上,将她的的臉轉過去,往樓梯上推,“先回房裏去。”
他通身正裝,與她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易冬也覺出點不妥,乖乖的任他帶到了樓上,卻沒想到連門都沒來得及關好就被靳承業攬進了懷裏,低下頭來重重的壓到了她的嘴唇上。
易冬的反應先是愕然,她還不适應靳承業氣勢洶洶的親吻,只一個勁的往後縮,卻在下一刻就被靳承業的手攔住了退路。
他的嘴唇冰涼,帶着點清涼的漱口水的味道,易冬嗚咽了一聲,身子慢慢軟了下來,雙手扶在靳承業的肩膀上借此來穩住自己的身形。
太過分了,易冬迷迷糊糊的想,可是自己的力氣微不足道,一點沒有被身前的男人看在眼裏。
靳承業滿意她的柔順,将易冬慢慢的推到牆邊,放緩了力道,一點一點在她的唇齒間掃蕩,吮吻,然後他忽然就着兩人嘴唇相貼的姿勢笑了出來。侵擾停止的後一刻,靳承業将額頭靠在易冬的額頭上,垂着眼睛将目光落在她因為憋氣而顯得酡紅的臉蛋上。
“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他說。
“诶?”易冬有些驚訝的要擡頭,然而卻因為這個動作讓兩人的唇瓣再一次互相擦過。她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聲音也是小小的,“太快了,”
“嗯?”靳承業伸手在她的下巴上像是逗寵物似的輕輕劃了劃,笑問道,“什麽太快了?”
當然是兩個人的進展太快了啊,易冬默默地在心裏想,距離兩人确定關系也不過才一個多星期,況且她現在和家裏那邊還因為易夏的情緒而處于冷戰期間。
“我習慣了一個人住了,”易冬推開靳承業,彎下腰去撿剛才動作間被她意外扔到地上的塑料袋,然後起身往裏間走去。
窗簾拉的嚴嚴實實,屋裏的光線不足,靳承業坐到了沙發上,看着易冬從廚房裏搬出幾個蘋果推到他面前,“你吃不吃?”
蘋果上頭還帶着新鮮的水珠,顯然是剛洗過的。
靳承業搖了搖頭,手卻伸到了易冬握着蘋果的手上。
眼看着靳承業沿着自己咬過一口的痕跡又咬下去,易冬幹脆将手上的蘋果遞到他的面前,“給你吃。”
靳承業沒有接,而是忽然開口道,“昨天晚上我見到易夏了,”
易冬往回收蘋果的動作頓了頓,似乎是不經意的歪了腦袋,有些疑惑的樣子,“哦?”
“我和她說了你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的事情,”靳承業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惡劣。
他是知道易冬和家裏的關系很不好的,這麽做也無疑将易冬要搬出來和他住的事情坐實了,這下易冬無論如何都沒有了退路。
易冬臉上的神情果然如他預想的那般氣急敗壞,她急急忙忙的從沙發的抱枕地下找出一只已經關機了的手機,等到按下電源重新開機的時候,雖然已經有了預計,可是易冬還是被那上面的未接來電吓了一跳。
要不是昨天風大雨大,恐怕易夏能夠連夜殺過來。
“你太過分了!”易冬瞪着眼睛,氣的胸膛起起伏伏,她将手裏的抱枕砸到靳承業的身上,“這下讓我該怎麽辦?”
“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啊,”靳承業毫不在意的接下她扔過來的抱枕,輕巧的抱在懷裏,然後擡手看了看腕表,“這邊的家具一樣都用不上,或者說,除了你之外這邊的東西都顯得多餘,過去之後再買就是了,今天下午我沒事,可以陪你去逛商場,”
這個時候的易冬還不了解,能讓靳大少抛下別的事情陪她去逛商場那是多大的面子。
“我才不要!”易冬握緊了自己的手機,雖然氣憤卻也顯得有些無力。
她不知道怎麽就招惹上了靳承業,不過是先前的一面,後頭的很多面,直到發展成現在這幅光景。易夏要的,她都躲着,卻偏偏沒躲過一個靳承業。有很多時候,易冬是讨厭極了自己的生活的,不得不被放到一個和易夏比較的位置,所有被放大的錯誤都成了負擔。
“易冬!你給我開門,”外頭忽然響起劇烈的敲門聲,随即又因為門外的人發現門并沒有反鎖而驟然停止。
一個女人從外面闖了進來。
靳承業雖然筆挺的坐在沙發上,可是他的外套因為剛才和易冬在門邊的那場糾纏而多出褶皺,易冬的嘴唇更是發紅微腫的再明顯不過。
易夏本就是帶着滿腔的怒氣來,如見看見這番情景,當下便失了控制。
“你賤不賤!”易夏紅着眼睛将自己的手包猛地朝易冬的臉扔過去。
靳承業臉色一變,他伸手擋在易冬的身前,将那手包擋住,捏住扔到了一邊。那手包上的金屬環和地板相撞砸出脆利的聲響。靳承業随即站了起來,像是一面牆似的擋在易夏的身前。他握住易夏還要撒潑的手,臉上的神情已經冷的幾乎沒了溫度,“注意你的言行,我不管你們家裏是怎麽把你養成這樣沒教養的樣子,易冬能忍,我不會忍,”
他這樣明顯的維護姿态,讓易夏眼眶裏的淚水徹底的流了下來,“你怎麽能這樣,明明是我先喜歡你的,”
靳承業實在不耐煩,連帶着她的手将她推到了一邊,“別成天拿這樣的邏輯和人交流,我沒那個好耐性,”
易夏張牙舞爪,如若不是靳承業正好在這兒,還不知道這事情該怎麽收場。易冬收到易夏憎惡的目光,麻木之餘忽然有了一絲報複的快感。原來家裏處處都要忍讓維護的人,也會因為這樣的事情傷心落淚,難過悲痛。雖然這份感情與易冬自己來說也覺得來的太過唐突不妥,可是,這一刻,易冬卻忽然站了起來。
“今天下午我就會搬過去,那又關你什麽事?”她上前挽住靳承業的手,笑了起來,“畢竟感情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啊。”
也許自己這一刻的姿态像極了小說或者電視劇裏讓人不喜歡的女配角,易冬想,可是哪裏有那麽多理所當然要讓的事情呢?又哪裏應該有那麽多的應該呢。她心裏有些難過,可是臉上卻燦爛的笑開了。
靳承業望着她的臉,然後伸手在她的臉上輕巧的刮了刮,聲音無奈又柔和,“你沒有做錯什麽,”
易冬的心因為這句話,驟然的緊縮了一下。她順着靳承業落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擡頭和他對視在了一起,那雙眼睛依舊像是自己看見他的第一眼,璀璨明亮如同星辰。
她一路成長,被指責最多的就是因為自己的優秀打壓了姐姐的不優秀。她做的向來是錯,而第一次有除了爺爺奶奶以外的人對她說,你并沒有做錯什麽。易冬原本挽着靳承業的僵硬的手,慢慢的柔順了下來。
這一天,也許正巧是因為易夏,她和靳承業的關系翻過了一個新篇章。就像是後面被種進了新盆子裏的那株花卉,一天天慢慢的成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