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臨了過年了,易锵剛這兩天就要回平安鎮上去,毛頭則留在這裏過年。
易冬看了眼自家樓上因為聽見易锵剛的喊聲而躲藏在窗戶後頭露出點陰影的人,扭頭上了另一棟小樓。
“這些是我爸帶過來的,說要給你們家的,”易锵剛從廚房裏拖出一個大大的麻袋,用手解了半天也沒解開上頭的繩結,他有些洩氣的抹了抹臉,“我聽我爸說,都是好東西,不過到底是什麽我也不知道了,”
易冬往屋裏看了一眼,問道,“家裏沒大人啦?”
“嗯,”毛頭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一只蘋果啃,“我媽去我爸那兒了,易叔去剛子他大伯家裏了,一會兒回來帶我們去商場玩。”
“對了,我聽說你今天早上也去商場了呗?剛才我去找你,你沒在,”易锵剛将那麻袋用力的推回去,頭也不回的道。
“不對啊,”倒是毛頭先反應過來,“你不是和奶奶說你和承業哥一起呢嗎?你怎麽這麽早回來了啊?你看見易叔了嗎?”
“沒看到,”易冬搖搖頭,站到桌邊墊腳拿了一只小沙糖橘,“承業哥不是因為易叔去了他家嗎,他就回家去了,剛才我是和朔揚哥哥一起的。”
“原來是這樣,”易锵剛拍了拍手站起來,有些好奇的湊到易冬身邊,輕聲道,“易易,你是不是惹你媽媽生氣了呀,剛才我們去找你,你媽媽可看着不太高興。”
“不高興?”易冬有些疑惑的搖搖頭,“我不知道呀,我走的時候她看着還挺高興呢,可能是易夏又闖禍了吧,”
她一邊說一邊往嘴裏塞了一瓣橘子肉,那甜絲絲的味道讓人的心情也愉悅起來。
“你回去可得給我帶好吃的過來,”她趴在沙發上,和易锵剛打商量,“你看,咱們自從住到了這裏,可有好多好吃的都沒法吃了。”
“好,易易要吃什麽我都給你帶,”易锵剛也笑着和她湊到了一塊,毛頭不甘心的也粘過來,酸啦吧唧的要求,“那,剛子你也得幫我帶……”
“全都幫你們帶,你們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啊,”易锵剛揪着自己的手指,低着頭,“沒事兒也可以打……”
“我天天都給你打,”毛頭特別認真的保證,逗得易锵剛原本臉上那點因為要和小夥伴分離的憂愁又馬上散了開去,轉而變成了笑意。
“行吧,我保證三天打一次,”易冬直起身子,“我先回家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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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孩子互相都是熟門熟路的,易冬關上門,一溜煙的跑下了樓,等到了樓下再擡頭看過去,果然看見又是兩顆小腦袋湊在那兒,易锵剛還伸手沖她招了招。
“得了,”易冬随意的擺了擺手,沒再回頭,一路上樓到了自己家門口。
“奶奶,我回來了。”她低着頭在門口換鞋,沖着屋裏喊了一聲。
先走出來的是李秋绾,她看着易冬的頭頂心,說話的語氣并不客氣,“你去哪兒了?”
“我和奶奶說過了,”易冬換好拖鞋,沒看她一眼,徑直往屋裏走。
易老太聽見動靜已經從裏屋出來,易冬快步跑到她身邊,仰着頭彎着眼睛問她,“奶奶,爺爺在屋裏呢吧?”
“在呢,怎麽啦?”
易老太領着她往屋裏走,易冬一邊走一邊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雙手套,“這是我給爺爺買的,”
易夏原本在客廳呢,聽見她們說話一下蹿了過來,她這兩天一直對易冬不大服氣,這會兒像是抓住了易冬的把柄,“你說謊,你哪兒來的錢買這個呀,況且你是和媽媽一塊出去的,這明明是媽媽買的,”
“這是誰買的你去問媽媽,”易冬躲過她要來搶自己手上東西的動作,扭頭就将手套塞進了易老頭的手裏,“爺爺,給你一雙,”她說着拍了拍自己的另一只口袋,“這裏還有一雙是給爸爸的,”
“你個馬屁精!”易夏站在房門口,實在是氣急了,“就你最有心思!”
“管誰叫馬屁精呢?”易老太一瞪眼睛,“有這麽說自己妹妹的嗎?我看你最沒心思,哪哪兒都沒心思,沒心思的那叫缺心眼!”
“媽,你怎麽能這麽說夏夏呢?”李秋绾心裏對着易冬的那點不滿,混雜着她和易老太長久以來積攢的那些矛盾終于在這一刻被點燃了,“夏夏也是你孫女,你的心就不能稍微向着她一點?”
“那,”易冬看着李秋绾,在忽然的安靜中說出的話也夠響亮,“媽媽,我也是你女兒,這怎麽算?”
人心要是真當成一筆賬來算,那也只能算成一筆糊塗賬。
易冬的話就像是濺入油鍋的幾滴水,頓時将整個場面炸了開來。但是兩方相持,又都被戳中了最要緊的地方,實在也吵不出個結果來。
“易易,媽媽對你也不差,你怎麽,怎麽就,”李秋绾心裏覺得郁卒,斷斷續續的就要流眼淚。
易冬不耐煩看人哭,她抿了抿嘴,連話也不想和李秋绾多說了。李秋绾覺得自己做的沒錯,起碼現在從她的立場來看,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最好,其他的差錯都是因為周圍人或多或少的不應該。并不僅僅是李秋绾,大多數人在考慮問題的時候都更加傾向于将責任推給事件中的另一方,而鮮少有對自身的錯誤進行反省。
易老太将易冬護在身後,斜眼看着李秋绾,臉上一片寒霜。
“你要是說我偏心,那說的也沒錯,”易老太的語氣和李秋绾的相比,很是平淡,似乎她正說出來的話并沒有什麽大不了,“你摸摸自己心裏的那杆秤,你要是敢說自己是放平了的,那我老太婆也沒話好說,”
易夏被這相互僵持的場面又給吓得哭起來,連連的往李秋绾身後躲。
這樣的場景在前一世易冬也沒少見,心裏多的是厭煩。
“我告訴你,你的女兒不僅是你的女兒,還是我的孫女呢,你自己肚子裏掉出來的肉你不心疼,怎麽,我幫你心疼了還有錯?”易老太側首低頭看了易冬一眼,見她沒哭沒鬧才放心的繼續道,“我沒這閑工夫和你扯嘴皮子,易易,咱們回房間去,陪奶奶看電視,”
易老頭站在他們身後,雙手背在背後,也跟着慢慢回了房間,中間雖然一句話沒說,可是那立場鮮明極了。
李秋绾和易夏被晾在了屋外,中間隔着一扇房門,此時卻真真正正像是兩家人了。
等到了晚上,易正華回到家裏,原本因為食堂那邊終于走上了正軌而挂着笑容的臉到了看到屋裏分邊冷戰的場面,那點笑容也慢慢的淡了下去。
“這又是怎麽了?”易正華把李秋绾扯到一邊,煩躁多過無奈。
“因為孩子的事情吵了兩句嘴,”李秋绾臉色也不好,顯然是不願意多說,“也不是頭一回,過兩天就沒什麽事兒了。”
這樣的小争吵自從易老太來了之後的确不是第一次了,易正華也怕講這事情說開了兩頭都不讨好,幹脆就裝作了不知情。
而李秋绾說的也差不多,這事情過了兩天,面子上也的确不得不就這麽過去了。一家人的心是散的,可表面卻還是得綁在一塊。就不說別的,單說就在眼前的年關,就不好多犯口舌。
易锵剛和他爸走了已經有三五天了,易原送到自己家的東西多半都被易老太給收好了。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老太太也不想讓李秋绾經手這些。
而李秋绾那邊呢,她和易老太争吵的多了,也就漸漸的摸出了一些門道。心裏有不滿,她也少有直接在易老太面前說的,多數都轉到了背地裏自己暗暗詛咒兩句或者是和易正華吹枕頭風。
總之,易家進入了一個表面上的和平期,但實際上卻前所未有的呈現出分化的态勢。
至于易冬,這些事情對她的影響小之又小。她将多半的時間都花在看書練字上,別的不說,就光是耐性就比先前足了不知道多少,就更不提那日漸精湛的筆下功夫了。另一方面,她下了重功夫打基礎的就是語言學習,先前她的英語就很不錯,但是也僅止于口語的交流,如今因為時間充裕,易冬就考慮把基礎系統完完整整的學一遍,另外也想在這之後涉獵其他拉丁語系的語言,光是這兩樣就有的她忙活了。
相較于先前自己悶頭看書那樣的學法,易冬更高興的是有了鄭方潔這個老師。她收集了一些自己常常搞不清楚的問題,試探的打了個電話過去,果真就一一得到了耐心的解答。
“現在是過年的時候,想着你們家應該也走不開,等下學期開學了啊,你周末就可以過來,反正我在家都是閑着的,正好也能打發時間。”鄭方潔的話說的實在,易冬原本的那點顧慮也算是沒了。
到了現在,似乎是樣樣都齊全了,但易冬倒是真有樣缺的,她缺一個錄音機。靳承業給她買的書裏有一本後頭還夾着一盤磁帶,裏頭是英語的原聲朗讀,對于一個回到這個時代就沒有接觸過這些的人來說,易冬恨不得能立刻跑去商場抱一個錄音機回家。但是李秋绾那邊她是不會去問的了,易正華這些天忙着年前餐廳工作的收尾,也很少在家。不想拿這事情麻煩易老太和易老頭的易冬,第一次有些犯愁了。
這天一早,她換好衣服,又從桌子底下抽出自己存錢的小盒子,從裏頭數出五十塊,小心的揣進兜裏,到外頭和易老太打了招呼,轉身自己一個人出了門。
沒兩天就是除夕夜了,街上的人來來往往的也少了些,這個時候在街上的多都是最後一波采買年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