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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貧窮官家女】

「把這賤人給我往死裏打!」

她的耳裏彷佛還殘留着某個女人的叫聲和杖子打在身體上痛入骨髓的聲響,那杖子打在脊背上,使得脊椎一節節斷掉,五髒六腑粉碎;打在下身,一片血肉模糊,內髒嚴重受損,噴湧出來的血液彷佛找不到出口,全部往腦子裏灌,最後從七孔裏噴濺出來。

她的嘴裏被塞了髒布,想掙紮、想哭喊、想咒罵,滿心的不甘卻吶喊不出來,從最初極致的痛到逐漸麻木,從眼前一片血色,到再也看不見聽不到,彷佛所有的疼痛和羞恥感都離她很遠了。

褒曼瞠大了眼睛,臉貼着刑椅的木板,只覺得渾身的冷,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以侍妾身份跟随着工部右侍郎的嫡女謝湘兒,陪嫁進了靈景王府的情景……

謝湘兒是誰?就是方才開口要把她往死裏打的女子,靈景王的側妃。

她們曾經是無話不談的手帕交,好到在自己苦苦的糾纏下,她願意讓自己以侍妾的身份陪嫁進靈景王府。

是她太蠢,太自以為是,沒有利益上的往來,誰願意容忍另一個女子分了丈夫的心、分享自己的丈夫?

都怪她一味癡纏,手段不堪,去了王府還真迫不及待的爬上王爺的床,靈景王貪着她鮮妍,的确寵愛了她一段時日,可王爺喜歡的從來不是稚嫩青澀的少女,而是頗具風情、床笫之間放得更開的人妻,所以得寵的日子不過眨眼,沒多久他就撂開手把她丢到腦後,她很快成為王府裏那些被用過即丢的怨婦一員。

畢竟一個免費贈送的贈品,誰會珍惜?

丫鬟們的排擠、婆子們的閑言碎語、謝湘兒的陰陽怪氣,忍而不發,她覺得這些人的嘴臉惡心難看,可她自己呢,何嘗不醜陋?

很快,謝湘兒便尋了個由頭,拔除她這個只想踩着她往上爬的臭蟲。

她爬上好姊妹男人的床,卻不能引得王爺将寵愛的目光挪些給謝湘兒,吃了這悶虧,謝湘兒自然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目光短淺的她卻從來沒想過這一層。

然後她又想到自己離家的那一天。

母親和姊姊那漠然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因為她的自甘堕落,她們以她為恥,因為她的選擇丢了父親的臉。

她記得姊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當着她的面關上自家大門。

她并不曾想起那一幕,甚至在離家後也刻意忘記了那些人、那些事,為什麽在将死的這一刻卻忽然想起那麽久遠以前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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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以前,她是怨過爹娘的,怨爹不争氣,在官場混了二十幾年還是個兩袖清風的知縣。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她這知縣千金出門就兩套衣裳可替換,拿得出手的飾品一樣也沒有。

她怨恨自己沒有托生在伸手就能得到一切的富貴家庭、沒有個好出身,更沒有能呼風喚雨的爹讓她予取予求。

她不甘心,她想當飛上枝頭的鳳凰,不屑當那平地的麻雀,只能撿人家不要的屑屑吃。

于是她用心計較,想盡辦法攀上了謝湘兒,攀上之後更是阿谀奉承、谄媚迎合、讨好巴結的事情從沒少做,這才讓她拿到王府的入場券。

既然沒能托生在富貴人家,那麽就自己去掙!

結果,她掙到了什麽?

謝湘兒口口聲聲罵的「賤人」、「髒東西」,及在後院裏争相傾軋時所得到的唾罵。

她髒,是的,可後院裏誰又比誰幹淨?掙着往上爬的人還少嗎?

想過好日子的想法錯了嗎?

她以為穿越的自己比這些她瞧不起的古代人還有贏面,她以為從低微處往上爬就能看見一覽無遺的好風景,可事實上她硬着頭皮去掙來的東西,回過頭才發現有些東西不是掙到了就是自己的。

老天爺曾經給過她機會,結果她卻慘敗,還敗得慘不忍睹。

她還有重來的機會嗎?

誰都知道人生不能重來。

老天已經給過她一次別人巴望都巴望不來的機會……可她浪費了。

眼前的腥紅色變成了墨一般的黑。

外界聲音越來越微弱,起初還聽得見慘叫,打到後來連聲音也沒有了。她像團爛泥似的趴在刑椅上,只有板子打在她身上時,她的身子才随着板子動上一動。

圍觀的人不少,為的是要殺雞儆猴。

「人斷氣了。」打板子的婆子看着一動也不動的人兒,飛快的避開了眼,伸指到她的鼻尖試了試後,朝着謝湘兒說道。

「把她拖出去扔了!」身穿華麗衣服,柳葉眉高高豎起的女子冷哼,一臉除之而後快的神情。

如果以一個七品官眷的院子來說,此處雖然略顯局促窄小了些。可麻雀雖小,該有的家具器物一樣不缺。

素雅的青紗帳,淺浮雕雙雀鬧春的松木床,床頭放了座冷杉頂箱立櫃,靠西牆擺了個栗木雕梅花妝臺和梳妝匣,妝臺邊有個同樣是冷杉木的洗臉架子,上面則是洗臉用的銅折圓口盆。

妝臺對面擺了兩張繡凳,中間是張長案,上面裝飾着白瓷縮腰花瓶和描花小缽,裏頭養了雨花石,松木床的後頭用絹素小屏門隔了個小間,那兒有靠背坐的浴盆和帶有蓋子的恭桶。

由屋子向外望去,可以看得見幾株美人蕉和梧桐樹。

每年這時節,梧桐花盛開,滿樹的紫色小花朵,整個小院都彌漫着一股香甜,沁人脾肺。

她用力深深的呼吸,吸進滿腔青潤的芬芳。

就是這樣,是的,就是這樣。

以前對那些花草什麽感覺都沒有,四季更疊,也不覺得自己錯失了什麽。

以前覺得小又逼仄的卧房,現在看來卻沒什麽不好。

一個女子該有的東西她都沒少,青紗帳瞧着普通,帳子下方卻有一排翩跹飛舞的小蝶,那是姊姊見她嫌棄帳子難看,花了好幾夜用各色絲線替她繡上去的,她用的妝奁也是爹特地叫人打造的。

她擁有那麽多家人的關愛,為什麽以前她都看不到?只覺得自己身為知縣的女兒卻寒酸得要命,什麽都拿不出手,明着背着都覺得所有人在嘲笑她的寒酸。

畢竟官吏家的女子若參加聚會,較勁的無非就是家世身份、誰穿的是時下流行的料子花樣或飾品,琴棋書畫才藝誰較拿得出手。

而她通常都是被無視的那個。

她爹只是個七品芝麻官,七石五鬥的月俸,不貪不污。比衣料服飾,她的衣服不好也不壞;比琴棋書畫,爹請過夫子來授課,姊姊是學得一心一意,倒是她的心不在那上頭,能逃課就逃課,裝病混傻充愣,久而久之,夫子就把心放在姊姊身上,連看她一眼都懶了。

偏偏她就熱衷那些賞詩、賞花會,總是千方百計的想法子攀着關系去,為的是想多露頭面,抓住往上爬的機會。

她從沒心疼過爹那半舊的官袍,做為人家女兒,她只會開口抱怨缺這少那,心裏執着着自己所沒有的。

看着眼前這些熟悉的家具和什物,褒曼知道自己回到剛滿十五歲,及笄沒多久那時。

母親慎重其事的請了知府老夫人來替她插簪,因為老夫人子孫六代同堂,是位有德的福人,贊者就是謝湘兒。

如今一想到謝湘兒,只覺得心裏有幾萬只蒼蠅在爬般惡心。

褒曼把鑲海貝葵花型的首飾匣子打開,拿起謝湘兒送的寶珠步搖,當時她收到這禮時還樂得差點找不着北,覺得謝湘兒是真心待她才會送她這麽貴重的禮物,哪裏知道她陪嫁到靈景王府之後,有天謝湘兒心情不好吃了酒找她出氣,說她父親為官清廉又如何?養了個女兒卻是個眼皮子淺的,随便一根簪子就能收買。

她那時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麽德性!

愛慕虛榮、孤芳自賞、華而不實、一無是處……

看着銅鏡裏的自己,她及笄後自然留了頭,梳起浏海露出帶着美人尖的圓潤額頭,白皙嬌嫩的瓜子臉一點脂粉都未施,鏡中的人兒濃眉大眼,櫻唇嫣紅,若是稍加打扮,定美得不可方物。

她知道自己貌美,因此重生前的她總認為憑着自己出挑的樣貌就該活得比別人更好,故她雖有求于相貌不如她的謝湘兒,表面上應對看着恭順,但實際上那鄙視傲慢的心态時不時就會流露出來讓謝湘兒看了去。

還未穿越前的她有着比路人還要路人的五官,對于穿越後能得到這麽張如花似玉的臉蛋,簡直樂不可支,身邊人的贊美和吹捧更令她昏了頭,更加不可一世,忘記容貌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肚子裏沒有內容物,就只是個草包。

男人或許一開始容易被女子的容貌吸引,但真正的男人更喜歡看見女人的內在。

這些道理她不懂,活該連着兩世都活得懵懵懂懂、不得好死,如今第三世做人,是該醒了!

褒曼從前只瞧得見自己,目光淺短,唯有真正處于山谷低微處,才能體會天地的遼闊。

她雙膝跪地朝着天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響頭謝天,穿越又重生,謝謝老天爺的厚愛給她修正錯誤的機會。

她褒曼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囫囵地過日子。

人貴自強,她要做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能做什麽,掌握命運,靠自己能力掙來應該屬于她的榮景和幸福的女子,再也不會妄想一步登天了!

「二姑娘,你這是做什麽?地上涼啊。」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随着一個苗條的身影從門外傳來。她是褒曼的大丫鬟阿汝,手裏挎着小小的花籃和一把竹剪,花籃上還有幾朵沾着露水的月季花和栀子花。

「東西掉了彎下腰撿,別嚷得外頭的人都聽去了。」褒曼也沒等阿汝來扶,手壓着繡凳,借力使力站了起來。

阿汝有張圓圓的臉,彎彎的兩道蛾眉,笑的時候左頰會出現一只小梨渦,十分讨喜。

當年她跟着自己陪嫁出去,她死的那時,阿汝都二十三歲了還沒嫁人。去靈景王府那幾年,阿汝因為她這主子的陪嫁身份沒少受人排擠,處境并不好,但她還是兢兢業業跟着她這個對她說不上好的主子。

阿汝不過多了褒曼一歲,臉龐還帶着十六歲少女該有的無邪和天真。

「二姑娘落了什麽東西,阿汝來找就是了。」她趕緊放下籃子。

向來只會使喚人,連穿根針線都不會自己動手的二姑娘居然親自去撿東西,天要下紅雨了嗎?

沒有耶,外頭晴空萬裏。

「不過一顆珠子,也不知道滾哪個旮旯去了,就別管了,讓我瞧瞧你今兒個剪了哪些花?」褒曼随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既然二姑娘說不找了,阿汝也很聽話,「明日沉香輪值清掃,婢子會讓她多注意着些。」

褒曼的屋裏有兩個大丫鬟,阿汝、沉香,四個粗使小丫頭,四個灑掃婆子,人不多,在阿汝的管轄下倒是都還得用。

昨夜沉香值了夜,白日就剩下阿汝一個。

以前褒曼從來不會去注意這些,也不曾想這些人對她的盡心盡力,她無情的覺得下人就是下人,不過是買來的奴婢,缺了少了或是使得不趁手,了不起再添上就是了。

她只怨自己不能像那些高爵厚祿人家的小姐,随便出個門都被前呼後擁,衆星拱月似的簇擁着。

那個虛榮的自己,如今想起只覺得一陣雞皮疙瘩。

剪下來的花讓阿汝利落的去了多餘的枝葉,插在長案上的白瓷瓶中。「園子裏的月季和小葉女貞都開了。」她說道,幾朵大紅、嫩黃和淺粉的花帶着甜甜的芬芳,香氣淡淡彌漫在空氣中,整個房裏都清新了許多。

「下回剪些荷花回來放缽裏養吧,看着清爽。」褒曼不得不說阿汝有雙巧手,随便幾朵花到了她手上就能插出不同的味道來。

阿汝看了二姑娘一眼,明明姑娘很讨厭荷花蓮花那類水生植物的,說爛泥裏長出來的花,骨子裏還是腐臭的泥,怎麽這會兒卻變了?只是二姑娘向來說一套做一套,說風就是雨,剪花也不是什麽事,應下就是了。

「對了,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這步搖給你做禮物。」她把擱在妝臺上的金累絲寶珠步搖随手賞給了阿汝。

不料阿汝咚的一聲就跪了下去,沒去接那晃眼的步搖,反而道:「二姑娘,阿汝做錯了什麽?」這簪子姑娘剛收到那會兒可是天天把玩,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怎麽轉眼就要賞給她了?何況她生辰還有一個多月呢,這禮太貴重了,她不敢要。

「怎麽一根步搖就把你吓成這樣?」

「這簪子姑娘不是很喜歡?阿汝怎麽能奪人所好?」她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抵死不肯接手。

褒府裏能近身伺候的,基本上都有點眼力,阿汝也不例外。

府裏的人都知道二姑娘和工部右侍郎的嫡女感情非比尋常,她這随手把人家送的及笄禮給了自己,可以嗎?

「是我賞給你的,何來的奪人所好?你就收了,別讓我支得手都酸了。」這累絲寶珠步搖聽着好聽,樣子也炫人,其實金子擰成的細絲就一點點,寶石每一顆不過綠豆大,要是送進當鋪,了不起能當個五、六兩銀子。如今她手頭不寬裕,加之這步搖她瞧着刺眼,索性先充做上輩子阿汝對她忠心耿耿的報酬,往後等她能力好了,再多補償她一些便是。

阿汝聽褒曼這麽一說,屈膝謝了主子,接過步搖收進窄袖裏。

「替我梳個簡單的發髻,也該去向爹娘請安了。」

阿汝用布巾子擦過手,幹淨利落的替褒曼梳了個百合髻,又在首飾盒裏挑了個金鑲玉嵌蝴蝶紅寶石簪子,成套的手钏耳環戒指,待要替她簪上,卻聽見褒曼輕聲道——

「這些都收回去吧,換成這個就好了。」

她挑了花朵形狀的兩個翠钿,一個螺钿和一個金钿,幾種柔潤的顏色簪在烏溜溜的發中倒也別致。

阿汝心中叨念,這麽素雅可不像姑娘以前的做派,可去掉那些繁複飾品後,卻襯得姑娘模樣更加出塵了。

褒曼住的青磚瓦房甚是陰涼,她爹愛收拾家裏,房子整齊,院落幹淨,院子裏裏外外都栽了不少花木,走道皆鋪了鵝卵石或青磚,走在其中綠意盎然,迎着和風徐徐只覺得涼爽舒适,一點也感覺不到蒸騰的暑氣。

主仆倆就這麽沿着爬滿紫藤的游廊,走進了內院上房。

上房內,丫鬟們正在擺膳,姊姊褒姒已經在座位上了。

原本傳出細細說話聲的屋內,因為她的到來,聲音戛然而止。

「妹妹,我以為你不來了。」褒姒長妹妹兩歲,和褒曼皆遺傳自母親的好相貌,有張瓜子臉,可她的美和褒曼不同,褒曼雙眼皮深長,她卻是丹鳳眼,不笑的時候冷清宛如霜華,有種距離感,唯一能讓她露出真心笑容的只有這個同胞妹妹了。

一看見褒曼,她本來微微帶着憂郁的眼睛漾起了笑意。

一個不笑都如此美麗絕倫的女子,更何況是微笑了。那個殺傷力啊,幸好在場沒有半個異性,否則一定通殺。

以前褒曼最嫉妒有個比自己還要絕色的姊姊,如今心态不同,那嫉妒之心轉變成了欣賞,而今倒是覺得不知道什麽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宛如玉人的姊姊?

「妹妹以前憊懶,姊姊知道就別嘲笑我,妹妹以後不會了。」褒曼笑得尴尬,往常她都在自己的院子用飯,除了大節日或心情好才會出來和大家一起吃飯,今兒個沒年沒節的,難怪姊姊有此一問了。

以前的她不懂事,仗着父親和姊姊疼愛,想請安就請安,不想來就随便找個借口敷衍過去,爹疼她,憐她出生就沒了娘親,總是将女兒擺在第一位。雖然許多人家都來說親,他卻一直拖到兩年前才又迎了繼室巴氏入門。

姊姊曾經隐晦的告訴她,爹多年不娶是為了她們姊妹倆,怕娶了後母她們日子難過。

「既然二姑娘也來了,吩咐廚房多添兩個菜。」一旁的巴氏讓她身邊的陪嫁張嬷嬷着人去吩咐多添兩道二姑娘愛吃的菜色上來。

巴氏是繼室,出身商家,對兩個年紀和她相距不大的繼女向來是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落人口實,說她沒善待前妻的女兒。至于繼女對她态度不遠不近,倒是人之常情,畢竟沒有血緣關系,又怎能巴望人家把自己當親娘?

其實兩個繼女待她如何,她是門兒清的,長女對她是客氣加上客氣,該有的禮一樣沒廢,可二女兒就任性多了,絲毫沒把她放在眼裏。

但是就忍忍吧,兩個姑娘都大了,在家也沒幾年,最重要的是夫婿是個細致的人,倘若她能誕下子嗣有了自己的兒女,将來這個家不怕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母親就別費事了,桌上的菜肴盡夠了,倒是怎麽還不見爹過來?」巴氏對她客氣疏遠,褒曼是知道的,上輩子她對她也沒給過好臉色。瞧,平平是一家人同桌吃飯,見她到來還客氣的讓廚子加菜,顯然是把她當外人了。

但這些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摸着良心自問母親待她們姊妹還算持平,她也知道後娘難為,往後日子還長得很,有機會再慢慢修正過來吧。

身為同安知縣的褒正濤,每日卯時準點在縣衙點卯,參議詞訟、處理公事,開始一天的工作。他生活規律,作息正常,早飯一定在家吃,午晚飯就不一定了,也因為一天就這頓飯和家人一起用餐,他非常重視,等閑不會錯失。

「大人說端午将至,境內諸鄉鎮田裏的麥子也快要熟了,一年的麥收對百姓至關重要,因此分成東西方,今兒個準備帶着典史和差役巡視東縣的麥田,早早就出門去了。」巴氏道。

舍了他最看重和家人團聚的時間,可見褒正濤是真心為百姓考慮,雖說有拚政績之嫌,但是和他同級的官員裏又有幾個能像他一樣認真誠懇,所以他堪稱是鳳毛麟角了。

褒曼的心中咯噔一聲,堪堪想起一件她幾乎忘記的事情——是這一年吧,她記得她及笄沒多久,爹去巡視治下的農田,臨時起意去了永平河巡視河堤,那河堤兩岸正在進行防洪、防汛工務,爹一個不留神從河堤的坍方處落進河裏,衆人搶救不及,回天乏術,回來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身子。

她會不會記錯了?

她叫自己冷靜,用力的捏緊了手掌心,指甲差點掐進肉裏也沒感覺。

當年,失去了爹,她們這個家很快風流雲散了。

母親堅持不了多久就被她舅兄安排再嫁,姊姊在爹的百日內也很快說了門親事嫁到遙遠的隆中……

她冷汗涔涔,心髒越跳越快,手腳幾乎都要軟了。「我、我去找爹!」撩起裙子,轉頭就要奪門而出。

「妹妹!」

「二姑娘!」

褒姒和巴氏異口同聲的離了座。

褒姒動作飛快的攔住妹妹,「今日沒見着爹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明天就能見着了,又或者爹晚一些就回府了,有什麽事非要急在這個時候找他呢?」

「對啊,有什麽事非要這麽急着找老爺的?」巴氏也有些不解。

褒曼堅決的回轉過頭,眼神迸着火花,表情焦急。「你們別攔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母親,你趕緊派人把爹截回來,不快些就來不及了!」

「妹妹,別無理取鬧,有什麽事情比爹的公務還重要,真有事不如同姊姊說也可以。」妹妹雖然執拗,但态度這麽堅決卻少見,褒姒向來波瀾不興的臉也有了少許的變化。

褒曼心裏大急,都怪她沒有提早想到這件事,既然她都能再活一世了,爹應當也能改變他的命運,所以她必須去救爹!

這些事和姊姊、母親一時是說不清的,既然說不清,那就不說了!

她掙脫褒姒的手,旋風似的跨出正房門坎往側門跑去,阿汝見狀只能跟上,門外守候的下人也被二姑娘的舉動給吓得開始竊竊私語。

「快攔住二姑娘!」褒姒當機立斷,冷着臉吩咐腳程快的婆子。「就算拽也要把人拽回來!」可不能出事了!

「你們還愣着做什麽,趕緊把人追回來!」巴氏也回神了過來。哎喲,怎麽一早就來這一出?這位小姐不出來沒事,一露面就給她找事,老爺的寶貝要是随便缺了角,她怎麽交代啊!

接到主母和大小姐的命令,婆子們呼的全追了出去,她們做慣粗活,腳程也快,力氣又大,褒曼還沒能到側門就被攔截了。

褒曼可沒時間和這些婆子們拉扯,又瞄到匆匆趕來的姊姊和母親,眼下一時是解釋不清楚,也不好脫身了,要擺脫這些人唯一的辦法……

她瞧着一個最粗壯的婆子,身子一歪,在衆人的嘩然下暈倒了。

自然,衆人又是一團忙亂。

「姑娘、姑娘暈倒了。」一衆婆子丫鬟都有點傻了,她們可是連碰都還沒碰到二姑娘啊!

「怎麽會這樣?還不快去請大夫!」巴氏看見軟趴趴倒在婆子身上的褒曼差點跟着暈了。

「妹妹!」褒姒驚恐的喊了聲。

她使出這樣的殺手锏雖然是下下策,效果也不知道如何,但是她又不是女力士,随便就能橫掃千軍依然面不改色,橫豎是死馬當活馬醫,待會得了空檔再趁機溜走……阿爹,求您動作慢一點,讓女兒能趕得上……

不過,「昏迷」中的褒曼忽然聽到了有如聖旨般的命令,「阿布,快去把老爺追回來!」

欸?原來這樣也行?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她早暈就好了,剛剛哪需要搞出這麽大的陣仗。

褒府雞飛狗跳的早晨,終于在知縣老爺褒正濤聽到小厮禀報,撇下主簿和典史衙差,半途折回宅邸後落幕,然而看過女兒,聽過老大夫的話後又發作了!

他肅着國字臉站在女兒閨房的外間,氣得青筋直迸,雙手握成拳頭。

褒姒也聽完了老大夫的話,妹妹身體健康,沒病沒災,只是情緒過于激動以致昏厥,這也不是什麽事,休養幾日就無妨了。

老大夫看的病人還少嗎?這位官家小姐就是裝病,明明氣色紅潤,沒病沒痛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麽非要讓父母急成這樣。

身為大夫,從來都是以不得罪人為原則,他也不把話說死,至于主人家能不能理解就不幹他的事了。

褒正濤讓小厮送老大夫出去,自己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沉聲說道:「阿汝,把你家姑娘扶出來!」

褒曼雖然人在房裏面,可老大夫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她早就睜開眼睛,在阿汝驚愕的眼神下,趿了鞋,理了理頭發,出了內間。

「爹。」她端莊規矩的站着,知道自己鬧出這麽一樁,不給爹爹一個完美的交代和理由是不行的。

褒曼接到褒姒責備的眼神,可父親在哪有她說話的餘地,只能給妹妹一個「你好自為之」的眼色,然後便靜靜的坐在一旁當擺設了。

「你們去外面守着,不許人進來。」褒正濤把阿汝和褒姒的大丫鬟茵茵趕了出去,這是給褒曼留了面子,不讓她在丫頭面前擡不起頭來。

褒正濤滿意的看着大女兒從容有度又懂事的模樣,又看看小女兒垂着睫,分明一副知錯表情,不禁在心中喟嘆了一聲,正色道:「一轉眼,你們兩個都大了,爹還記得你們剛生出來時連哭都哭不出聲音的小模樣,你們一年年長大,爹一年年老了,大丫是個好的,無可挑剔,」他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子。「真要說嘛,就是性子冷了點,」不過他馬上發現自己偏了題,很快修正。「丫丫呢,驕蠻了些,但不失善良,再說誰家的閨女不是這樣養大的,但你可知道爹巡視村裏是公務,你卻鬧出這麽大的事,最好能有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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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24.5萬字
  9.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0.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1.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2.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3.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4.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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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7.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十年前,她是為了錢而抛棄他的狠心女人,
    十年後,她是填補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位的女人,
    但他常會毫不客氣的提醒她,她只是他花一千萬買來的,
    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替他生孩子,等完成了她便毫無用處,
    可他始終未曾細想,為什麽她對于他充滿報複性的惡言惡語,
    總能微笑以對,還能像以前交往時那樣對他撒嬌,
    她又為什麽一直想以他妻子的身分在他員工面前亮相,
    且他也不曾深思自己許多舉動的真正原因,他不準她外出工作,
    看她為了替他準備早餐而受傷,便下令她禁止進廚房,
    卻又縱容的讓她跟着他去公司,甚至為了替她出頭,
    寧可放棄有可能動搖公司根基的重要合約,
    聽見她以為他睡着時說的那句「很愛很愛他」,更讓他感到混亂,
    直到收到她前夫委托律師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他才明白,
    原來要為當年的傷害自責、愧疚甚或彌補的人,其實是他……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3萬字
  20.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母親,是孩兒不孝,直到現在才明白您的用心和痛苦,
    卻只能對着您的墓忏悔,若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多好……
    重生後,她才發現上輩子氣血攻心抑郁而終根本是自找的!
    丈夫雖然還是納了妾,可那是他參加義軍推翻前朝有功,
    被新帝封為将軍,賞給他的,他被迫接受,比她還無奈;
    前世她以為他偏寵小妾,所以對她冷淡疏離,錯!
    是她冷淡他在先,加上他對自己佃農之子的出身感到自卑,
    才想着不要打擾她,只遠遠的守護着她;
    前世她以為他和醫女義妹有一腿,唉,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那是他身上太多舊傷,怕她會心疼難過,才要義妹偷偷替他醫治,
    她還發現十歲的兒子不像前世一心向着姨娘,
    反倒偶爾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提點她、給她意見,
    這樣的改變雖讓她有些意外,終歸是好的,她知道要好好珍惜,
    但也許是和丈夫兒子的日子過得太過幸福滋潤讓她松了戒心,
    居然給了小妾機會誣陷她和其他男人私通,
    連帶的讓婆婆更加相信兒子是她和野男人的孽種,
    沒關系,只要他信她,總有一天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可是……他怎麽會是這樣的反應,居然要和她和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9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