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
第1章意外
這裏是一九八三年的祝家垈。
今年的四月，好像比往年還要熱火些，明明是傍晚，日頭卻還大剌剌地挂在天上，倒和夏忙似的，催着人多做快幹。
一下學，祝琴芳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裏趕去，連額頭上都滲出了薄汗。
今天是新房完工的日子，家裏這會兒還不知要忙成什麽樣呢！昨晚爸媽合計到深夜，這樣的喜事，得給幫忙的工匠包個大紅包，左鄰右舍和兩頭的親戚，也得喊過來吃頓飯熱鬧熱鬧。就是那些個游走唱春的，要是見了人多上門唱戲打秋風，也少不得給他們準備個幾文，圖個吉利啊！
想到這裏，祝琴芳的步子邁的更大了些。
爸媽恐怕正殺雞宰魚的，專等着她放學回來打下手呢。
三步并作兩步跨過小橋，一轉身，祝琴芳就看到了自家的屋子，那院牆白得跟新落的雪似的，好不顯眼。村裏有幾家有這樣敞亮的院子呀？祝琴芳心裏不由得甜滋滋的。
“媽，我放學回來了。”剛到門口，祝琴芳就對着屋裏高聲打招呼。
沒人應聲。祝琴芳一頭霧水，走進廚房，也是冷鍋冷竈的。
祝琴芳心裏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東屋裏隐約傳來講話聲，祝琴芳趕忙走了過去。
發現爸爸祝林根正躺在床上的，周圍圍着好多人。
“爸，你怎麽了？”看這情景，祝琴芳本來已經緊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沒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祝林根嘴唇發白，擠出個笑容。
“怎麽會摔跤？”祝琴芳抓住爸爸的手，眼淚不由自主地就下來了。
祝林根靠木匠手藝養活家小，是家裏的頂梁柱，他倒了，這個家就等于一下被抽掉了主心骨。
“哎！”祝琴芳的大媽朱美英嘆口氣，“你爸爸一大早就忙上忙下地，協助電工布線，也不知怎麽一腳就踏了空，從梯子上掉下來了。這麽多天一直順風順水的，最後一天了，沒想到竟然出這種事！”
“要不要緊？怎麽不去醫院啊？”祝琴芳很着急。
“沒事，已經去鄉裏的醫院檢查過了，輕微骨折，你媽去請顧醫生了。”祝林根皺着眉頭安慰祝琴芳。
祝琴芳提着的一顆心放下了一半，還好沒傷到大腦、脊椎這些重要部位，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但爸爸會不會為了安慰我，才故意說得輕松？
想到這裏，祝琴芳又揪心了，不放心地催道：“爸，我們現在就去醫院，骨折哪有輕微的？這麽嚴重的傷怎麽能讓一個赤腳醫生看？”
“誰說我不能看了？”就在這時，村裏的顧醫生已經背着醫療箱，跟着祝琴芳的媽媽張澤秀進屋了。
大媽怕祝琴芳再說出質疑的話來，就一把拽她出來：“走，我們去殺雞、做飯。”
殺雞的時候，朱美英告訴祝琴芳，這個顧醫生治療跌打損傷很有一手，他家有祖傳的特效藥，貼在跌打損傷處，可以不用開刀接骨，骨頭就能慢慢長好。比大醫院治療效果還好，病人節省了醫藥費不說，還減輕了痛苦。
祝琴芳還是很不放心，要是老爸被他耽擱了最佳治療時機怎麽辦？而且說不定還有其他傷情沒被發現，必須去縣城大醫院好好檢查檢查。
朱美英白了她一眼：“大醫院？人家縣城的人都千裏迢迢來找顧醫生看病，你還想花那冤枉錢？有這錢，還不如給你爸買點骨頭多補補。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爸屁股那裏的什麽椎骨折、大腿骨折，沒有個一年半載都不能出去幹活，現在錢要用在刀刃上。”
“啊？這麽多傷？”大媽盡管沒說清楚爸爸的傷情，但祝琴芳一聽就明白爸爸剛才是故意輕描淡寫，眼淚止不住了，“我爸爸這傷萬一治不好，可是大事啊。”
在祝琴芳看來，困難是暫時的，把老爸送醫院，一年半載後，爸爸身體恢複了，生活又會慢慢好來。
“哎，你這孩子。”朱美英嘆口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我們又怎麽不知道大醫院有大醫院的好處，可現在這樣子…”
朱美英攤攤手：“我們也沒能力幫忙。”
祝琴芳明白大媽的意思，家裏造房子，耗盡了所有，哪還有條件上大醫院？
也明白大媽說的也是實情，這年月，農田剛剛承包到戶，溫飽問題才勉強解決，可積蓄什麽的，那就不是一般人家奢想的事。
祝林根是個能作木匠，手藝很好，除了農忙及過新年時節，基本上一直在外做工，賺錢不說，還省了吃食，這樣的家境在農村算是條件好的，所以才能造新房，但也只是比普通人家好一點而已。
祝琴芳知道大伯和二伯都沒有一技之長，成年只能與大媽二媽一起種田，額外收入也就是起早帶晚去河裏撈魚摸蝦，偷偷摸摸到市場上去賣了換點錢。而且他們兩家人口又多，能把生活維持下來已經不錯了，哪還能有多少餘錢？
聽了大媽的話，祝琴芳眼淚又下來了，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自己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爸媽真是白養自己了。
“你去淘米洗菜做飯。”朱美英根據顧醫生的吩咐，給他送需要的輔助用品過去，一邊叮囑祝琴芳，“把這雞炖了，給你爸補補。”
祝琴芳定了定心，去廚房做飯。
一邊尋思着，能不能做點什麽，幫家裏分憂解難。
等顧醫生把祝林根的腿綁上繃帶，固定好夾板，祝琴芳的飯菜也做好了。
出了這檔意外，終也沒能按原計劃把所有該請的人都請來，除了那些工匠，只來了一些左鄰右舍幫忙的人。
“丫頭，你不要顧我們了，忙到現在，早就餓了吧？趕快自己去吃飯。”鄰居們看着祝琴芳俨然是個小大人一般，忙裏忙外，招呼完這個招呼那個，又是贊賞又是心疼。
“好的。”祝琴芳正打算離開，身後被一只手拉住了：“姐姐，今天爹媽不在家，我們到你家來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