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喂！請找夏妍羽小姐聽電話。”
“呃！她不在喔！她今天請事假，請問你是那一位，我幫你留言……喂！小姐？小姐？”
辛莉绮表情木然地将電話挂下，緩緩将視線掉向後方那空的座位。真是巧呀！兩個人居然同時在今天請“事假”，夏妍羽沒有來“智晶”，也沒有到自己的公司上班。
第N次撥了他的大哥大——
對不起，這個號碼現在收不到訊號，請稍後再撥或是幫您轉至語音留言信箱——嘟！嘟！嘟！
她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他還真是迫不及待呀，昨天才跟她攤牌，今天就跑去找舊情人，不！說不定她前腳一走，他就立刻出去，兩人早已卿卿我我一整晚了，所以才會在今天同時請假。
她慢慢起身走到昱翔的位置坐下，望着整齊有序的桌面好半晌，然後突地伸出手，大力地将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去，頓時，所有紙張滿天飛舞。
該死！天殺的男人！居然敢把她辛莉绮當成垃圾一樣，說不要，就不要？她嘴角揚起冷笑，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嗎？不！她不是！只要東西屬于她，除非她玩膩、不要了，要不，她絕對不會松手的，何況在她費了那麽多的心機後，不！沒有人可以玩弄她，沒有人！
她拉開他的抽屜，熟練、迅速地找到她需要之物。她抽出一片薄薄的刮胡刀，凝視半晌，然後拿出一把打火機點火，用原子筆夾着刮胡刀燙了一下，然後再用衛生紙将上面黑痕拭去。她很怕痛，但是，比起此刻啃齧她的心的痛苦、憤恨，根本不算什麽！
在下刀前，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閉上眼晴随着眼淚的迸出，刀子的落下，暗紅色血液開始一滴一滴地落在散落地面的白紙上。
*****
時間，對愛情一向是考驗。長期的相處，使得他們對彼此太清楚了，知道對方最喜歡吃的東西，知道對方最愛聽的話，一舉手、一投足，可以清楚感受到彼此情感的波動，由于過于熟悉，反而成為他們關系中的一個盲點。
兩人的個性都有着相當獨立、自主的特性，勇于為自己所做的事和選擇負責任，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別人麻煩他們。就因有這樣的個性，當在一起時，也會額外的體貼對方，愈是親密，反而有許多事，害怕讓對方為自己操心、擔憂，而開始埋在心中，盡可能在兩人關系中，堆砌出最美的那一面，孰知，在不知不覺中，卻加大了兩人心的距離。
女人習于找好友分擔憂愁，無論是事業或愛情方面。男人……好強的個性，便他無法輕易将心中真正的煩憂訴說出來，因為這樣等于暴露出自己懦弱的那一面，除非對方遇到相同的困擾，可以輕易取得共鳴，這才會卸下心防，毫無所忌地傾瀉而出，辛莉绮恰好扮演了這樣的角色，才會讓他不自覺開始牽挂她、愛上她。
當妍羽坦言告之，在兩人分開這段期間，蘇拓宇的确強力追求過，而她也差點動心。昱翔不發一語，臉色有些慘白，然後将她擁進懷中，說他絕對不會接受，并會不惜一切破壞他們。讓她好氣又好笑地捶了他一拳，這是什麽心态，只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自己都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還敢不準她？
“那種男人不可能會給你幸福的，我絕不會把你交給他。”他堅定又不失溫柔地望着她。“你值得更好的。”
Advertisement
她被他的謙卑柔了心。“別胡說。”
後來再問他，若她真的找到一個“很好”的男人，他還會再來找她嗎？他想了許久才開口，他會，因為他的選擇是她，并且會努力贏回她，而他尊重她最終的選擇，只要她覺得幸福、無悔就好。
他的回答令她默默無語，內心深處當然希望他的态度能更強硬一點，但卻也明白，她自己也會這麽做的。未來的變數太多，更不曉得上天會用什麽方法來考驗他們之間。
如今，唯一可以肯定的，他們都是彼此心中的第一位，他們還想在一起，想要一起共度未來的人生。不只是戀人，是朋友也是家人。某種更成熟、圓滑、坦誠的關系在他們之間孳生，可激狂熱戀，但亦眷戀那份得之不易的平和、歸屬。
“答應我，除非我們真的完全厭惡彼此的陪伴，連看到對方一眼都受不了時，我們就分手。”妍羽靜靜凝視他說道。
昱翔點點頭，眼神充滿愛戀的望着她。“我知道……”他很懷疑自己會有厭惡這樣一個兼具感性及理性的女子，能跟這樣的人共度白首，是福分。
此時，日頭已偏西，不知不覺間，一天就這樣結束了。兩人回到車上打算回家時，這才發現他倆的手機和Call機已經快爆了。
兩人無奈相視一笑，這就是暫離凡俗的代價，但很值得。昱翔看到公司的人Call他Call得很急，有些擔心發生了什麽樣的緊急突發事件，便撥電話回去，誰知一聽，臉上立刻變得慘白。
他恐懼急切的語氣，令她心生不好預感，一瞬也不瞬盯着他，出了什麽事？
“天！為什麽會？她為什麽要那麽傻？”昱翔痛苦地用手蒙住眼，天呀！天呀！“現在在哪間醫院……我知道了。”當他收掉電話，整個人呆楞地望着前方。
看到他這副模樣，妍羽不禁開始擔心了起來。“出了什麽事？你……別不說話吓我呀！”
昱翔過度震驚，腦袋變得一片空白，整個分寸都亂了，他無法開口說一個字，只是手忙腳亂的發動引擎，偏偏兩手又止不住發抖。
妍羽立刻說道：“你這樣不行，讓我來開車。”說完後立刻下車，将昱翔拉離駕駛座，觸及到他的手，才發現他整個人全身冰冷得駭人，不禁吓到她了。
雙手捧住他那失散焦距的臉龐。“昱翔，冷靜點，出了什麽事？來！先深呼吸幾大口，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話才鑽進他的意識中，依言開始做深呼吸，見他不再呆若木雞，她立刻讓他坐進車子，轉手一扭，發動車子，平順地将車子開上路。
“昱翔，先冷靜，我們現在要去哪裏？”她平靜的聲音奇異地撫平了他的慌亂。
他深吸口氣。“去臺大醫院……莉绮她……她自殺了。”說到最後這幾個字，幾乎碎不成聲，他整個人埋進手裏，為什麽？為什麽？她要這麽做？為什麽？
猛地煞車，妍羽亦慘白着一張臉，緩緩轉向他，辛莉绮……自殺了？霎時在這一天一夜所建立出對未來的美好遠景，瞬間如沙堡般斑落頹圮，倘若說，在回到伊甸園之前，得先踏過煉獄的話，那他們已深陷其中，而且還不知可不可以過得了這一關。
*****
“幸好她割的是靜脈，血液流失的速度慢，失血情況不嚴重再加上及時送醫院，所以縫了幾針，将靜脈血管補合，現在人已無大礙，不過她的情緒很不穩定，所以暫時讓她留在醫院觀察。”昱翔心不在焉地聽着同事的解說，不停地往前走去，直想親眼見到她是否安然無悉？妍羽則沉默跟在他後面。走在廊道上，似乎可以感覺到周遭投來的指責目光，即使昱翔的同事亦無法諒解，頻頻罵他，怎麽會把事情搞成這樣？
昱翔滿臉痛苦的表情，只是咬着牙，不發一語。別這樣指責他呀！妍羽好想這樣大聲對所有人吼道，錯的人不是只有他呀！他己經夠受了！在背負可能危及到一條生命時，他的自責、痛苦和歉疚，遠甚于任何人呀！
昱翔站在病房外，深吸好幾口氣，才緩緩将門推開，妍羽沒有跟進去，只是沉默地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
莉绮是清醒的，當她一見到他，兩眼立刻蓄滿了淚水，別過臉去。“你來做什麽？我死掉，不是可以稱你的心，如你的意，讓你可以跟那個女人雙宿雙飛……”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傻事？”昱翔心痛低吼道，看着她手腕上那觸目驚心的繃帶，以及點滴，全身差點一軟。
莉绮眼淚一顆顆撲簌簌掉下來。“你說！你今天一整天都去哪了？是不是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她哭着問道。
那個女人？妍羽聞言身子一僵。
昱翔閉上眼睛。“是！”他搖搖頭。“就算我跟她在一起，你又何必……”
果然！莉绮抹去淚水，揚起冷笑。“我說過了，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當我說這些話時，并不是随口說說，我是認真的！”
昱翔和站在門外的妍羽聞到此言，全身再度一僵，只不過兩人的情緒截然不同，昱翔覺得如置冰窖，妍羽則全身漲滿怒氣，她竟然——
昱翔望着那張容顏，原本俏麗充滿亮眼笑容的她，竟變得如此憔悴，所散發出的冰冷和怨恨，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不把生命當做一回事？他充滿疲憊地嘆了口氣。
“你餓了沒？吃過了嗎？”
“我不想吃。”莉绮一瞬也不瞬地注意他的反應。為什麽？為什麽他不過來握住她的手，然後對她保證，他不會跟她分手，他會離開那個女人的。
“你是不是還打算跟那個女人在一起？”莉绮尖聲問道。
昱翔沒有回答，沒有望向她“等你複原了，我們再好好談。”
“等等！”她起身。“不！我現在就要你的答案，若是你不陪我，我立刻拔掉這些點滴、紗布！”語畢，她真的開始動手。
他駭然地沖過去握住她的手。“住手！你在幹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她狂亂盯着他。“我不管，只要你敢跟我分手，我就死給你看。”橫豎她都己經豁出去了。
過了半晌。“……我知道了，你別再做傻事。”他低聲說道，她這才放松下來，慢慢躺在床上。
就在這時，妍羽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們。莉绮眼睛眯起來，直直望向她，兩個女人如公牛般互相瞪視着。
昱翔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看見妍羽，他心一緊，站在這兩個女人之間，萬般滋味湧上心頭，而絕望、無力感更在此時席卷了他，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無法承擔，得要用生命才能換得的幸福代價，他做不到。看着妍羽，他用眼神懇求她的諒解，此時此刻他必須留在這個地方，陪在莉绮的身邊。
妍羽慢慢走進病房，彌漫在房間內的緊繃氣氛幾乎一觸即發。她走到昱翔的身邊，用皮包擋住，不着痕跡地緊握住昱翔的手，默默将力量傳遞過去，在接到她的訊息後，他漸漸放松下來：她明白。
“辛小姐，請好好休養，一個死的人絕對無法跟活的人競争，所以請好好保重，再會！”以無懈可擊的冷靜語氣說完後，緊捏了一下昱翔的手，便轉過身離開了。
不知怎地，昱翔頓時松了一口氣，人也不像初時的慌亂、不安，心中充滿了對妍羽的感激，感謝她的體貼，感謝她的諒解。
莉绮則是不敢置信瞪着妍羽的背影，這女人……為什麽總有本事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超級大傻瓜，居然、居然對地說出這種話！
不該是這樣的！她明明應該會贏的，她擡頭望向昱翔，令她心悸的，是他正以溫柔的眸光目送夏妍羽。不！她不要！不該是這樣的！她恐懼地在心中大聲吶喊道。
*****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冬蓉全身充滿了怒氣地說道。
岚春将眼鏡拿下擦拭，搖頭道：“真沒想到，這個年頭還有人會為愛自殺。”在她想法中，人活着就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居然會為了一時的失戀而傷害自己的性命。
秋雅優雅地聳聳肩。“怎麽會沒有？現在一百個自殺的人中就有四十個是因為愛情。”真是不值得呀！
“哼！那算什麽？那個女人也真是奇怪，既然想死為什麽不死得徹底一點？割腕只割到靜脈，為什麽連動脈也不一起割去？兩邊血液同時奔流而出，不是會死得更快；更奇怪的是，她為什麽不躲在自己家裏割，偏偏是在人來人往的公司裏……難怪沒兩三下就被人發現，送醫急救！”冬蓉火大她說道。她不是故意要做出那麽冷酷的評論，只不過，從所有的線索拼湊出來，擺明了那就是故意拿自己生命開玩笑，做要脅，像這種輕賤生命的人，她最看不起了。
秋雅望向一直靜默不語的妍羽。“這下子怎麽辦？那個女人可吃定了昱翔，她知道他是那種有責任感的男人。”
冬蓉聞言冷哼一聲。活該！愛偷腥，果真惹了一身腥。
妍羽眯起眼睛。“其實她用自殺來要脅昱翔不可以與她分手，她的心情我不是不懂，畢竟……我也曾想過。”
“妍羽！”三人同時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
妍羽垂下眼，有些羞窘承認那些曾鑽進她腦袋的胡思亂想。“我也曾冒出過這樣的念頭，我要死給昱翔看，讓他知道，其實他最愛的是我，會為了我的死亡痛不欲生，讓他良心不安一輩子，一生都帶着對我的思念活下去，就算是一種對他的報複，但我終究沒法這樣做，論行動力，只怕我還不如辛莉绮。”她苦笑。
“拜托！你什麽不好比，比這個？”三人有志一同丢給她一記衛生眼。
“算了！不說這個，走到現在，我只慶幸沒有做傻事，因為唯有活着才是贏家，不過——”妍羽眸光變冷。“我沒打算讓那個女人得逞。”
“那是當然了，自己身為‘第三者’，還有臉死纏活賴——”冬蓉話還沒說完，就被秋雅拉了一把，被示意閉嘴。
岚春有些擔心地望着妍羽，表情不對，她有種暴風正在形成的不好預感。別看妍羽平常就像一股微風，那是因為多數時候，她是抱着寬容、理智及後天訓練的重要，使她不輕易爆發，但最近她遇到的事情太多了，她的感情狀況陷入前所未有的掙紮和沖擊下，她可是會瞬間成為一個8級以上的龍卷風，掃得所有人七葷八素的，冬蓉的火爆與之比起來，簡直沒得比。
“小夏，你打算做什麽？”岚春提高警覺地說道。
“沒什麽，只不過這次，我不會那麽輕易的退讓，即使是死亡。”她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表情。
“那昱翔呢？他對那個女人？”
“他還是對她有情，在短期內是不可能忘的，他不是無情無義沒心肝的家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最愛的是我，而我們也打算一同走下去。”昨夜昱翔抽空打了電話給她，除了有深沉的無奈外，還是無奈，他無話可說，對目前狀況毫無頭緒，只是不斷對她輕喃道歉之語。
她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幸災樂禍的對他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只是要他別再多想，先顧好莉绮，別再讓她激動鬧事。經過一整天的相處、剖心，他們對彼此早己有了不容輕易分割的默契和認知，所以心情始終篤定、踏實，并未因這件事情而動搖，盡管昱翔心裏并不好過，但他最終的選擇，仍不會是莉绮。
“為什麽你會那麽堅信昱翔不會選擇她，別忘了，你曾錯信他一次。”雖然這樣說很殘忍，可是岚春還是覺得有義務要提醒她。
“莉绮這次用錯了方法。”
“怎麽說？”冬蓉好奇地問道。
“她的确吃定了昱翔那種'好人'心态，但她也忽略了一點，昱翔不是傻瓜，我想經過這一次，他應該更加明白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她的愚蠢更突顯你的美好？”秋雅靜靜地說道。
妍羽搖搖頭。“不是這樣的，老實說，我還挺佩服辛莉绮的。”
“咦？為什麽？”
“畢竟她勇于追求她所要的，不是嗎？這點，我對她無話可說。”
“只是耍了太多計謀。”呆呆的人碰上有心機的人，只有兩個字——吃虧。
“所以我相信昱翔自己心裏有數，誰才是他要的。”妍羽輕輕嘆氣。“若他還是要她，那我也無話可說。”
“只是心底會可憐他，他得一輩子都跟那樣的女人一起過，是不？”岚春似笑非笑地說道。
“謝謝你說出我心底的話喔！”妍羽沒好氣白了她一眼，經過這一遭，她對許多事情都看開了，也變得比較豁達，尤其對感情一事。不過，若是她輕易認栽在那種居然拿生命來做要脅的女人手下，心中的那一口氣是絕對咽不下、平不了的，不戰而降，将會成為她一生中最大的恥辱。
她揚起眉毛，眼中露出一抹令人心驚膽跳的光芒，秋雅、冬蓉、岚春看了全都吓得差點沒跳起來，不自覺吞口口水，有人要倒大楣了，而她們衷心為她祈禱很少有人能在8級的龍卷風下幸存的。
“會使計的人，可不是只有她會呀。”妍羽笑吟吟說道。
呵！呵！誰都可以惹火，但絕對不要惹火女人，尤其是個性如風的女人。
因為風只會讓火燎原，而非熄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