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莊梓靠在他肩上, 很清楚地聽見了電話裏那頭的聲音:“上頭有新任務, 明早到警局來一趟。”
司航輕輕瞟一眼莊梓,沒有多問,只道:“收到。”
等他挂了電話,莊梓擡起頭看他, 隐隐猜測:“有新案子?”
司航看她半會兒:“不清楚。”
莊梓看出了他的諱莫如深,也識趣地沒再繼續多問。他職業特殊, 或許有很多行業機密是不方便透露的, 她理解。
司航看一眼她淡然的側臉, 還是不放心地輕聲問了句:“生氣了?”
他用她剛才的原話反問她。
莊梓擡眸輕輕斜他一眼:“你以為我像你?”
司航幽黑的眸子裏瞬間閃過一抹笑意, 湊過來又親了她一下, 貼在她耳邊低聲解釋:“別胡思亂想。”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
吃過晚飯以後,司航就出了門。
晚上, 他要繼續去那邊蹲守。
莊峤那邊沒有什麽太大難題, 醫院一直有人守着,只要等他病情好轉,就會立馬帶去警局。
現在的難題就在陸宇澤這邊, 。
前幾天, 他安排人僞裝成外賣員混進去摸清楚了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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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直遲遲沒有行動, 是因為租住這塊的居民來往人口太多,怕傷及無辜也怕引起慌亂。已經過去了兩天, 如果明天還聯系不上他,也不能再繼續這麽死守下去。
于是晚上,他連夜在面包車裏跟部下做了一個抓捕計劃, 必須要盡快動手将人緝拿歸案。
第二天一早,他去警局見局長的時候,順便帶上計劃書過去彙報,決定當天晚上就實施行動。
只是,等他匆匆到達頂樓局長辦公室的時候,等待他的,還有另外一張陌生面孔。
......
而此時的公寓裏,莊梓正在書房準備材料,并把那盒有問題的過敏藥,用密封袋封了起來,等司航下次回來,就一并交給他。
她一邊整理,眼睛一直發酸。
想到這些來龍去脈,心口始終憤恨難填。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對匿名舉報信一事存在一絲愧疚,但是在知道背後還有莊峤撺掇的那一刻,唯一的一點血緣之情,已經消失殆盡。
莊宏從小就慣着他這個長子,并且縱容他為所欲為。如果他當初會對她們姐妹倆有一點關心跟維護,起到一個父親該有的家庭責任心,莊峤也不至于會對她們如此歹毒。
他們是同一個姓,卻從來不是同一家人,如今,更是刻骨寒心的仇人。
她的親人從來就只有姐姐。
她這一生,最幸運擁有的兩個人。
一個前半輩子,一個後半輩子。
姐姐生前最替她操心的,就是沒能遇到一個可靠的男人,總是浮浮沉沉,擔心她受委屈,受欺負。
可惜如今,姐姐不能夠親眼看到,她帶着司航回家,正式向她介紹自己的男朋友。
想到這裏,心底只剩下無盡的遺憾。
回想着跟姐姐相處的短暫二十幾年,緣分太過輕淺。
那時候總以為今後的日子還長,誰想到,緣分戛然而止,竟連好好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她拿起手邊整理好的資料,深吸一口氣。心口有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但現在她流不出淚來,此刻好像沒有哭的資格。
只要等到抓住了陸宇澤和莊峤,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她再去姐姐面前,将所有事情,慢慢講給她聽。
.......
而此時的這一邊,司航聽完新任務,已經靠在椅背裏,連續抽了三根煙了。
局長和那位陌生的男人也沒有催促他,給他足夠的時間考慮,調整。
辦公室裏,三人各自沉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司航才再次開口,聲音嘶啞而壓抑:“什麽時候?”
陌生男人看他一眼,說:“陸宇澤落網當天。”
司航夾煙的手指再次一頓,猛然醒過神,目光驚愕地看向對面的陌生男人,一瞬間呼吸都不順暢了。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完整計劃?
局長低聲說:“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你的身份不暴露。”
司航的心被緊緊拽了起來,凝滞了數秒,繼續強作鎮定地抽着煙,沒有說話。
陌生男人又道:“全國範圍內,我們找了三個合适的人選,只有你各方面素質最強。上次省局沒安排你參與專案小組,就是這個打算。”
他垂眸盯着指尖的煙,煙絲縷縷上升,然後漸漸散開,沒有吭聲。
又沉默了良久,局長再次低聲開口:“去,還是不去?”他嘆一聲氣:“司航,今天必須給個答案。”
司航頓了頓,擡起眼,視線在半路上,卻落在了面前桌上的資料上。
薄薄的煙霧在空氣中悄悄彌漫,他漆黑的眼睛,隔着那層淡霧,看見白色紙片上那些孩子黑白色的笑臉。
他盯着看了半會兒,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瞬間,他好像又回到了照片上那些孩子一般大的年紀。
一晃快三十年過去了,他依然能夠清晰的記得身體上每一處疼痛,心裏頭驚悚的恐懼。
忍受着饑餓,寒凍,傷口,無止無休地逃跑,絕望的等待。
他仿佛又看到有一群衣衫褴褛滿臉髒亂的孩子,正被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小黑屋裏撕心裂肺的大哭。
他睜開眼,緩了好一會兒,才再次看向對面陌生的男人。那陌生男人脖子上猙獰的燒傷疤痕,一直蔓延到左邊側臉,觸目驚心。
是執行任務留下來的。
看着他,司航終究是沒底氣說出拒絕的話。
既然選擇了這一行,就應當承擔肩上背負的責任。
社會的安穩,總有一些普通而平凡的人,默默無聞的忍受着各種艱辛苦難在守護。
反過來想想,當初要不是有人願意挺進風險,他也不能逃離那暗無天日的小黑屋。
如今換了個位置跟角度,就更應該責無旁貸。
他把煙掐滅了,起身往門口走,拉開門的一瞬間,他又頓了頓,沒有回頭,淡淡說:“今晚的抓捕計劃,申請改到明晚。”
他大步走出警局,上了車,從兜裏掏出手機找到莊梓的電話。
他手指摸在她的名字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半刻後,将手機扔到中控臺,脫力地往後一靠。
窗外,蒼茫的霧霾天,灰白的天光映在他發白的臉上。
他感覺心髒有塊位置仿佛在漸漸塌陷,随着時間的一點點推動,越來越空,越來越痛。
.......
兩分鐘後。
他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态。
他壓抑住內心的翻騰,全力将這種痛感漠視,不準它再繼續侵蝕煎熬。
意志絕對不能沉墜,現在只能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全力完成任務,安全回來找她。
從警局離開以後,他沒有立刻回公寓,而是去了趟別墅,中午在那邊陪父母吃了頓飯。
下午,沈建柏去了公司,鄭如之去了她的畫社,他開車往回走。
到公寓以後,他沒有直接上樓,車子停在小區外的路邊,待在車裏,又沉默地抽了兩支煙。
直到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從懷裏掏出來一看,手指一頓,漸漸拽緊。
電話鈴聲還在持續的響着。他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半響,才慢慢接聽,卻沒有立即說話。
莊梓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他的聲音,問了一句:“司航?”
他胸口緩緩壓下一口氣,低低回了一聲:“嗯。”
“你是不是回來了?”
他微愣,腦子還來得及轉彎她是怎麽知道他現在在樓下,就聽她又說:“我看見你的車了。”
他下意識擡頭,朝自己家陽臺看了眼。
這麽高的樓層,她怎麽看得見?
“你在哪兒?”他問。
“你回頭。”
他依言回頭看向小區門口,然後就見她跟王嫂站在馬路對面,朝他揮了揮手。
“幫王嫂配單元門鑰匙,正好看見。”
他又低低地“嗯”了聲。
莊梓問:“你吃飯了嗎?”
這會兒正是飯點。
“吃了。”
“你是回家,還是馬上要走?”
司航降下車窗,兩人隔着一條馬路的距離,遙遙對望。
他坐在車裏,對電話裏的她說:“讓王嫂回家,你過來。”
莊梓也沒多問,挂了電話,回頭跟王嫂說了幾句,就小跑過了馬路。
司航看着她漸漸跑近,升上車窗開了暖氣。
莊梓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身上夾裹着嚴冬裏的寒氣一起帶進了車裏。
司航直接伸手過去握起她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天這麽冷,怎麽還像個小孩子,出來不知道多穿點衣服?”
“不冷。”本來只打算在門房拿了鑰匙就走,她也沒料到會看到他的車停在小區外的馬路邊。
司航輕搓她的手,盯着她看。
“你怎麽把車停這裏不進去?”
“剛到。”
莊梓看他一眼,也沒多懷疑。安靜的坐了一會兒,見他還捏着自己的手盯着自己看。她淡淡彎了下嘴角,起話題問:“待會兒還要去加班?”
“不去。”他安靜地看着她,隔了半會,才補充:“明晚行動。”
原本是今晚,他申請推遲到明晚,争取了一天的時間。
莊梓卻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危險嗎?”
司航眸色深沉地看着她,靜了一瞬,只道:“我會謹慎。”
她神色憂慮地盯着他,沒再說話。
暗嘲自己,真是多此一問。
他這個職業,哪有可能不危險。
司航淡淡笑了下,問她:“是不是後悔了?”
是不是後悔了,要一直這樣擔驚受怕。
莊梓眉頭不可見地緊了緊。
兩人無聲對視了好一會兒,眼裏各自寫着不同的情緒。
“如果後悔了.......”
他再次稀疏平常地開口,莊梓卻慢慢湊過去,用唇堵住了他的唇。
沒有厮磨,也沒有深吻,只是這樣輕碰在一起。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的眼睛。
數秒後,她慢慢退開。
司航盯着她,表情卻漸漸認真了起來:“莊梓。”
“我知道。”她心裏非常清楚他要說什麽,所以迫不及待地打斷他,表明自己的态度:“這點心理素質都沒有,以後怎麽當警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