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更新時間:2013-12-06 13:00:06 字數:4469
蕭蘭生氣了?因為白天尹蘇桦試毒的事情生的氣?
開個玩笑嘛,用不着不進行複健,不同他說話,更犯不着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出來吧?七月持續敲着門板。
“公子啊,公子……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不會那樣了,你倒是把門開開!哎唷?有蚊子,公子,天熱了,有蚊子咬我!噢,好痛啊,好痛好痛!”
蚊子還能咬痛他?蕭蘭輕輕呼吸,胸口因為七月喝下毒酒而産生的疼痛,依舊清晰可辨。那抹痛與他見到蘇桦試毒的時候,有些不同,更深更重更讓他後怕。
七月不知輕重緩急的舉措,确實讓人生氣!
“啊,梨樹下那怪怪的東西是樹影子還是鬼啊?!公子,你開開門,天黑了,我好怕!”
連自己性命都不怕丢的人,還會怕天黑?
“好吧,好吧!”七月坐到蕭蘭的門前,靠着緊閉的門扉,“那我就在你門前睡下了,讓蚊子咬死我好了,我可當真睡了啊!”
門內的人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門口的人才躺下又爬起來,煩躁地用頭敲敲門:“跟你鬧着玩的嘛,現在蘇桦不是沒事嗎,斷續草也拿回來了。男子漢大丈夫,氣氣也就過了,用不着生一天的氣對吧!”
他現在不是在生蘇桦有沒有事的氣!好吧,當時他輕視蘇桦的性命,也讓人生氣。可現在讓他消不了的是他不愛惜自己的氣!明知道那樣的情況下,憑他一個站都站不起來的人,根本就不能阻止他的任何任性舉動,他卻偏偏那麽做了!
“你看你,我又不能用對付窦蒙的法子,揍你讓你開門……”門不開,他也揍不到他吧,七月搔頭,“好吧,用武力解決不了的事情,咱們就來文的吧。我對文字不擅長,要是覺得合适了,你就把門給開開啊!”
“也不知知道是誰的詩,短的我還能背……那作者厲害了,自己寫了表達男子情感的詞,又寫女的。來了啊,嗯嗯!記得那時相見,膽顫,鬓亂四肢柔。泥人無語不擡頭,羞麽羞,羞麽羞?”七月将後面兩句念得十分樂呵,在房中聽的蕭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再來了啊,詞人此刻立即換身成姑娘,回了一段。”七月興致盎然用着女子的嗓音,“我憶君詩最苦,知否?字字盡關心。紅箋寫寄表情深,吟麽吟,吟麽吟?”
這是《荷葉杯》六首中的兩首,七月要說詞,也不該選這麽直白表達男女之間愛戀的句子來說呀!蕭蘭又不自覺發笑,聽七月這麽念,只怕這作者聽了會比他更惱七月,沒人能把詞念的如此……沒心沒肺!
“等等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馬上回來!”
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接着七月的腳步聲遠去。蕭蘭不禁對着門口張望。可緊閉的房門,他什麽也看不見。不覺地把輪椅搖近門口一些。門外只剩下蟲兒的鳴叫聲,顯得格外寂靜。
以前,怎麽都不知這梨園安靜得讓人心裏空牢牢的呢?
須臾,門口又傳來那少年愉悅的聲音:
“蕭蘭蕭蘭,我回來了!”
這一聲,讓蕭蘭立即收回碰到門闩的手,心啊,突然怦怦跳得有些急,像被撲捉到心裏某種刻意隐藏的心意一般。
“我突然又想到一首好詞,名字是什麽,我也……沒記住。只是覺得特別适合咱們兩個現在的情況,我念着你,你在門裏,而我在門外,中間隔着一道牆……”
不會吧?蕭蘭借着天上的明月光,盯着門外依稀可見的身影瞧,他該不會是說?
“新月曲如眉,未有團栾意。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終日劈桃穰,人在心兒裏。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
果然!蕭蘭捂着頭呻吟,這首《生查子》亦是抒發男女之間相戀之苦,以及對“結連理”的信心。七月……七月……
“還有很多呢,比如什麽‘寬衣解帶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吱呀——
實在是聽不下去!
門終于被打開了,蕭蘭哭笑不得:“什麽叫‘寬衣解帶終不悔’?”明明是衣帶漸寬終不悔。
“逗你玩呢,好笑吧?”七月笑顏如花兒綻放,“還有一個更好笑的,話說有個子弟,在填寫詩詞的時候,題目出的上一句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你知道他怎麽接的下一句嗎?”
“他接的什麽?”
“鐵杵也能磨成針!”說完七月癱倒在蕭蘭的輪椅前,捂着肚子靠着他的腿一直笑個不停。蕭蘭搖搖頭,看着膝下的七月氣早已煙消雲散,只剩下溫潤的笑容。他伸手揉弄七月淩亂的發:
“在外頭可別亂說,別人會說你雅俗不分。”
“好笑嘛!啊,險些把墨汁給踢翻了。”七月坐起來,把硯臺放遠一些。蕭蘭才見,地上放着筆墨紙硯:
“你剛剛就是跑去拿這些東西嗎?”
“嗯。”七月努力吹着手裏的一張紅紙。
“拿這些做什麽?你要寫字就上屋裏寫,這裏光線暗,對眼睛不好。”
“沒關系,我突然想送這個給你。”七月繼續吹着未幹的墨跡,“墨沒研好,要吹吹。呼呼……”
蕭蘭從膝上取下氅子,“七月,別坐地上,地上寒氣重,拿這個墊着。”
“我身體壯,經得起寒氣……好啦好啦,我蹲着就是,你披着,披着披着!”将氅子給他蓋好,拍拍屁股蹲在他跟前,将手中的紅紙給他,“吶,送你。”
紅紙上,是七月甚為俊逸的字體:
雲月行
雲中月朦胧,
月下影雙重。
一重相伴行,
一重情意濃。
蕭蘭愕然……
我憶君詩最苦,知否?字字盡關心。紅箋寫寄表情深……
“七月,‘紅箋題詩’一般為女子寄予愛人,表達愛戀之心所用。你用紅箋給我寫詩……不合禮數。”
“那有什麽關系,只是表達一種情感,不管是親情,友情還是別的情義,都可以表達啊。我為月,你為雲,我願月随雲,相伴走天涯。所以寫首五言送你。你會嫌棄我筆拙不肯接受?”
“并不會,只是告知你這事兒的原委。不要在別人面前這樣做,會遭人笑話。”
“那是你就沒關系了吧?”
“嗯……”七月像是什麽都知道,又似乎什麽都不懂,像個任性卻又讓人愛不釋手的孩子,他哪裏拒絕得了?
“那,你是收了?”七月壞壞地靠過去,蕭蘭微微臉紅。
“嗯,我收。”
“那你也用紅紙題詩送給我吧?”見蕭蘭一臉窘迫,七月收拾撿起地上的紅紙黑墨,“我都送給你了,你還怕送給我?況且,就咱們兩人在,沒人會知道。”
“好、好吧。”
“那咱們進屋寫。”七月将蕭蘭往屋內推,将紅紙攤在桌面,“我給你研磨。”
“多謝。”
淡淡的墨香在房內彌漫開來,蕭蘭擡眼看了看七月,柔軟的毛筆尖,輕舔硯臺內磨得細膩的墨汁,正要着筆,七月出聲:
“要以‘雲月’為題材。”
蕭蘭笑了笑,比淡淡的墨香更溫和:“那我寫一首詞吧。”
“好,你寫什麽都好。”
蕭蘭微笑着寫下“雲伴月”三個字。突然他想到什麽,停下手中的筆。
“以後,不許再拿自己的安全來氣惱我。”
“呃?”七月嘿嘿笑,這書生記憶力還挺好,“是是是!”
“再有,你知我腿不方便,做什麽之前,你先跟我說,不能突然做出讓我後怕的事來!”
那種力不從心深深提醒着他的殘缺無用,他多麽懼怕他會看着七月就那麽在他的面前出事。七月一愣,十分懊悔。
“對不起,那以後……我都聽你的。”
“當真?”
“當真!”怎麽這話聽起來像是承諾?七月推推他,“好啦好啦,快寫吧。”
“我這就寫。”總算舒坦了,蕭蘭微笑,筆下得尤為快。
七月站在他身側細細看,嘴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輕輕念着:
“梨花羞,青果澀。羞澀輕綻樹枝頭,夜風淡淡吟。月悠悠,雲悠悠。雲伴月至死方休,相攜不相忘。”
也不知是被七月這麽鬧,還是這詞寫得有些唐突,蕭蘭的臉莫名有些燥熱。再看七月喜滋滋将紅紙上的詞反複閱讀,那抹燥熱又成了莫名的喜悅。
三年來,他一直一人在屋內院中停留,從未想過,會有另一個人在今夜與他在房中互以紅紙題詩,贈與對方。
而這個人,是眼前喜上眉梢的修長少年,七月。
“蕭蘭,你先将我送你的詩給我。”
“要做什麽?”蕭蘭給他。
“明早你就知道了。”七月看着窗外偏西的月,輕輕把窗掩上,“很晚了,你該休息了。”
“好。”
七月将蕭蘭扶到床上,那绺長長的發絲,不輕易落在蕭蘭的臉上,随着七月起身,很快從他面頰拂過,只留下了絲絲柔柔的遐想,繼而漸漸在夢中繞成千絲萬縷。
雲中月朦胧,月下影雙重。一重相伴行,一重情意濃。
我為月,你為雲,我願月随雲,相伴走天涯。
月悠悠,雲悠悠。雲伴月至死方休。
相攜不相忘。
相攜不相忘……
啾啾啾……
清脆的鳥兒啼唱,清醒了雲蕭蘭是是而非的夢。
枕邊放着一個小香囊,手工算不上精湛,只是香囊外一個“月”字,俊逸的筆鋒,讓蕭蘭一眼便知香囊出自七月之手。
這香囊倒也別致,兩層布料裏不知道放了什麽,有些沉甸甸的,還有着藥草的味道,大概是七月放了些藥材進去吧。香囊夾層裏整齊地折放着紅紙詩。
原來,是是而非的,不是夢,而是事實。千絲萬縷的更不是夢,而是心緒。
門被推開。蕭蘭趕緊将香囊收入懷中。
進來的不是七月,而是管家。昨晚他睡時已是半夜,七月做了香囊,肯定睡得更晚,蕭蘭莞爾:
“七月還未起來嗎?”
“七月比老奴起得還早,此刻正在廚房熬斷續草。說是等公子用完早飯,就能泡上藥湯。”
蕭蘭微微一怔:“原來我才是懶惰之人。”
“公子哪裏懶惰,老奴知道,公子有時候是想早起的,只是因為不想麻煩我們這些下人,讓自己盡量呆在床上。”管家有些羞愧。
“管家言重了,沒有那回事兒。”
“我原先也以為沒有的,只是七月來了以後,他讓公子早些起,四處走動,公子的精神比以前好很多。”
蕭蘭微微一笑,七月對他的作息,确實拿捏得十分精準。正準備吃一口早飯,他停下手中的動作:
“七月用了早飯嗎?”
說到此,管家的臉微微有些抽搐。
“七月……七月把廚房掃了個遍,就差沒把老爺的早點給偷吃光。”
蕭蘭忍不住笑出聲來,果然是七月的作風。
管家看着蕭蘭,感慨萬千。開始他沒看好的小護衛,确實給公子,給雲府帶來了很多驚喜。光憑這點,他劉廣就願意任他差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