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是誰?(二更)
話說當徐永芝回到榴花庵沒多久, 就有人來通報說,楠相夫人要來拜訪她。
原來她今日在九福店現場教學時, 楠相夫人恰好也帶着四歲的小女兒在隔壁包間看首飾。
所以她們幾人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被那位性情活潑的楠相夫人看在了眼裏。
楠夫人平日裏因為相公位高權重, 很難遇到幾個投契又真心相交的知己。
今天聽着徐永芝獨特的教授方式,頓覺十分喜愛。于是特意一路跟着,想看看是誰家的女兒如此讓人心喜。
這一跟,就跟到榴花庵。楠相夫人骨子裏是個有點俠氣的女子,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欣賞的人竟然是個住在庵堂的落魄女子。派人稍微打聽了下,就知道了徐永芝的事情,一時間,心中又憐又怒, 就想着幹脆由她出手來幫幫這位聰慧可愛的女子。
不過,她并不是個行事全憑自己心意的魯莽人,因此就打算先找徐永芝談一談,看人家自己是個什麽意願,再酌情出手相助。
這一談, 兩人就談到了晚上, 直到相府的人來催了三遍,楠夫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了。
不過從那以後,她就常常帶着女兒到榴花庵上香, 實際是與這個年紀小她很多的知己聊天談心。
來得多了,自然也就撞到過幾次瑤瑤和雲雲,後來連小白和孟岚重都在這位楠相夫人面前挂了名。
而楠相夫人最喜歡的節目也就多了一項:看知己小妹逗弄二貨熊小子!
時間一轉, 天氣已經徹底冷了下來。十二月的京城,早晚的風都開始帶上了刺骨的寒氣。
這天孟岚重本應在寶通禪寺習武的,卻突然回到泰家,對她姐說:“浩能大師讓我告訴你一聲,你五年前托洪夜江找的那戶孟姓遠親似乎找到了,問你要不要見見他們。”
聽了弟弟的話,孟岚琥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因為五年前收到洪夜江的信後,她就以為這世上再沒有那個孟家了。
實際上,當她跟着相公返回京城以後,自己也親自去西區的四維胡同找過,也沒有那家人的丁點信息。
她也曾經感到有點疑惑,因為記憶中,上輩子那個孟家是無人做官的。到她記事時,家裏已經有些窮困潦倒的架勢了。按說這樣的情況,住在南區還差不多,怎麽會是住在西區呢?可惜,上輩子年幼時,并不懂這些,所以沒有留意。而後來長大了,卻早已和那家斷了來往,也全沒有興趣再去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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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此時看來,似乎上輩子那個家很可能并沒有消失,只是不知為何,沒有住在以前的那個地方罷了。
因涉及到同一個時空不同的自己,孟岚琥難免起了好奇。但她并不打算直接就去見人,還是先問清楚情況再說。
孟岚重回家前,浩能大師就把他們查的信息都告訴了他,所以,當他姐問起來時,這位倒也能說得清楚。
“那個孟家是不是姐姐要找的,大師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不過這些年裏,他們家算是最接近姐你信裏寫的那家了。他們是京郊一家農戶,然而是五十年前才遷徙來的,是那附近唯一一家姓孟的。他們家确實有個嘉和五年出生的女兒,名字也叫阿福。但是長到五歲那年,忽然發急病,三天不到就去了。所以姐你說那什麽過繼是不可能了,他家除了那個阿福,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弟弟。對了,姐,誰家要過繼啊,我怎麽都不知道?”
孟岚琥此刻心中一陣劇跳,五歲那年死去,不正是嘉和十年嗎?自己不就是那一年投胎到這具身子上來的嗎?
她聽到弟弟的疑問,勉強壓下心中的驚疑,随意說道:“不是誰家要過繼,是我小時候還在京城時,一個小姐妹托我打聽的,我也不清楚怎麽回事,不過既然阿福不在了,那這事就算了吧。”
“對了,”孟岚琥做不經意的樣子,追問了一句,“大師可查到那阿福死去的具體日子,和死因嗎?”
“哦,據說是五月初七死的,死因還真沒查出來。都說是突然就昏迷了,然後第三天就死了。只是大師說那個孟家,人心不純,姐姐如果真要幫人聯系過繼,最好還是換個人家。”孟岚重想起一些細節,趕緊補充道。
論起那家人的人心,恐怕沒有比孟岚琥更清楚,再說她只是為了确定下兩個孟岚琥之間的關系,因此點頭說道:“大師的眼光我信得過,你把那家人地址給我,以後若遇到那小姐妹,我也好有個交代。”
記下了那京郊孟姓農戶的地址後,孟岚琥借口要去躺會,獨自進了內室。
嘉和十年五月初七,這日子實在有些玄妙。她就是在那天深夜清醒過來,一睜開眼,就看到了博哥兒和瑤瑤趴在床前。
看來,阿福的死與孟岚琥的生是有某種聯系的。也許這世界上,只允許有這麽一個孟岚琥活着,所以才……
這天夜裏,上輩子那些幾乎都被遺忘了的童年記憶竟然在她的夢境中重現了。
那一張張名義是親人的臉孔上,實實在在擠滿了貪婪、惡毒與懶惰。而此時的孟岚琥不再是那個懵懂又無措的小女孩,她用歷經了幾十年風雨的眼睛終于發覺到一些被自己忽視掉的過去。
這一家人,沒有一個和她長的相像!
已經識人無數的虎嬷嬷,從這家人的五官上能看出,他們應該是祖籍在福建一帶的人。皮膚偏黑,鼻子扁平,門牙略有點鏟狀前突。而自己長大後的樣子則更具有北方人特色,鼻子大且挺,皮膚白,眼睛和嘴巴間距離較長……
這一發現幾乎瞬間讓童年那些折磨了她許久的痛苦和疑惑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也許她根本就不是京郊孟家的親生孩子!
有了這個想法後,孟岚琥雖然感到了一陣輕松,然而新的疑惑也随之而來,那麽,到底她是誰家的孩子,而她又是如何出現在那個孟姓農戶家的呢?
雖然她知道,答案就在那家人心裏,可先不說那家人絕不會輕易說出真相,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懷着孩子,就算有再多的疑惑、再急切的想知道答案,都應該等這個孩子好好出生後,再去追查,眼下,還需要安心忍耐……
做好了自我調解後,孟岚琥開始安心養胎。
年底,泰藹鑫愈發繁忙起來。然而他經過一年的時間,已經發現了禮部的工作程序中有許多可以改進的環節。當然,他不會傻乎乎地就這麽說出去。充分利用了閑暇時間,他把自己的想法都一一記錄下來,準備等着過年時,再系統地做個整理。
而孟岚琥則不可避免地,開始準備起送往各家的年禮了。
這是他們來京城的第一個年節,所以在禮物上還是要細心思索一番。
湖北的,就送上京中特有的點心、書籍,還有這一年來的邸報也被整理出來,送回到那些還沒法接觸到這些消息的大小友人手中。
京城本地的,則多是自釀酒和用罐子密封好的糟魚等帶着湖北特色的東西。
不過,她在考慮完所有禮單後,卻對着紙上泰伯府三個字發起了呆。
往年不送,還可以說是離得太遠了。如今同在京城,就算已經撕破臉皮了,可若沒個表态,難免會有些人跑來說嘴。尤其是泰藹鑫如今大小算個京官,就更容易因此被人攻讦了。
她這邊還想着,是不是要捏着鼻子送點東西算了,結果就有人給她送來個好消息。
下午,一個老者在小厮的陪同下,到了泰家。
他進門就說的是泰藹鑫的親戚長輩,孟岚琥也不好太過怠慢。打扮整齊後,她親自到前廳見了這位長輩。
“嗯,不錯,為我泰家增子添孫,乃我泰家婦人應盡職責,你做得不錯,且坐着回話吧。”這老爺子還挺有架子,搶在孟岚琥前面,說得仿佛他才是這家的主人一般。
“我夫君當年離開京城太過匆忙,還請您見諒,不知該如何稱呼您?”孟岚琥微笑着施了個禮,然後動作舒緩地安穩坐下來。
孟岚琥這套動作做得非常漂亮,就算再挑剔的人也說不出二話。
顯然,堂上的老者也對這同族的孫輩媳婦很是滿意。他點點頭說道:“你們家的事情,我有所耳聞。雖然你們嫡母做得不太大度,可比起有些人家來說,也還算是好的了,你們不要在心中太過怨恨。男兒嘛,不能承惠于先人餘澤,就自己做個萌蔭後代的先人好了。”
他說道這裏才自我介紹道:“我和你相公都是山東泰氏的後人。如今京城這裏的泰家族人尊我做個族長,論起來了,你可以跟着藹鑫喊我一聲六爺爺。”說罷就瞪眼看着孟岚琥。
孟岚琥明白人家這是等着她見禮呢,只得笑着站起身重新施禮道:“見過六爺爺!”
“嗯,你坐着吧,別亂動彈了。”六爺爺雖然話語硬邦邦的,可那雙眼睛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哎,三年前,這個族長還是我二堂哥做的。人已經去了,我就不說他什麽了。不過他确實辦了件糊塗事,聽伯府裏那個糊塗婦人之言,毫無理由就把藹鑫給除族了……”說到這裏,六爺爺拄着手裏的拐杖,停了好一會。
孟岚琥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差點高興地笑出來,真是瞌睡送枕頭啊!
可在這位六爺爺面前,還是要先繃着。她凝着眉頭說:“可我們回京後,相公的嫡母還派人來過一次……”這話沒說完,可六爺爺還是明白了,那伯府的嫡母一面把庶子給偷偷除族了,一面又不告訴庶子想繼續利用他,這人品實在是……
六爺爺泰竹聲非常厭惡現在的伯府當家夫人,可奈何那不是他自己的直系後人,好多事情他都管不上。
然而,昨日,那伯府夫人杜氏找到他,大模大樣地讓他把泰藹鑫的名字再加回到族譜上去。
泰竹聲氣得拍案大罵,泰家的家譜何時輪到她一個外姓女子指手畫腳,想删就删,想加就加,莫非她杜家是泰家的祖宗不成?
把那杜氏罵得狼狽而去後,六爺爺又覺得自己這一怒,倒是連累了泰藹鑫。
于是今日,他找到泰家,打算見見這個隔房的孫輩,再看後面該怎麽辦。
泰竹聲是特意挑這個時間來的,他就是想先見見這個家的女主人。
一個好的女主人能讓三代子孫收益,這是他越來越堅信的道理。
這次孟岚琥留給他的印象不錯,不急不躁,有禮有節。因此,他對泰藹鑫和幾個孩子也多了幾分期待。
借着給六爺爺換茶的機會,孟岚琥交代趙英去泰藹鑫下衙的地方等着,一見到人,就告訴他家裏來了長輩親戚,讓他趕緊回來。
換了新茶後,六爺爺沒有再說族譜的事情,畢竟在他看來,這事還是應該先和泰藹鑫商量才對。于是他就開始問起了這個家裏的情況。
得知家中長子在嘉和十五年時就中了秀才,如今正備着參加明年的鄉試時,泰竹聲高興地摸了摸胡子連連道好。
再聽說家裏還有個兩個男孩,如今跟長子一起都在酬勤館學習後,六爺爺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與此同時,這位老者的心裏也做了個決定,他要好好護着這顆生機勃勃的幼苗,直到他長成能支撐起家族的健壯大樹。
等到泰藹鑫跟着趙英回到家時,就見前廳裏一位老者正滿臉慈祥地聽瑤瑤說話。
聽到腳步聲,一老一小停下了交談,扭頭朝門口看去,只見颀長俊秀的泰藹鑫正跨進門來。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明天要上班了,所以明天起就恢複單更6000字了,畢竟時間就這麽多啊。以後再有長假了,咱再爆發下吧,謝謝寶貝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