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假期一結束，我早早起床出門去訓練。
進入秋天，早晨的氣溫略涼。秋風如刀，硬生生割在我臉上。放假之前，學校通知節後統一穿冬季校服，但秋老虎天氣不是一天兩天，穿着成套西裝制服還是有些熱，雖然早上氣溫的确是有些低。我索性把外套脫了，在襯衫裏面套一件ｔ恤，也方便練球，另外帶了一件衣服替換用。
周六的早晨學校操場格外熱鬧，到處都是晨練的學生，一大早就聽到讓人熱血沸騰的加油鼓勁聲從體育場一角的拉拉隊那邊傳過來。幾個二年級學生你推我擠躲在圍欄後面偷看拉拉隊訓練，被白雪麗發現，一手拎着一只耳朵，把他們拖到球場邊。
學長們疼得咧嘴直叫，也明白自己理虧，揉着揪紅的耳朵乖乖去訓練。
“你看那邊。”高聞走過來指了指圍牆邊的拉拉隊。練習告一段落，允庭兒趁着休息時間跑到籃球場找楊辰。
“好累哦，但是很開心。”允庭兒在楊辰面前笑得比太陽花還燦爛。楊辰抱着球，接過她遞上的水。
“練習後一起去吃東西吧。”楊辰說。
“好啊。”
集合聲響，允庭兒依依不舍歸隊，楊辰收起水壺放到一旁，把球扔給隊友，又從對方手裏迅速搶斷，帶球上籃。
“好漂亮的灌籃！”
一旁的隊友拍手叫好，張致提嗤之以鼻。
“喂，張致提，難不成要瞧不起楊辰，想挑釁他？”高聞不懷好意問。
張致提擦了擦嘴邊的汗，冷冷說：“你以為我是誰？”
“你不就是張致提嗎？陳勍學長的小跟班。”
“高聞，你別惹是生非。”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高聞不管不顧，繼續挑釁：“難不成你是什麽天才櫻木花道？還是黑子哲也？傻～子！”
“高聞，”岑娜娜走過來，陰沉臉：“你不要沒事找事，你再挑撥隊友，直接坐板凳，也不要參加正式隊員選拔了。”
看來岑娜娜說到點上，高聞立馬像熄了火的的發動機，安靜無聲。
休息時，我對高聞說：“你能不能心胸寬闊點，不要老是記着那些有的沒的，非要和張致提鬧掰你才高興嗎？”
“我只是氣不過。臭小子！”他忍不住摸了摸仍在疼的下巴，“昨天去醫院，醫生說，好在沒有脫臼，也沒有粉碎性骨折，要不然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也是，當時不去動手，任由他去不就沒事了。”
“周二下午要開家長會。”岑娜娜突然說。
我和高聞紛紛扭頭，“啊？什麽時候說的？”
“期中考之後不是貼了通知嗎？和統一冬季校服的告示一起出來的。你沒看到？而且之前也說過的，你忘了？”
“沒有，忘記了。”我搖頭。
○
周一例行晨會，我特意和藍銘林調了站位，和米拉并排站一起。
米拉低頭玩手指，我想起她整個假期都躺在床上度過的，不由擔心問：“你身體沒事了吧？”
“米拉怎麽了嗎？”高聞問。
米拉呆呆望着我，“為什麽這麽問？”
“我媽前幾天不是在農貿市場遇到你了嗎，後來告訴我你生病了。難怪整個假期你都沒有和我聯系。身體好了嗎？”
她顯然被我的關心吓到，受寵若驚，緩緩點頭：“已經沒事了。”
“那就好！”高聞搶在我前面，拍了拍米拉肩膀，“下午放學後一起去吃好吃的。”
“我也要去～”
莫岚插嘴道，被高聞揮手嫌棄：“你還是算了。我只請米拉。”
“诶，為什麽！”
“米拉吃的不多，如果還請你，我這個星期的零花錢會被你全吃光！”
高聞這麽一說笑，周圍的人都笑了，一起撺掇莫岚。
晨會結束後，大家排隊回教室開始上課。第一堂課下課鈴剛響，高聞起身去食堂買水，莫岚和康苗苗跟着一起去買零食。藍銘林和岑娜娜抱了一疊考卷進來，分發給每個人。
我看了看米拉，說：“你怎麽把朋友圈的信息全部删除了？”
米拉愣了一會兒，語調平靜：“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發神經删東西。”
“有什麽不開心的呢？考試沒考好？”我故作輕松，開玩笑。
“家裏有點事，所以不開心。”
還是第一次聽米拉主動提起家裏的事。我想繼續問下去，找到她會有消極想法的源頭，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才不會傷害到她。
這時布唐從外面進來，走到米拉課桌前，當他很平常的和米拉聊天，我發現班上其他人紛紛望向他們倆。布唐擡頭回望四周，其他人又若無其事繼續聊天做事。
“你的筆記借我回去看，地理考試成績不理想，我想補一下。”
“好。”米拉拿出筆記本，“對了，期中考試地理結果怎麽樣？”
“勉強及格了，明天下午還有家長會，真是煩死了！”
“明天你家誰來？”布唐補了一句。
米拉的表情明顯僵硬，過了兩秒她才勉強笑道：“不知道，可能是我爸爸。”
布唐說了句“我媽會來”，上課鈴正好響了，他輕輕摸了摸米拉頭，不顧她一臉訝異地望着他，“上課了。”
課上，米拉表面專注聽課，卻拿着筆在書頁空白的地方畫畫。
－「怎麽了，不會布唐摸了你的頭，你就胡思亂想了吧？」我丢了一張紙條給她。
她打開紙條，看完內容，扭頭看着我，臉上微有些紅，咬着唇瞪我，迅速回複後扔到我腿上。
－「我才會那麽傻！」
－「不要忘了楊辰的前車之鑒。布唐可不是善類。想想他和吳大院的事。」
－「陸生，你該好好改變一下。」
－「改變？改變什麽？」
語文老師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我們之間的過道裏，抽走我正在寫的紙條，看完揉成一團。岑娜娜和其他人一樣面無表情等着老師如何懲罰我，高聞則躲在期中試卷裏幸災樂禍。
“現在高一就開始不聽試卷講評，到高三要看資料時就會後悔的！”講題比訓斥學生更重要，語文老師沒再廢話，把紙條塞進口袋，轉身回講臺寫黑板。
我仍不知悔改，重新撕了張紙寫好給米拉。然而直到下課米拉都沒有寫回信，我只好按捺好奇心乖乖聽講。
等老師走出教室，我叫米拉出去。我手揣在口袋裏，急匆匆走到香樟樹下，一屁股坐在長椅上。
“你到底在說什麽？什麽‘該好好改變’？”
她慢悠悠跟在我後面，站在香樟樹陰影中，星星點點的光斑落在她的身上。
“不要像其他人那樣，道聽途說，人雲亦雲。該有自己的判斷。吳大院的确是問題少年，可是他人并不壞，布唐或許在其他人眼裏看來冷漠又自私，他也并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陸生從來不會想要主動去了解別人，總是聽信其他人的說法。”
“你覺得我在誤會他們，不願意了解他們？認為我沒有自己的想法？”
“沒錯。”米拉冷冷回答。一陣風吹動了光，明亮的光影在她身上流淌，晃得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在鄙視我？”
“沒有。”
“你就是在鄙視我。”
“我沒有。”
我頭腦無法冷靜，扔下她一個人回教室。
練習結束後，我随便找了個借口先行回家，聽到高聞在身後嗔怨：“陸生就這樣走了，太不夠意思了。”
○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混沌了一天的大腦這才沉澱清晰。
“我真是個傻子！為什麽要對她發脾氣！”我生悶氣，把枕頭扔到牆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想起來功課還沒寫完，我不情不願地坐到書桌前。
“陸生，明天家長會你怎麽不告訴我？”
“所有家長不是加了班級家長群嗎？我就沒必要特意告訴你了。”我頭也沒擡。
老媽吃了閉門羹，縮回頭關上門。
寫完作業，想起明天還有數學試卷講題，要準備尺子。抽開抽屜，米拉找到的銀杏葉靜靜躺在書面上。
明明約定好要做成書簽送給她，卻被我一直擱置。
“既然如此，那就把它做好送給她吧，當成道歉禮物。”我把樹葉舉到眼前，自言自語。
晚上睡覺我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米拉背對着我，明明離我非常近，近到舉起手就能碰到的距離，可是，不管我怎麽努力伸長手去抓，都抓不到她。我努力叫她的名字，她似乎聽不到，仍然背對着我。
周圍一片濃霧。說是濃霧也不确切，周圍的顏色深灰迷茫，視覺上看起來是霧，實際上感覺不到空氣的流通，仿佛一切都靜止了，只有我在灰暗的世界裏掙紮。
突然聽到一陣急促聲響，我這才逃離奇異詭谲的世界，睜開眼，看到不停震響的鬧鐘，老媽站在門邊叫我起床。
那場夢的細節已經記不清，而我仍感到心有餘悸。書上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不是自愧不該對米拉生氣，所以才做那種夢？
在校門口我正好撞見米拉。我暗自有愧于她，走到她身邊低聲說：“早。”本來想說“不好意思”，結果變成了“早”。快速走掉後還在懊悔，但已經不能再回頭了，太尴尬了！
離晨讀開始還有半個小時，我放好書包準備去籃球場。從前門經過時，看到走到後門口的米拉，隔着幾十米的距離，我和她站在走廊裏對視了幾秒。
她沒有說話，默默走進教室。
她難道沒有聽到我的道早嗎，還那麽冷漠，還在生氣嗎？
我懷着懊悔過了一天，都不敢望米拉的方向。
允庭兒和楊辰似乎沒有打算低調，兩個人當班上同學是空氣般旁若無人的談情說愛，米拉也似乎沒看到般和康苗苗、莫岚聊着天。
“想到今天下午家長會就頭疼。”高聞抱着頭，靠在我桌邊。
“你考得有那麽差嗎？”康苗苗問。
張致提冷笑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混日子，肯定考得不怎麽樣吧？”
淩湍擔心兩個人不出三句就開吵，連忙插話：“我英語考得不怎麽樣。肯定會被我爸念，不過我爸不懂英語，所以也就念幾句。”
“真好。我爸媽很重視分數，不得不考好一點啊～”高聞抱住我晃，在我耳邊鬼哭狼嚎。
“喂，你松開我，抱着我幹嘛？”
“我喜歡你啊～陸生。”
“好惡心！”張致提笑道。
我一臉嫌棄，使勁把他推開。
高聞仍舊死命抱着我，“不要哇～你是我救命稻草！”
“你在說什麽啊？”
“我經常在我爸媽面前提起你。上次去你家玩，我媽還問是不是去你家。我說你是個好人，可以學到很多東西。和你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雖然很感謝你，但是你的表白我無法接受，等你變成女的我再考慮。”
康苗苗，莫岚，張致提和淩湍笑得前仰後合，唯獨米拉好像失聰，沒有半點表情。高聞發現米拉不出聲，湊過去問：“米拉，你怎麽了，他們笑得前仰後合，你為什麽都不笑？”
“啊？”米拉拔掉耳塞，擡頭問，“怎麽了？”
“我問你怎麽了，結果你反問我怎麽了？”高聞哭笑不得。
“我在聽歌。”
布唐拿着筆記本走過來，“你們在聊什麽，笑得這麽開心？米拉，這是你的筆記本。謝謝。”
“天哪，布唐你還會說謝謝？”
我打了高聞一拳，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淚：“你說的什麽話呀？他當然會說謝謝啦！”
“我帶了一張方大同的CD，你不是很喜歡他嘛，借你。”布唐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張未開封的CD放到米拉手裏。
米拉撫摸着，眼帶淚光：“哇～！謝謝！這還是沒開封的！新的！”
“我阿姨從香港回來順便給我帶了，想到你很喜歡他，所以先借你聽。”
“這……”
米拉激動得語無倫次，“……謝謝！我一定很快聽完還你。”
“你慢慢聽，我不着急。”
我跟着高聞笑鬧，下意識把手放到數學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