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所有人如釋重負。同學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論考試經過，一起對考題答案；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放松這兩天考試帶來的緊張感；我們幾個則心有靈犀的不說話，高聞走在最前面，他面對我們，倒着走路：“一起去那家甜品店吃東西吧。順便讨論一下明天的聚餐。”
一聽說吃的，莫岚絕不錯過，第一個贊成：“我報名～！”拉着康苗苗，“我和苗苗一起～”
“知道了，去就去吧。”我無可奈何。
“你們今天不要練習嗎？”康苗苗問。
岑娜娜發完手上信息，回道：“今天不用。明天需要，但是我已經跟白雪麗學姐請假了。”
“黃金周還要練習？”
“對啊，因為十一月份有兩市友誼賽，必須要拿第一好嘛！”
康苗苗和莫岚連連點頭。
“到時候一定去給你們加油！”莫岚信心滿滿地看着我們幾個。
張致提亦是胸有成足，“放心吧，我們一定可以的！上半年的省級比賽我們學校可是有進入前四哦！”
“這麽厲害！？我選這所學校之前完全不知道！”
“你現在知道了。”淩湍笑說。
岑娜娜白了張致提一眼：“不過是第三名，在學長他們看來，這個成績沒什麽值得炫耀的。”
“米拉呢？”我問。
幾個人聊得正歡，才發現少了一個人。順着高聞手指方向轉身，米拉正站在香樟樹下看手機。我跑過去問：“怎麽了？”
她神色恍惚，見我來了，匆忙掩飾：“我……”
我擔憂得暗自捏拳，她幾度欲言又止，眼睛裏慢慢聚集淚水。米拉一直咬着唇，努力克制不停發抖的身體。回頭看了看高聞他們，幾個人一臉莫名其妙的望着我們倆。
“有什麽事嗎？”我低聲問，“是和楊辰有關的嗎？”擔心高聞和莫岚會過來詢問。
“我要先回去了。”
“那明天的聚餐……”
“我沒辦法去了。”
“為什麽？”
“和他沒關系。是我家有事，去不了了。”她哀傷地說：“對不起。”
我松開手，輕聲說：“沒關系。既然家裏有事，你先回去吧。”
“不過，明天真的不能來嗎？”我依然不死心。
她擡頭望着我，沉重點頭：“嗯。”她頭也不回從我面前走過，随風飛起的發絲飄過我面前，散發淡淡的花香。
陽光落在地上，發出冷冷的光。
○
米拉匆匆和其他人道別後，高聞問：“怎麽那麽急？”
“肯定是家裏出了事所以才這樣。理解就好。”莫岚意味深長說。
雖說少了米拉，我們還是一起去了上次高聞和米拉去過的甜品店。
我選擇坐在靠窗最角落的沙發裏，岑娜娜隔着莫岚坐在旁邊。
“我要坐在陸生旁邊～！”莫岚絲毫沒把岑娜娜放眼裏，無視她的白眼夾在我們之間。
上次那位長卷發女生不見了，一名男服務生很快走過來點單，我們紛紛點了飲料甜品後，莫岚和張致提絮絮叨叨個不停。我望着窗外，離太陽下山還有段時間，密集的低矮舊樓後面是落日殘餘的光，看着和快熟透的紅柿子一樣的顏色彌漫整個世界。我感覺自己都快融入其中。
莫岚使勁搖晃我手臂，扭頭看到其他人都朝我投來關切的目光。
“幹嘛那麽看着我，讓人發毛。”我搓着雙臂，縮在沙發裏。
高聞一臉賊笑：“我們正在讨論明天的聚餐呢。你家地址還沒告訴我們。”
“你不說我還真忘了。”連忙拿出手機搗騰，創建群組共有地址。
“不過……”康苗苗向來快言快語，這回沉默了，“米拉不能來。”
“明天我們早點去她家，不管她爸媽同意不同意都把她帶出來。”高聞一想到這個點子，低沉的情緒瞬間高漲，張致提和淩湍也贊成。
莫拉摸着玻璃杯，說：“你們有誰知道她家在哪嗎？我是不知道。”
“她都說了家裏有事不能去，幹嘛硬逼人家？”岑娜娜一直默默喝熱奶茶，趁大家垂頭喪氣時再補一刀。
“我先回去了。”我拿起書包擠過窄小的過道，從莫岚和岑娜娜面前經過。
“就走嗎？”岑娜娜緊張得站起來。
“嗯。突然想起我爺爺奶奶要去家裏吃晚飯，要早點回去。”我撒了謊。“高聞你先幫我付，我發紅包。”
我快跑穿過彎彎曲曲的巷子，跑到公交車站。
米拉說不是因為楊辰才不去聚餐，我願意相信她。回想她當時欲言又止，哀傷的表情，總覺得沒那麽簡單，既然她不能說出口，如果讓楊辰去說服她呢？不行，她一定會拒絕。以她的性格，一定會！
我想到了吳大院，那天晚上他們兩一起去吃晚飯，一定聊了許多事。找到他說不定能找到米拉不能來的原因。
“喂，布唐？我是陸生。”我撥通布唐的電話。
話筒那頭傳來略帶怒意而慵懶的聲音：“幹嘛？”
“我要見吳大院。”
○
在和布唐通完話，我給老媽微信要晚回家，會趕不上晚飯，讓他們先吃。等了一會兒，公交車來了，我跳上其中一輛，去往和布唐約好的目的地。
“你要見他幹什麽？”車門一開，我跳到地上。布唐沒等我站穩就問。“關于米拉的事，我了解不多，不過很久以前就提醒過你，不要試圖去探查她的事情。”
我定了定神，回道：“米拉明天不能去了，我想到她和吳大院聊過，說不定吳大院知道原因。”全然沒把他的勸告當回事。
布唐把連帽運動衫帽子兜在頭上，兩手自然垂在褲子邊，駝着背，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從後面看活像個上年歲的老頭。
“布唐你也太随性了。”
“要你管。”
我聳了聳肩，把快要掉下肩膀的書包肩帶挪正，差點撞上一名路人。“你和吳大院從高一就同班了？”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就是你這種急于撇清的态度，那麽久了他們還不能釋懷。”
“從始至終我和他們就是兩路人，他們恨我，也是因為阿升。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他們成為朋友。”
“那次之後……吳大院帶走米拉那次之後，他們還有來找你麻煩嗎？”
“沒有。”布唐冷着臉，不再說話。
布唐站在長滿鏽跡的挂着一把鏽鎖的大鐵門前，抓住門上的鐵環扣了三下。不消多久，就聽到院子裏傳來狗叫，一個男人由遠及近的罵罵咧咧聲在門後靜止。鐵門旁的側門打開，肥秋從裏面探出半個身子，臭臉問：“是你？你來幹什麽？”
“我已經和吳大院事先打過電話了。”
“我知道！”他很生氣地往地上吐了口痰，轉身走進院子。我和布唐無奈相視一眼，快步跟在他身後。
爬上一段上坡路，穿過一條香樟參天的小道，一棟灰白色兩層舊民居出現在我們眼前。為了找到這裏，真是費了不少時間！“這個吳大院真是會藏。”我不禁脫口而出。
肥秋回頭白了我一眼，“你最好嘴巴放幹淨點。可是你們有求于我們，不要搞錯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應付着。
在民居二層的會客廳，終于見到吳大院。他正和阿衰他們在玩網游。
“你們來了。”完全不像見到仇人時的憤恨模樣，見到老熟人般招呼着：“肥秋，快點去倒水。”他放下手中的鼠标，走過來，讓我們坐在皮沙發裏，自己則坐在單人沙發上。
肥秋依然臉色難看，不情不願下樓去端水。我不禁想到電影情節：背着仇人在茶水裏吐口水。我發現布唐回望着我，才明白他心裏想的應該和我一樣。不由得傻笑起來。
“我是吳大院，你是米拉的同學吧？布唐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有些驚訝，萬年不聯系我的人今兒怎麽主動打電話了。沒想到居然是你。”
“陸生。”我搓了搓手，“這次來，其實是想知道那天你們聊了什麽。”
“真是直接。”吳大院感慨，“既然這麽直接，為什麽不問她本人。”
“她不說，我也不好意思問。你我都是男人，就沒什麽好在意的。”
“在心上人面前就知道害臊，還算個什麽男人。”
一時被他的話咽得無話可說。布唐介入其中：“陸生他這次來，是想了解米拉不願訴人的秘密。你既然能被她說服不要來找我麻煩，一定是她将自己的秘密作為交換告訴你了吧？”
“你們都說是秘密了，我答應了她不告訴別人，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們嗎？”
“事實上，”我發覺自己的雙手在發抖，“本來約好去我家玩的，她接了一通電話後說不能去了。”
吳大院看着肥秋把茶壺和茶杯放到我們面前，舉起茶壺慢慢倒水。他斜睨我，嘴角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唉真是，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你直接給她一個電話，叫她一定要去不就行了，一個人在這裏瞎琢磨。”
“米拉表面看起來很乖，其實不是。她和岑娜娜完全相反，是個很執拗的人。”
“執拗？”吳大院摸着一根胡須也沒有的下巴，“那次她的反應真的出乎我意料之外。換做其他女生早就躲在角落哭得稀裏嘩啦吧，她竟然甘願成為人質，也不想看到那個男生受傷。”
“那個男生？”布唐似乎忘記楊辰當初也在場。我提醒他：“是楊辰。米拉她……”
“怎麽了？暗戀他？”
我倒抽一口氣，布唐驚訝得見到鬼似的睜大眼睛瞪着我。
“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吳大院得意地笑着，像個猜中謎題得到大獎的孩子，“那天我看她那樣子就覺得奇怪，只是沒想到居然是暗戀。唉～真是想不到。”
“你也太厲害了，這麽快就能猜到。”
“那是，也不想想我是誰。她當時面不改色攔在那個男生前面，一副誓死保護重要物品的就義樣子，看都沒看一直站在旁邊的你，明顯就是只在意他嘛。”
“說不定是裝鎮靜呢？”
“後來不是一起去吃飯嘛，我和她閑聊，她說，她從小到大就沒有在乎過自己的生命，眼看楊辰受傷，她不願意欠人情。她不希望他受傷，不想虧欠他。似乎她家裏情況不太好，父母關系也不怎麽和睦，她總是獨來獨往，所以更不想和人家有更深的羁絆。”
我默默聽吳大院講述那天晚上的事，從來不知道米拉不願和人聊起自己事情的原因，一味的以為她只是不想和人來往而已。
“她說，楊辰總是幫她，自己欠他太多，然而看到他拼命來追自己，為了自己不要命似的和我打架，瞬間被感動了。我想應該是瞬間芳心暗許了吧。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牆上的時鐘已經八點二十。布唐站起身，說：“今天先回去吧，反正也問不出什麽了。”
“你該謝謝米拉，要不是她，我絕對弄死你。”吳大院雙手叉腰，輕蔑地說。
“即使你現在要動手，我也不會退縮。”
“你真是不知好歹。如果我說出被說服的理由，你絕對不會再說這種話了。”
布唐沒有反駁，我看到他面容僵硬，身體繃得筆直。
我和布唐從院子裏出來，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路燈将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條扭曲的黑線，在水泥路面延伸。
“他們兩個到底在那天晚上聊了什麽？”我嘀咕着。布唐轉過頭，一臉嚴肅，說：“我會再聯絡她，無論如何我一定讓她出來。”
“不管他們聊了什麽，她解決了我和吳大院他們之間的宿怨，就如吳大院所說，我該謝謝她。”
“話是這麽說，”我遲疑了，“還是很好奇他們到底說了什麽，米拉到底說了怎樣的話讓吳大院放棄報仇。”
“為了達到目的，人可以做出各種有利于自己的決定。”
“難不成他們……”我開始往不好的方向胡思亂想。
布唐狠狠瞪我：“我不知道你想到什麽，總之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我知道，米拉也不會做那種事。”
“你怎麽後來不阻止我了？”我突然問。
布唐擡眼，一怔，明白我的問題：“你是說我不讓你探查米拉的事？其實，我也想多了解她。”
布唐靠着車站牌立柱，望着川流不息的車流沒再理會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