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綿延一千九百多平方公裏的長含山脈,被一大片銀松林所覆蓋着。在這片壯美的山林裏,有很多人跡罕至的地方。在那些地方,不僅有平時人們沒有見過的奇珍異草,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靈禽神獸。
此刻,在一塊有着書桌那麽大,通體潔白光滑的玉石上,就正趴了一只,有着九條毛茸茸大尾巴的紫色小貂。
白玉石所在的位置,恰好處于銀松林腹地,唯一一塊能被陽光直射到的空地上。旁邊的林地,都被茂密的樹冠所遮蔽着,陽光一般很難穿透這些樹冠,照到地面上。
所以在這秋日的正午時分,這塊白玉石剛好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就被這只漂亮的小貂當做了午睡的好地方。
小貂通體都是深紫色的毛皮,在日光的照射下如同那上好的緞子般,油亮光滑。它把腦袋團在那幾條蓬松的大尾巴下,只留出一對半圓微尖的小耳朵露在外邊,時不時的還會前後抖動一下,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傍晚時分,太陽慢慢下山,玉石上也開始變涼。那只小貂終于睡夠了。它緩緩睜開一雙黑曜石般的小眼睛,抻了抻它那對短胖的小前爪,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接着又張開它那張帶着利齒的小嘴,重重地打了個哈欠。
當小貂懶洋洋地從玉石上爬起來時,它頸間挂着的一塊銅錢大小的紫玉,也随之擺動起來。那塊紫玉通體靈透,裏邊似乎有波光流動,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是那樣的流光溢彩。
“小貂,睡醒了?這兩天你又無法化出人形了吧!哼,叫你總是笑話我。你看,每個月你不是也有這麽幾日,無法化形的麽!”
在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怎麽會有人說話?當然沒有人!
說話的是白色玉石旁一棵巨大的銀松樹。這棵銀松樹,樹高幾丈,樹冠茂密,樹圍,目測五個成年人伸開臂膀,一個連着一個都無法合圍。
松樹又怎麽能說話呢?原來這是一棵成了妖的老松樹。不過,卻是一棵只成了半妖的老松樹。因為,他雖然已經修出了靈識,可以說話,卻還不能化出人形,在林間四處走動。
那小貂拿眼睛不屑地瞥了那棵老松樹一眼,帶搭不理地說:“我每月只這幾日不能化形而已,哪像你,活了好幾千年了,才剛能說話,連人形都還化不出來呢!”
說話的這只九尾紫貂,不出意料也是只妖,一只貂妖。
一千三百年多前她生于此地,一千多年前她化出人形。化形後,她離開過這座森林十年左右,後來又帶着那塊紫玉,和一個男人的屍首回到了這裏。
她把那個男人埋在了她的窩旁,從此便再沒離開。
小貂的窩就在老松樹的腳下,而那個男人的墳就在白玉石旁。這一千多年來,他們日日相對,從未分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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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千多年裏,小貂只能和這位已經修出了靈識的老松樹聊聊天。雖然她總是怼他,但他卻是她唯一的朋友。他一直叫她小貂,而她一直叫他老松。如果沒有他,這一千年來,她還不知道該如何寂寞呢。
今天小貂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她懶得理老松的調侃,跳下白玉石,準備去林子裏找些吃的。已是黃昏時分,她有些餓了。
其實能不能化出人形,對于小貂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平時大部分時光,她都是以貂形穿梭于林間,只有每年到了那個男人的忌日,她才會化出人形,在他墳前祭奠。
林子裏的生物,雖然近千年來都沒有再成妖的了,但是具有靈氣的靈獸還是不少的。它們通常比普通野獸的力量更大,脾性也更兇狠。
小貂看着地上冒出來的幾個蘑菇,還有樹上掉落的一堆松塔,嫌棄地用小爪子啪的一下,拍飛到一邊。心想,姑奶奶今天不吃素,要吃肉,于是嗖的一聲蹿向了林子,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老松在她身後,像個老爺爺一般不停地囑咐着:“慢點,別跑太遠,有山貓和老虎,你這兩天身體弱,打不過它們,小心點別被它們吃了!”
小貂早就跑遠了,她才不怕山貓和老虎呢,都被她扯過須子的,它們還敢吃她?
唉!話有時候就不能說得太滿了。不多時,就見一只通體黝黑,壯碩異常的山貓踱着步,傲慢地攔住了小貂的去路。
它一雙晶亮的眸子,興味十足地看向那只漂亮的九尾紫貂,滿眼都是愉悅。它心想,好肥的貂啊,美味的晚餐,今天來到這片新林地,果然是有收獲!
這是一只從遠處山林,第一次游蕩到這裏的山貓,它未曾吃過小貂的虧,所以它根本就不怕她,并且它已經是只靈獸了,多少修出了一些靈識。這樣,它就比普通的山貓更要兇狠。
小貂顯然還沒意識到危險的到來。她不悅地對那只攔在她面前的山貓喊到:“滾開!別攔着姑奶奶的路。姑奶奶今晚是要吃肉的,難道你想被我吃掉?”
可惜,她是在虛張聲勢,今天她是絕對打不過,這只已經有了靈性的山貓的。
山貓聽了她的話,整個嘴咧得老長,那樣子好像是在笑,而且是在嘲笑。
是的,它就是在嘲笑。它在想,小東西,到底誰吃誰還不一定呢!
說時遲那時快,這只山貓亮出爪子,飛身一躍,向小貂撲了過去。
就在它爪子即将刺入小貂毛皮,它的利齒即将咬穿小貂脖頸的那一刻,一道刺眼的白光,從小貂脖子上那枚紫玉中噴湧而出,瞬間就籠罩了整座山林。連在山腳下,都能看到山頭這一片耀眼的白光。
白光直接耀瞎了山貓的眼,并将其掀翻在地。山貓慘嚎着瞬間就跑掉了,與此同時小貂也暈了過去。
在小貂暈過去的前一刻,她似乎聽到了一聲久違了的“昭昭”。
是誰?是誰在喊我的名字?一千年了,還有誰知道我的名字叫“昭昭”?這聲音竟還有些熟悉。
下一刻小貂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當夜,在長含山山腳下,榮氏集團私人療養山莊裏,好些人都看到了山頭上亮起的那道白光。這些原本正在焦急等待着的人們,此刻都面露喜色。
“好預兆啊!”
“好兆頭!好兆頭!”
“榮家大幸!”
……
當小貂再次醒過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正午時分。晃了晃腦袋,她很快想起了昨天傍晚發生的事。
迅速檢查了下全身,小貂發現,自己身上居然連一道傷痕沒有。
咦?難道那山貓沒有傷到我?當時那道白光是哪裏來的?我脖子上的那塊紫玉哪兒去了?
小貂急了起來!那可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樣東西。不能丢的!不能丢!她急忙低頭開始四處查找。
很快,在身旁的地上,她就看到了那塊已經碎成了幾片的紫玉。那些碎片,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晶亮靈透。此時看起來,不過就是幾塊普通石頭的碎片而已。
看着那幾塊紫玉碎片,小貂的眼淚很快就湧了出來。她一邊撿起這些碎片,一邊在想:殿下是你救了我嗎?可是紫玉卻碎了!連你留給我的最後念想也碎了。
捧着那幾塊碎片,小貂垂頭喪氣地回了窩。
老松看到了不遠處昨晚發生的事,他一直很着急,可是他動不了,也救不了她。後來他只能不停地喊着“小貂”,而她卻一直在昏迷。還好,現在她到底是醒了,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小貂擡頭看了看老松,問他:“你聽到有人叫我昭昭了嗎?我昨天似乎聽見了,但是我不能确定。”
老松的樹冠沙沙作響,好像在搖頭,他對她說:“沒有。小貂,你還好吧?這合該是你命中一小劫。萬幸,你平安地渡過去了!”
小貂沒再說話。她捧着那幾塊碎玉,來到那個男人的墳前,用爪子在地上刨了個坑,把玉埋了進去,又自言自語地說:“殿下,昨天真的不是你在叫我嗎?我好想你啊!為什麽一千年了,我卻一次都沒有夢到過你呢?”
老松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他知道這一千年來,她看着是活得肆意,其實,她沒有一天不在想念那墳中之人。
小貂懶懶地趴在那座沒有墓碑的墳上,就好像當年她趴在他懷裏那般,她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一千多年前,他們初遇的那一天……
一千三百多年前,這只小貂出生在這片銀松林裏。她其實懶得很,從未認真修習過什麽道法,也從未想過成妖。
每天只是趴在窩裏,懶懶地想着,怎樣才能不需要費力氣去逮,就會有好吃的掉到嘴裏。對!就是好吃懶做,等着天上掉餡餅!
可是她運氣好啊!天上就是會掉餡餅啊!
小貂成年沒多久,便機緣巧合地吃下了一株,不知已經生長了多少年的仙靈草。這使她靈力飛升,靈識初擡,一下子就變成一只半妖。
後來還是運氣好,她居然把窩做在了白玉石旁,那個這片林地,唯一一處能被日光、月光直接照射到的地方。她又喜歡成天趴在白玉石上睡懶覺,這樣便不停地吸收着日月的精華。
于是在一千多年前的一天,她終于化出了人形,成為了真正的貂妖。
可惜因從不修煉,雖然機緣讓她得以成妖,但是她卻沒有什麽妖法。短時間內,她都無法控制好自己在人形與貂形之間的變換,甚至在剛剛化出人形之際還暈了過去。
那一日,齊朝太子榮桓,正好在長含山皇家獵場中行獵游玩。當他追擊一只山豬時,無意間甩開了一衆随從,獨自騎馬行到了密林深處。
突然,他看到不遠處,一道紫光直沖雲霄。因心中好奇,便策馬,朝着那紫光的方向騎了過去。
不多時,當太子穿過茂密的銀松林,來到了紫光的源頭時,當他看到,在柔和的日光下,被密密匝匝的銀松樹,圍住的那番炫麗景象後,便再也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了。
此情此景,從那一剎那起,就镌刻在了他的心底,讓他永生都難以忘懷。
在一圈高大的銀松樹圍繞下,在一塊巨大、潔白、光滑的玉石上,一位身着紫緞長袍的絕色美人,橫卧其上。
此刻,她正睡得香甜。
那美人狹目緊閉,長睫微顫,肌膚光滑白皙得,可以跟她睡着的那塊白玉石相媲美。
如瀑的墨色長發,鋪散在白玉石上,随着風輕輕舞動。
日光透過森林,直射到她身上,為她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
只這一眼,榮桓便陷了進去,他愣在那裏,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半晌過後,終于回了神,往四周看了看,他發現這附近不像是有人家的地方。在這密林深處,毒蛇猛獸經常出沒,他絕不能把一年輕女子獨留在此處。
只想了片刻,榮桓便走上前去,輕輕抱起了那個紫衫美人。
那一刻,他仿若抱起了一件絕世珍寶,抱着她,便不想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