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讓我跟你們玩，好不好?”
“不要!”
“為什麽?”
“因為我們人數已經夠了!”
“可是再加我一個又不會怎樣!”
“不行!我們說夠了就足夠了!你走開!”
“……我真的想要跟你們玩……”
“走開!”
“注意!注意!前方來了一只大章魚，體積是我們的三倍大。”
“沒關系!看我來收拾它!”
“請小心點!它的觸腳可是長而有力，被纏住可不得了呀!”
“放心!我是木頭做的，它奈何不了我的!待會兒把它的腳砍下來，切段做成章魚燒!”
聽到這，“愛麗兒”再度忍下住發出笑聲，尤其看到“皮諾喬”沖到前方，跟那只光的章魚纏鬥，雖說是“木偶”，但他的身形出人意料地靈活，令她忍不住拍手叫好呀!
一路行來，兩人愈玩愈瘋，對于想像力的運用也愈來愈得心應手，還會各自想像狀況，考驗彼此應變能力。
例如他會想像前方有個大海蚌擋住了路，除非她拿到蚌殼裏面的珍珠，他們才有辦法繼續前進，為了讓那蚌吐出珍珠，她異想天開動手搔蚌肉的癢，說也好笑，竟然這樣也可以拿到珍珠。（因為蚌笑得太厲害，不小心吐出珠子。）
還有因為他喜歡玩打鬥殺敵之類的，她就想像出一個螃蟹大怪跟他對打，沒想到他不僅沒有懼色，反而想像出一大堆龍蝦軍團，跟螃蟹大怪纏鬥，他沒有動手，只是在那邊坐鎮指揮，沒兩三下就打敗了螃蟹怪，贏得龍蝦軍團的擁戴，還意氣風發地讓它們擡着他游行咧，那得意洋洋的模樣讓她笑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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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有趣，他們都能夠自然而然地融入對方設計的情境裏，相當有默契，且玩得不亦樂乎，很快，他們就成了最佳“玩伴”。
相處愈久，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很難想像他們才剛認識，竟可以如此有默契，而且……毫無芥蒂。
看着那大木偶玩得如此無拘無束的模樣，很難想像他其實是個男人。
抑不住好奇的想，現實的他，不知是個什麽樣的人?
小木偶大戰大章魚結束!看他一臉驕傲得意地拖着“戰利品”回來，她又笑了。“恭喜你贏了!”
“小Case!不過……我想休息一下。”有點玩過頭，感覺到有些疲累了，但這種累并不是來自身體，皮諾喬看了看光流。“暫時不用想像，沒關系了吧?”
在他們方才玩的過程中，光流不僅光芒更盛，甚至像永無止盡般源源不斷地往前延伸。
“應該可以，試了就知道!”老實說，她也感到疲乏了，一直動腦想像，其實也滿累的。
兩人都“坐”了下來（與其說坐，事實上是盤腿浮坐在光流中），誰也沒開口講話，直到一種平靜的感覺慢慢地包裹住他們。
伸手觸碰了一只漂到她面前的“水母”，看到它像受到驚吓般地蹬開，輕輕嘆口氣。“好久都沒這樣玩過了，像變回小孩子一般。”
“真的嗎?你小時候都是這樣玩?可這種玩法對我來說卻是第一次。”他伸個懶腰，動了動筋骨。
“第一次?”訝然的看着他。“不會吧!你小時候沒有這樣玩過嗎?沒有假想的朋友?沒有假想自己成為某個人物?”
“例如?”
“你會想像自己是老師，跟一群空氣學生上課!或者會假想自己——就像現在一樣，扮演某個角色——”
“我會在玩電腦游戲時扮演。”
“是嗎?”
他望着光的另一頭。
“我是獨生子，但我的爸媽年紀都很大，即使想陪我玩也沒辦法，可他們又很怕我出去玩會被人綁架、受到傷害，所以盡可能都讓我留在家裏，因此我的朋友也不多。”
“那——你是怎樣排除寂寞?”
“我有很多電動玩具，五歲時我爸爸就買了瑪利兄弟給我，國中時，電腦開始普及，有單機游戲可以陪我玩，然後——”
“如何?”
聳聳肩。“我就這樣長大了!”
“喔——”她沉默下來。
科技的進步的确有效地排除了人類的孤寂感，但——是真的排除了?或者只是像被催眠般，暫時麻痹、放空呢?
“你又為什麽可以那麽會想像?”
微扯嘴角，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我呀——小時候身體并不好，經常生病，所以父母不準我出去玩，而哥哥姊姊年紀都比我大上一輪，所以我只能跟自己玩，這時候就會想像出一些朋友，跟他們一起玩耍、聊天……”說到這，她自己反而愣住了，沒想到這麽久的事會在這時候教她想了起來。
“那你一定很會自言自語?”
扮個鬼臉。“只有私底下才敢這樣做!雖然還滿好玩的，但——”輕輕嘆口氣。“空氣中只有自己可以聽到自己說的話，即使說得再激昂、說得再快樂……卻聽不到其他聲音的回應，還是會令人覺得很——”
“無趣?”
“……是呀!”兩人相視一笑，某種了解和默契在他們之間孳生，笑完後，兩人都沒有移開視線，而是一瞬也不瞬地互凝，臉上的表情也慢慢變為專注——有如第一次看到對方，雖說相處時間極短，但他們在此時此刻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貼近彼此，不管是身體的距離或者是心靈的距離。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什麽會愈跳愈快?呼吸愈來愈困難了……可她突然有種念頭，如果一輩子找不到那艘沈船也不打緊，只要他們可以繼續結伴探險尋寶就好……
驀地，圍着他們的光流開始産生了變化，兩人猝驚。
“怎麽回事?”他大叫道。
“我不知道!”環視周圍，原先所想像的海底世界已經不見了!
“那——我們趕快再想像!”
“可——感覺不太對，光并沒淡掉，反而更強，而且……”話還沒說完，就像有人把光流往前拉，他們開始快速往前進。
“小心!”皮諾喬大喊，伸手抓住她，兩人的手緊緊交握着。
此刻他們有如坐上快速運輸帶，得緊抓住彼此，才不致東倒西歪，甚至被迫分開，可即使如此，兩人并未感到緊張，反而有種興奮感。
“你猜我們會被帶到哪裏?”速度很快，他得在她耳邊大喊，才不至于讓聲音散掉。
“……會不會直接通往那個Mr.馬的殿堂呢?”
“希望是!這樣才可以知道這裏究竟是哪裏?我們又為什麽會在這?”
聽到他這樣講，她的興奮感頓時消減了下來，當找到Mr.馬那一刻，是否——便意味着這段想像探險之旅就此結束呢?
“看!前方好像有什麽東西?”
擡起頭，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光流的前方不再是無邊無際，遠方出現了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黑影——那裏可是盡頭?
皮諾喬衡量一下距離以及光流的速度，轉過頭對她說道：“你先到我後面!”
“為什麽?”
“因為不知道那裏有什麽東西在等着我們，為了預防萬一，所以你先躲在我後面。”
他……想保護她嗎?
一股暖流從心底泛起，這可是從小到大頭一回有男生這樣對她說耶!眼眶不禁一紅，原來這就是被人呵護的感覺呀!
不過——這是因為她現在是人魚公主吧!如果是原來的她，說不定他會躲到她身後說：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你們這些高個兒可以先擋着……
想到這，她的心一抽。
清清喉嚨。“我問你——你為什麽會想要保護我?”
好像她問了個什麽怪問題，他丢給她一個皺眉的表情。“……也許你是女權主義者，可在我的觀念裏，男生保護女生是天經地義的，自然要站在前頭，若你要說我是大男人主義，就随你，哼!”
由個木偶口中吐出這麽man的話，着實讓人發噱，但她想問的事卻讓她笑不出來。“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喔——”她深吸口氣。“假設我的外表不是像人魚公主這樣美麗、柔弱的樣子，而且是比你高、甚至比你還強壯的女生，你——還會想保護我嗎?”
沒想到這個問題卻讓他如遭電擊一般，整個人彈跳了一下，錯愕地瞪着她。
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讓她恨不得咬住舌頭，可話已出口，無法再收回，唉!這種笨問題，想也知道答案是什麽?
“你真的很——高?”語氣多了分謹慎，兩眼也像探照燈一般，上下來回打量她。
“……我只是假設!真的只是假設!”她用力強調。
“是嗎?”
“當然!我只是……好奇你們男生這種英雄氣概會不會因人而異?譬如說——非美女不救呀等等之類的。”她故作輕松地說道。
“嗯……”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其實我有認識一個比我高也比我強壯的女生——”
她心猛地一跳。“所、所以呢?”
“她——該怎麽說?”他停了下來，似乎在整理關于那個女生的資料。“她外表看起來比一般女生強壯，而且不怕蜘蛛、蛇，唯獨對蟑螂厭惡到極點，看到會尖叫。”
她心一跳，這女生怎麽跟她那麽像，她也是最讨厭蟑螂，其他都還好。
“她做事能力很強，也懂得保護自己，不過若真遇到危險的話，我還是會站在她面前保護她。”
“為什麽?”
“事關男人自尊呀!不管她外表、個性如何，她還是不折不扣的女人，雖然我經常說她……”講到這，他突然打住，眼神飄向遠方。
“說她怎樣?”
搖搖頭。“沒什麽，就這樣!”
該指責他大男人主義作祟嗎?還在猶豫時，他又開口了。“不過——我想她一定不會接受我的保護。”
咦?他的情緒怎麽突然變得怪怪的。“怎麽說?”
“因為她讨厭我!”兩手一攤。“所以她可能不稀罕我的保護，或許還會嫌我多事，一腳把我踹開。”語氣充滿了無奈。
不知怎地，他的話令她的心頭浮上一種奇怪的感覺。“你對她……”
“怎樣?”
“你——是不是……喜歡她?”說完後嘴中突然充滿了酸味。
他吓了一跳。“你怎麽會這樣想?”
“聽你在講她的語氣……給我這樣的感覺。”語畢，她咬着下唇，怪了!想哭的感覺為什麽愈來愈強烈?
他面露困惑。“是這樣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算了!我跟她不可能的，不用再想!”
“怎麽說?”
他別過臉，不再多發一語。
希望他再多說一點關于那個高大女子的事，正想繼續追問時，他又突然轉過頭看着她。“真實的你……也很高?”
心一跳。“……不!我……其實是很嬌小的，我才——一六○公分。”話一說完，臉就熱了起來，可惡!這可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謊報身高。
“一六○?也不算矮啦!”
“那你呢?”
“我——”他頓了一下。“我……有快一八○吧!”說這話時，他臉突然微偏向一邊。
“哇!那也算高啊!”眼睛立刻亮起，真實的他比她高？！正想再問多一點關于他的事時——
突然察覺光流産生了變化，開始有了向下的斜度，愈接近盡頭，感覺愈明顯，他們下滑的速度更快了!依這個情形判斷，一旦進入那山洞，光流将有可能會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或者以不到四十五度角的斜度直墜而落!
怎麽會這樣呢?實在有點超出想像。
愈接近那黑暗的洞穴，心中的恐懼也愈來愈熾，乙婵吞了吞口水，再也無法掩飾懼意。
“皮諾喬，我……我會怕!”
他轉向她。“我……我其實也很怕，但——現在有辦法停止嗎?”
“我……我不知道要用什麽辦法?”雖然原先最勇敢往前沖的人是她，可現在——“對不起!是我拖你入光的!”她突然向他道歉。
“喂!不要說這種傻話，我可沒有任何怪你的念頭!”他輕斥道。
“可……”
話還沒說完，她的雙手突然被他高舉，且放至唇邊輕吻了一下手背，讓她吓了好大一跳。“你……你……”
“愛麗兒公主，很謝謝你帶我進來這裏玩，我玩得很盡興，不管待會兒會發生什麽事，我很高興我們是一起面對的!”
心因為他的話整個都熱起來，雖然心跳因此又加快了不少，可有如吃了定心丸，将那惶惶不安給壓住了。“對!我們一起……”
再過一分鐘就會進入山洞，或者……更快?
“來!看着我的眼睛，什麽都不要想!”他們的雙手緊緊交握。
“嗯……”她深呼吸、，摒除一切念頭，只專心三思地凝着他。
在他的眼中，她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她相信，她的亦反映出他……
再過三十秒——
皮諾喬突然對她露出一朵微笑，讓她不由自主的回應他，綻出笑花。
下拉的速度更強了……
十、九、八、七——
進去了!
沒有無止盡的下墜，沒有猛然撞擊的疼痛感，一切都沒有!就像溜滑梯溜到一半，溜滑梯不見了，只有靜止——仿佛人原本就只是一直坐着不動……
而包圍着他們的光流沒了，原先是半飄浮在光之中，但現在——卻可以清楚知覺到臀部底下有東西……很平、很硬——是地板？！
兩人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嘴唇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說真的!在那一刻，恐懼升到最高點的剎那，連呼吸跟心跳都會停止，全身僵直。
“我、我們……還、還在一起……”盡管他剛剛表現得很勇敢，但現在只剩下虛脫。
“……對!我們……還、還在……”費力吞咽了一口口水，至少還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存在，看着他。“怪!沒了那光，為什麽你還是——小、小木偶的樣子?”
“你還、還不是一樣……不!你有腳了!”
倒抽一口氣，怎麽他看到的有變?“你現在看到的我，是有穿衣服還是沒穿衣服的?”
他忍不住咳了起來。“沒、沒有呀!不過你的頭發很長，所以我真的什麽都沒看到!”他趕緊保證道。
盡管腦袋一片空白，但想笑的沖動卻愈來愈強烈，兩人互相瞪視，嘴角開始抽動，接着便發出驚人的爆笑聲，而這回聲音不再像是無遠弗屆的傳出去，四周開始有了回音，這項發現立刻讓他們止住笑。
“你聽到了?”
“對!我聽到了!”
兩人不約而同跳了起來，轉動頭部打量四周。
在他們的身後是方才他們進來這裏的洞口，此時已變成了個光洞，而且不像先前那麽巨大，變得很小，似乎僅容一人通過，光似乎進不來這裏，被某個東西擋住了。
乙婵伸手去觸碰，并沒有任何異樣，可如果想要再鑽回光洞裏，卻又可以清楚感覺到那股強大的下滑引力，像個漩渦般。
即使再回到那裏，結果還是一樣，他們會被送回到這個地方。
這裏跟之前所處的空間不太一樣，先前是一片空曠無邊，感受不到界限平面世界，但這裏——幾乎可以說是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就是這個光洞，可能見度有限，只堪能看到彼此而已，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但兩人卻不由自主繃緊，因為可以真确地感覺到這裏有某些東西是存在的!
“當心點!”他小聲叮咛。
“我知道，你也是!”他們兩人手握得更緊。
叩咚!叩咚!叩咚!
當那像腳步般的聲音傳來時，兩人渾身一緊，再度挨近。
遠方有一個小小的光球正在接近他們……
那究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