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更新時間：2017-03-29 20:00:04 字數：4991
天，無聲無息地暈沉暗下。
風陡過，又吹落幾葉碎片。
迷迷惘惘，至今，淩宣蘿仍然弄不清當時的決定是一時的情緒暴發，抑或是真的想擺脫寇放鷹的糾纏不休，只知事态演變至此，深究也沒用，出口的承諾，已然沒有反悔的餘地。要知道，寇淩兩家已經為了兩人的訂婚儀式而忙得昏天暗地了。
寇夫人這整個月來幾乎笑得合不攏嘴，一個月前寇放鷹大鬧淩家的醜事，她聽聞了。不了解淩宣蘿個性的寇放鷹這回可是狠狠地跌了一個大肋鬥，同時摔掉了和天之驕女共築鴛鴦巢的美夢。而身處背後看待這一切的寇诠次更是無權置琢些什麽，同樣都是他的骨血親子，選擇允侖卻是兩個家族才樂意見到的結果。對放鷹……
這段日子以來，他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在戲耍宣蘿，或是真對她有情？隔拒千裏的鴻溝，讓他即使有心想幫助，也無從下手。
寇允侖默默地凝睇着她，儒雅的面孔帶着不安、惶悸，卻又不得不問的擔憂。
“你若想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面對這張凄涼的臉孔，她何忍再去傷害，尤其每回思及寇放鷹那驚世駭俗的瘋狂行徑，直叫人不寒而栗。
“記得我曾經問過你，卸下眩麗外衣後的寇放鷹，留下的将是什麽？”
他靜靜聆聽她說。
“現在我明白了，留在他體內的，只有破壞、掠奪和耍弄，這樣的一個人，我怎能存着幻想呢？”
就在這一席對話之後，淩宣蘿就被秘密送出國，成功的躲避掉他的緊密逼人的追蹤。
她拼命想忘掉的人，寇放鷹……
陽光高照，雲朵白花，冬日難得這般好晴空。
室外雖明媚，屋內卻反常的灰沉暗流，淩宣蘿有些怔忡地對着明鏡描點朱唇，心不在焉地，濃濃的惆悵撩撥得心好亂。
“好美。”寇允侖望着鏡裏人，無垢的清麗李采迷人攝魄的，得擁這脫俗仙子，這是他畢生的驕傲。“就算那天你答應和我訂婚是出于一時沖動，我也不在乎，畢竟它讓我能夠擁有你。”
她的手頓了下，她看着鏡中反射出的迷蒙眼瞳，仍是這般的黯然。怎能夠呢，今日不比往常，不許的，她對着心頭拼命默喊道……笑容、笑容。
“我不是一時沖動。”總篇，她露出勉強笑意，壓下心上的蠢蠢波動。“你不應該再懷疑的。”
“宣蘿……”他低喃深情地喚。
“一直以來，你總是對我愛護有加，選你，才是正确的抉擇。”她語氣極重地道，不只讓寇允侖明白，也像在鞏固自己的心防。
“會的，我會更加疼你、愛你，讓你明白你的選擇是正确的。”他在她額上吻了一記。“多希望放鷹也能早日脫開困心魔咒，這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放鷹？”她穩了穩因這名字所帶來的遽動，力持不關己事地問：“在我離開的這個月裏，他有沒有鬧事？”
他搖頭。“當他确定根本見不到你之後，就不見蹤影了。我是想，等訂婚典禮結束之後，再找他好好談一談，畢竟往後就是一家人了。”
“那他今天會來嗎？”她眼神不經意地移開，越過窗棂，落于藍天外。
薄薄的異樣罩在空氣當中，這條牽系着兩人的情緣似乎帶着某種牽強，但誰也不願意開口道破。
會改變的……兩人是如此想着。
“允侖先生、宣蘿小姐，訂婚會場已經準備妥當了，老夫人和寇先生請兩位下樓。”通知聲打破了沉湎的氣氛，震回了出軌的思維。
“知道了！”寇允侖連忙應了聲，握住她的手，溫柔地道：“走吧，別讓人久候了。”
她站起，下樓，迎向新的人生旅程。
雖然寇、淩兩家同為烜赫的名門世家，但在這對即将成為未婚夫妻的當事人請求下，并沒有出現冠蓋雲集的盛大場面，取而代之的則是柔美的溫馨氣象，而所邀請的對象也僅止兩方的近親及好友，并沒有外人。當初一向好面子、重排場的淩老夫人得知儀式竟是如此安排時，倒是難得不加以幹涉、反對。會這般的委屈，其實是不想讓這場訂婚典禮另生枝節，他們所防範的對象當然是指寇放鷹。
淩老夫人是如此計量着的，待兩個小輩訂下名分後，那混帳東西也該死心了。
就等待兩人結婚的那一日，再好好的張揚宣吿，籌備一場讓人難忘的世紀婚禮。
新人現身了，浪漫樂章在寇允侖和淩宣蘿出現的那一刻熱烈揚起，在近親好友們的簇擁下，寇允侖執起她的手，在她指上套進了一圈璀璨的枷鎖。
有些癡茫地望着那只閃閃發亮的訂婚戒指。她笑了！卻含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悵然，仿佛失去了什麽……
不！她已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編織幻想，心裏、腦際，自此今後只許為一人而轉動，只能為他……為寇允侖而……動……只能……
掌聲在互相戴上情戒後熱烈響起，五顏的花瓣缤麗紛飛，降落下一片片祝福，儀式接近尾聲了，最怕會來鬧場的人并未出現，提心吊膽的不踏實感總算可以安然甩脫掉……淩老夫人和寇夫人是這麽想的。
可是當想卸下懸在心頭吊桶的一霎，旋地，遙遠卻漸近的呼嘯引擎傳入了衆人的耳際，幾張咧開笑容的唇慢慢地僵止，無法動彈^I
宛如震雷的咆哮氣勢磅礴又無禮地沖進訂婚會場內，在場人全傻住了。目空一切的紅色焰火一如它奔騰的狂妄，在另外幾輛黑色重型機車的掩護下，睥睨地來到剛訂下名分的未婚夫妻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颀長的身子坐在焰火上，摘下墨鏡的面孔壞壞地審視面前人，刁着不懷好意。
“宣蘿……”寇允侖立即将身畔人旋帶到身後，擋住寇放鷹的視線，總是和煦的表情全然不複見，現在的他，淩厲驚人。“宣蘿已經和我訂了婚，如果你是來祝福的，請你和你的朋友把車子停好，上貴賓席觀禮。”随同寇放鷹一道前來的恐怖陣仗已經把兩家的親朋好友吓得個個臉色發白。
寇放鷹興致盎然地巡視周遭一圈，揶揄的味道是種極端的危險。
“結了婚都可以離婚，何況只是場沒意義的訂婚儀式，放棄吧！宣蘿不是你能占有的對象。”
他的話讓站在寇允侖身後的淩宣蘿忐忑地直感暈眩。
“我先進屋裏去。”她顫巍巍地道。
“嗯！”寇允侖才答應，淩宣蘿霍然回奔。卻見寇放鷹忽地跳下車，搶先寇允侖一步，抓住了淩宣蘿的手。
“你哪都不許去，只準跟我走。”他既堅定又霸道地令人心悸。
“寇放鷹——”怒吼、斥責、無措，此起彼落的各種嚷喚，他全充耳不聞。
“上車！”寇放鷹道，眼神全是不容抗駁的堅毅，要上前制止寇放鷹非為的人群，也全被他帶去的同伴攔截住。
“不……”她大叫。
“上車！”他再迸出命令，淩宣蘿也不知是畏怕抑或心迷，定在地面的腳跟頓了下。趁此際，寇放鷹按住她的掌腕，一鼓作氣地抱住她，不由分說就往焰火身上送，油門一催，在其他人來不及反應前，狂嚣而去。
“宣蘿……”阻撓的高叫被遠遠的抛諸腦後，聲音漸散，遠遠地絕塵而去。
冷風中，近乎瘋狂的疾速，車輪放縱地轉走着。淩宣蘿仆靠在他身上，吸着那股熟悉的男性味道，發悸又發麻的心髒幾乎迸上了咽喉，凍死人的寒風更是令得她快神經麻木得沒有知覺，從再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什麽都無法細想了，甚至連反抗的意識都仿佛凝結成冰……然後呢？混亂的殘局該怎麽收場？太奶奶、父母，又将會是如何的心急？還有寇允侖呢？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
“停車！不！停下來，寇放鷹，你無權這麽做的，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跟我走？我提醒過你幾千、幾萬遍，要你牢牢記住你淩宣蘿是我的女人，如今鬧出這場笑話，你就得為這後果負責。”他撇過頭冷冷道，仿佛在生着悶氣。
“你這個惡棍，根本是個瘋子，放我下去，讓我走。”她放聲嘶吼。
“會的！我會讓你再回淩家，我是不可能綁你一輩子的，不過這些要求都得等到你肚子裏懷了我的孩子以後再說。”他綻出撒旦似的狂狷邪笑。“我等着看高貴的寇夫人氣急敗壞的蠹樣。”他的眼裏寫滿了“仇恨”。
“你可惡！”他的話深深灼痛了她，她心傷的忿喊着。沒想到滿腔恨懑的他居然仍将她視為報複的手段，是顆棋子……“你不會成功的，不會的……”
她椎心的嘶吼，刺破了他滿不在乎的僞裝，深藏在羽翼下的情愫，霍然悸動，亂得他心一揪，想回頭……
可是就在這一刻，命運逮住了他迷惘的這一刻，一輛行駛在對面車道的深色轎車忽地回繞了一個九十度大轉彎，向他直沖而來……
疾飛的速度讓焰火霎時失去了平衡，寇放鷹反射地回頭抱住身後的淩宣蘿，他是撈住她了，卻又因為過大的沖力而讓懷裏人硬生生飛了出去，緊接着，焰火翻覆，他栽倒，想再抓住宣蘿的雙手此時竟停在半空當中……
他癡望着緊接而下所發生的畫面，呆住了！所有的感官神經全部都停止了運作，唯一擴大的瞳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噴飛出去的淩宣蘿摔落在地面上……狠狠地摔落……躺在地面上一動也不動地……
“宣蘿——”他痛徹心扉的長嘯深深劃破長空，彈起的身軀顧不得身上的巨痛，也顧不得肇事逃竄的深色轎車，他跟跄地奔向她，無以複加的懊悔也在這一刻緊緊圏死鉗緊住他，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的話，如果……
卻是不可能的……完全的不可能……
于是，他的生命在這一刻起……徹徹底底颠覆了。
好冷！
飒涼刺骨的冷空氣一波接一波的湧來，凍得坐在醫院長廊的我，簡直快瘋狂了。可是，我沒有乞求溫暖的資格，因為已經躺在醫院一個星期卻不見轉醒的淩宣蘿，她所得的苦、吃的罪，一定勝我千倍。
笑了！是抹沒有生命的笑意，思及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簡直膚淺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地步，我好悲哀……
無法否認地，當初決定要強行奪走宣蘿的時候，我是曾經拼命地壓抑住急欲狂竄而出的情潮，我是自欺欺人地把自己搶人舉動定位成是一件有趣的惡作劇上，我是這麽費心地說服着自己，說服自己寇家人是絕對沒有資格坐擁快樂的，誰叫他們曾經聯手起來傷害過一個善良的女人，我的母親。這樣的一個家族，憑什麽能夠稱心如意的生活呢，不許的、也不該，所以報複之情迷亂了我的靈魂，就連罪不及他的寇允侖和那個想與寇氏連成一氣的淩氏家族，都成了我戲耍的對象。
很順利的，前半段的我成功地把兩家人給搞弄得烏煙瘴氣，不得安寧，即使破壞他們的訂婚喜宴仍是摻雜着對宣蘿那隐藏不表的深深情意，但我卻是臨死也不肯承認的呀！是的，設計游戲的人豈可傻得一腳栽進陷阱裏頭去，抽不得身呢，更何況我總是自喻自己是只高揚的飛鷹，這樣潇灑的一個人，有誰可以影響到我。
但……在那一聲轟然巨響之後，我呆了、傻了，楞望着一身天藍禮服，臉色卻蒼白如雪的無辜女孩，我的宣蘿，她就這麽樣靜靜地躺在地面上，樣子仿佛像是睡着了……睡着了……呵！若真能如此，我也是這麽希望的呀，希望一切能夠從頭來。
然而，從她額際上不斷滲出的鮮紅血跡，和那愈漸蒼白的容顏，卻尖銳地提醒我車禍的發生已然是件事實，我抖着，抑不住地抖着……愧疚的情緒更是直劈而來，瞬間，我在戰栗中明白了一件事，我一直忘記的一件事……我，也姓寇，所以當我矢言玩弄寇氏家族成員的同時，也同樣地，得重重擊垮了自己。
“病人醒了。”
十天後，主治醫師傳來了這項令人振奮的好消息，蜂擁擠進病房內的淩、寇兩家人團團圍繞在宣蘿的病床邊，有的喃喃慶幸，有的又哭又笑，配合着籲了一口氣的安然，交織出一副動人的畫面。
而我呢？我只能站在門邊，不敢踏進一步，不敢現身在她面前，一個扛負罪業的惡人，總得等待受害者的召喚，才有那勇氣重新面對她的。
我偷偷地看着她，等着她開口，等待她喚我一聲，如果她能原諒我的話……
終于，她啓開了略帶蒼白的唇瓣，半晌後，她總算緩緩吐出一句話。
“你們是誰？”淩宣蘿，投下了一個令人完全始料未及的答案，當場震傻了所有人。
當醫生重新檢查過後，鄭重地宣布了一件事——她，淩宣蘿，從此失去了記憶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