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死去好了
蘇雪醒的時候，藍焰剛把臉上的紗布纏完，只露出了兩只水亮水亮的眼睛和兩瓣花一樣的嘴唇。
小虱子說：“對不起啊！變了半天才勉強變了個沒有爛肉的，可這臉真沒法看！就跟車禍現場似的，雖然你愛它自然是不嫌棄它，可它這尊嚴上實在也是做不到坦坦蕩蕩面對你，所以包起來真是為了讓你舒服一點，你忍一忍哈。”
蝸牛抖了一抖，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也是沒誰了，光看這眼睛這唇，沒瞎的都不能相信紗布下的臉見不得人吧？
可它不能說話，一說話就怕自己露餡兒了，它可沒小虱子胡扯的本事，只要蘇雪信就行了。
有以前的經驗在，蘇雪倒是萬分相信着能變出個沒有爛肉的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所以也沒有細究，只是莫名有些熟悉感，可這熟悉感也很快被她忽略了，只當是對藍焰的熟悉而已。
“沒關系，這身上挺好。”蘇雪伸手捏了捏藍焰的手臂，結實不粗壯，多好。
“什麽時候醒的？吃過了沒？你餓嗎？”她問，并沒有去看它的眼睛，甚至都沒有去看它的臉。
蘇雪不知道心口堵住的是什麽，總之那種說不清的感覺就是讓她沒辦法去看它的眼睛。
然而藍焰的眼睛卻在追尋着她，她越是沒有看它，它越是追尋着她。
沒有聽到它的回答，蘇雪又問了一次，“你餓不餓？”
藍焰點了點頭，想着她并不能看到，于是說：“餓。”
蘇雪問，“還是薯片嗎？”
“嗯。”它答。
于是蘇雪下了地，從櫥櫃裏拿來了兩桶薯片，還給它打開。
藍焰伸手接過，蘇雪看見它修長而幹淨的手指，像是不真實的油畫般……
明明是有話要說的，明明想問些什麽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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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轉身往廚房走，“我去做飯。”
藍焰剛朝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小虱子跳了起來，低聲道，“肯定是生氣了啊！你瞞着她做了那些！”
蝸牛又鄙視了它一次，“我怎麽沒看出來是生氣？反倒是難過更多點。”
陽臺外的玫瑰精說：“都有啦！又氣又難過的！”
藍焰一時沉默了起來。
一頓飯，蘇雪做了很久，直把個西紅柿剁成了番茄醬，本來是西紅柿炒雞蛋的，可拿雞蛋的時候不知怎的，一怒之下就拿了洋蔥，切切切切，剁剁剁剁，直剁到眼睛睜也睜不開。
那并不是什麽流淚的好借口，誠然電視裏都是騙人的，蘇雪後悔得不行，拼命閉着痛到想挖掉的眼睛，拼命地在水龍頭下洗手，洗得差不多了就忙不疊去洗眼睛，還沒來得及把水澆到眼睛裏，就被抓住了雙手。
“傻不傻？”
她聽到藍焰的聲音，然後，她的眼睛就被它冰涼冰涼的手指撫摩着，輕輕的，柔柔的，像是初春裏葉子上結着的霜。
“睜開看看。”它說。
蘇雪不敢，怕一睜開，就會看見它那雙攝了她心魄的眼睛。
“我包成了這樣，有什麽好怕的？”它的聲音裏有輕輕的笑意。
她還是不敢。
它揉了揉她的頭發，“怕我死掉嗎？”
她猛地睜開眼睛，通紅通紅的。
它又笑了，好像很滿意她憤怒的目光，緩緩地伸手，緩緩地把她摟進懷裏，緩緩地說：“不會的，雖然會有些辛苦，但我不會死掉的，放心吧。”
她一下子箍緊了它的背，“真的？”
“真的。”
“不會被踢了魂魄，不會魂飛魄散嗎？”
“不會。”
“可南宮岩說……”
“聽我的就好，”藍焰吻着她的耳垂打斷她，“他只是在擾亂你，然後，讓你來擾亂我。”
是這樣嗎？真是這樣嗎？蘇雪一顆心亂極了。
“如果我不這麽做，保不住你，你懂嗎？”藍焰的新人身太高大了，她就像是小小的一個被它護在懷裏。
心軟軟地痛着，蘇雪一秒也不想放開它，一秒也不想！
小虱子說：“我要哭了！”
蝸牛狠狠瞪了它一眼，“外面哭去！”
小虱子吧嗒掉了幾滴淚，小爪爪對着戳了戳，“蝸牛，我們這樣幫藍焰撒謊，會不會遭天譴啊！萬一藍焰因為我們撒謊才死掉的，我們一定會遭天譴啊！”
“撒什麽謊！誰撒謊了？我們只是不主動說渡魂丹被拿走了，蘇雪問的時候我們再支吾一下就行了，支吾她還不知道被拿走啊！”
“那她什麽時候才會問啊？”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整天跟她在一起嗎？你找個機會讓她想起來呗！”
“我……這藍焰都醒了，還有我什麽事啊？”小虱子跺了一下爪子。
沒錯！晚上的行動它再也不需要陪着蘇雪了，蘇雪也不用擔心着家裏的藍焰會出什麽事挂掉，兩個人在一起，所向披靡。
蘇雪偶爾在樹的陰影裏看見過南宮岩那雙鬼魅一樣的眼睛，他在陰森什麽呢？她無法像藍焰一樣冷漠無視。
“如果看不順眼，我們現在就可以殺了他。”藍焰的聲音輕輕的，卻在夜色裏讓她一陣發寒。
“算了，”她說，“畢竟是靈鸠山的人，不好交代。”
藍焰沒有說話，摟住蘇雪的肩膀飛上了樹端。
冷風從衣擺的下方吹進來，仿佛穿透了每一塊肌肉，每一根血管，她有些發抖。
“冷嗎？”它抱緊她，一陣又一陣的暖意從它的身體裏傳過來。
“不冷。”她笑，一雙手撩開它的衣服，伸進它的腰間，像烙餅一樣地在那結實的肌肉上反複取暖，她的手一定冰得不成樣子了，強烈的溫度差讓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可她沒有縮回手，好像這點呵護是它應該做的。
它輕笑了起來，把她摟得更緊。
樹葉在腳邊搖搖晃晃，風的速度不穩，樹葉的沙沙聲也斷斷續續的，像是跳動不安的心……
是該問的吧！心裏的疑惑已經像把火在燒，燒得她惶惶不安。
“藍焰。”
“嗯？”
“……”
她叫了它又沉默，手的冰冷已經全數傳給了它，可她依然貪戀着它的溫暖，還恨不能天長地久地貪戀下去。
“周義輝是不是非死不可？”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藍焰摸了摸她的頭發，像是思考了良久，“如果你想讓他活着，那麽，我就讓他活着。”
“你要做什麽？”她猛地從它懷裏擡起頭來，裹滿紗布的臉在夜色下微微有些恐怖，她只凝視着它的眼睛，“如果你要付出什麽代價，那就讓他死去好了！”
藍焰狠狠怔了一下。
蘇雪也狠狠怔了一下，為自己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周義輝是她的朋友，是她最珍惜的朋友，整整陪伴了她一整個童年，她不想看着他去死，可是，如果要用藍焰去換，那麽，她唯有選擇藍焰而放棄他……
她的眼眶痛極了，她的胸口也痛極了，痛到無法呼吸，痛到藍焰低頭印在唇間的吻都覺得是苦的。
“應該去死的那個人是我才對，五千年前的我不該招惹白魇，死了就死了，還要它救什麽呢？”明知道不該這麽說，明知道藍焰那麽努力地在保護她，可她仍然哭着說了，這些話不說則已，一說就像決了堤般蜂擁而至。
藍焰深深地被她這一句話給刺傷了，它不是要聽這些的，如果只是為了聽這些，它何必做了那麽多？有什麽在胸口劇烈起伏着，可它最終，只是輕輕地把她擁入懷裏，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慰般地俯在她耳邊說：“那不關你的事，不準亂想！”
“怎麽不關我的事？就是因為我才發生那麽多事情的！那場大浩劫是因為我！還有現在的妖魔吃人也是因為我！如果你死了，也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你看你……怎麽總在擔心我會死呢？不會的，我答應你，不會的……事情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可怕……我只是給血靈珠換了一個回塔的方式，你知道，你一個凡人之軀承受不住它離開的時刻……”
“我不要你替我灰飛煙滅！”她抱緊了它，聲音狠狠發着抖，“如果一切都是從我開始的，那麽就從我結束好了，我不要你去做那些！不要你成為第二個白魇！”
是的！她不要！她怕死！可如果連女娲那樣的神都是從頭到尾在等着她的灰飛煙滅，那麽她還掙紮什麽呢？不過是還了五千年前欠下的債而已。
“不是那樣的！”藍焰微微喘息，急促的呼吸灼熱地噴在她的頸間，“如果有更好的方式，我們就應該選擇更好的方式不是嗎？我不管血靈珠離開你會怎麽樣，也不管它不離開你又會怎麽樣，我只是想保住你，不管它離開還是不離開，我會在它修複完整的時候渡過來，由我帶回靈鸠山去，只是由我帶回去，沒什麽不同！”
沒什麽不同嗎？真的沒什麽不同嗎？如果可以這樣，那為什麽從一開始就是由她來做這件事情呢？
一定不同的！一定是不同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