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被搶未婚妻的臣子17
朝會如期而來。
封易昨日請了假待在府裏沒去衙門,今天在上朝會的時候,他周圍那幾個禦史臺同僚紛紛向他投來安慰性的目光,趁着早朝沒開始能随意走動之時,有的人還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封易全程面無表情,偶爾扯了扯嘴角當做回應。同僚們當他心底煩悶不高興,也都識趣地沒有去計較。
裴務是武官,在封易隔壁那一列站着,位置比他稍微靠前一些。從背影去看,背脊不像往時那般挺得筆直,隐約有種深受打擊的頹廢感。
不知為何,裴務突然回身往後看了一眼,似乎在尋什麽人,沒尋到就又飛快轉回去了。但在那瞬間,封易還是看清楚了裴務的正臉——滿臉憔悴。
看得出來他這兩日也挺煎熬的。
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封易就默默垂下頭閉目養神,把所有在他和裴務身上打轉的打量眼神屏蔽掉。
這樣的場面一直持續到唐徹出現。
唐徹高坐在龍椅上,冕旒之下的視線忍不住投到封易身上。這回他打量封易的目光着實有些明顯,一些臣子心下暗自嘀咕,陛下難道連臣子的婚事八卦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看來當真不能小瞧了他們陛下的手段啊。
封易低着頭,完全沒注意到上方打量的目光。
而唐徹望着封易,只覺得素來直爽的封郎今日有些異常低沉,眉間似乎帶着幾分郁氣與憔悴。
也是,正常男人遇到這種事情,誰能夠心寬放下。
這麽一想,唐徹又更覺得封易可憐了。
他和裴務認識得還要更早一些,但裴務本人忠君思想濃厚,對唐徹百依百順,這樣的人唐徹身邊多得是也就不夠稀罕了。倒是封易,屢屢上書害他不能出宮,然而……唐徹就是覺得封易這人懂得變通還很有趣,對他自帶濾鏡了。
更何況這件事封易還是受害者,幫理幫親,唐徹都倒在了封易這邊。
大朝會正式開始,待六部尚書分別彙報完事務,唐徹清了清嗓子,沉聲道:“朕昨日巡視宮中,發現禦林軍存在玩忽職守的情況。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禦林軍拱衛皇城,就是這麽回報朕的信任嗎?”
不辨喜怒的聲音在殿內回響,禦林軍總督統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陛下為什麽突然把怒火對準他,但還是連忙出列俯身請罪。
頂着唐徹冷厲的目光,禦林軍總督統心底思索着昨日負責調動皇城禦林軍的人選,那好像是武威侯世子裴務吧。
禦林軍總督統一瞬間明了,這是陛下在借着他敲打武威侯世子啊。
裴務立在朝臣隊列之中,一直低垂着頭,神色不明。
一些消息稍微靈通的人都在彼此交換着眼色,心底通明。
“昨日在玄武門當值的禦林軍全都罰俸三月以儆效尤,若是讓朕發現禦林軍還有玩忽職守的情況,你這個禦林軍總督統興許該退位讓賢了。”滿殿打量目光之中,唐徹的聲音再度響起,看似把這件事輕輕放下,但敲打之意十分明顯。
滿意達成自己的目的,唐徹目光游離落到裴務身上,倒是能看出來裴務的臉色更白了些,然而封易……
唐徹非常想知道,大朝會很催眠嗎?
他剛入殿內時,封易在閉目養神,大朝會都快結束了,封易還在閉目養神……
封家是缺他覺睡了還是怎樣?
稍微走了一會兒神,唐徹這才用眼神示意內侍總管上前宣旨。
臨近年底,官員考核之事已經結束。吏部幹脆趁着準備過年,早早拟了一份升遷名單呈到唐徹面前。
唐徹早就動了要把封易調離禦史臺的念頭,拿到那份升遷名單後大筆一勾,爽快在上面添了封易的名字。
于是,內侍總管尖細起伏的聲音在念那道升遷聖旨時,走神的封易突然從裏面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禦史臺正六品侍禦史封易,考核上上,升至從五品戶部員外郎。”
尚未加冠便已官至從五品,這樣的官職就算是有家世加成,但也能讓不少人為之側目了。
封易自己也有些驚訝,緊閉了很久的眼睛緩緩睜開。
驚訝之後封易也慢慢反應過來。
他太了解唐徹的秉性了,雖然他升了官,但這麽一來,他就要被調離禦史臺了,就不能總是大事小事上書給內閣了。
而這就是唐徹所想要的結果。
然而他們這位陛下是不是忘了——上書規勸帝王可是每個臣子該盡的義務。
無論在不在禦史臺,他都一定會好好履行自己的義務!
宣讀完旨意後,今天的朝會就結束了。封易與同僚一道往外走,沒走幾步封易就被一個人攔住了——是裴務。
近距離看,裴務比封易以為的還要憔悴很多。
下巴的胡茬沒打理好,眼底青黛,嘴唇偏白,與當日在酒樓所見的神采飛揚的年輕将軍相去甚遠。
封易停下腳步,略揚起眉打量着裴務,臉上露出幾分好奇之色,“裴世子尋我何事?”
不少官員都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紛紛轉過頭小聲私語。武威侯一看,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快步邁出去想要把裴務帶走,卻被封易的父親封信一把拉住,“侯爺,年輕人的事情就讓年輕人解決,你我何必摻和,你說是吧。”
武威侯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順從止步了。
“……”裴務抿着唇沉默。
這兩天他也非常不好過,戚若涵被困,他們同游郊外的事情整個帝都上層都傳遍了,待在家中要忍受父親責備的目光,母親歇斯底裏的反對,這讓素來心高氣傲的裴務深深體會到了落差。
臣子無故不得缺席大朝會,裴務今日是做了很多心理準備才來參加大朝會,但來到大朝會後,他要頂着那些打量譏笑的目光,又被唐徹當衆敲打,若不是腦海裏還有一根弦,他很可能會做出什麽失态的舉動。
但這根弦在看到封易與他的同僚有說有笑的一幕時,就斷掉了。
“封易,你又何必咄咄逼人。”裴務沉默片刻,突然開口。
封易覺得好笑,便就笑開了,“裴世子,我若是你口中那種咄咄逼人之人,你今日還敢站在我面前與我說話?難道不是越發理虧嗎?怎麽,看你這理直氣壯的模樣,難道你當真不覺得心虛嗎?”
“我對你神交已久,雖然一文一武交集不深,但也聽過你的名字。只是沒想到,本人不肖傳聞多矣。”
裴務原本臉色發白,被封易這麽一怼,臉色反倒慢慢漲紅起來。封易瞥見他嘴唇微動,先一步補上最後一刀,“我頗為失望。”
轉身揮袖離開。
“封易,你知道何為真心歡喜嗎?你乃世家出身,自當知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一類的詩。我不相信我與戚姑娘的事情沒你封家參與能這麽快傳遍滿帝都城。”裴務突然略提高聲音,神色有些陰沉。
之前他們的說話聲都偏低,周圍人只能隐約聽到幾個音節,但裴務這句話,他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啊……
瞬間,又有竊竊私語聲響起。
封易對裴務的話頗為嗤之以鼻。八卦這種東西,需要他多做什麽手段嗎,當日有那麽多貴族子弟看到他們一馬同游,早早就幫裴務和戚若涵宣揚開了。
更何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我為何不知,《詩經》有教導過你我去追求他人的未婚妻?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是先賢名言嗎?”
裴務身體徹底僵住,而武威侯再也站不住了,一把将封信的手甩開,大步向裴務走過來。
封易瞥見這一幕,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擡步就要往封信走去,卻先一步被一個小內侍攔住,“封大人,陛下有請。”
禦書房裏唐徹正在作畫,等封易行完禮後,唐徹這才緩緩将手中的筆擱下,示意封易在他對面坐下。
“朕聽聞了宮外之事。”唐徹平靜道。
封易平靜颔首。
唐徹上下打量他幾眼,見封易閉口不言,不由微微蹙起眉來,“你就沒有什麽要對朕說的?”
不應該啊,朕升了他的品階,他怎麽這麽無動于衷呢,難道他猜出了朕先前的用意?可朕敲打了裴務又給他升官,難道他沒聯想得更遠些,沒發現朕這是用委婉的手段安慰他?
唐徹頓時有些不滿,封易不關鍵時候精明,關鍵時候糊塗,這如何要得。
“臣多謝陛下。”封易突然起身,俯身拱手行了一禮。
唐徹這才勉強滿意。
封易其實……沒發現唐徹在安慰他,但他了解唐徹的腦回路啊,反正唐徹升了他的官,他道個謝也不吃虧。
待封易又重新坐下,唐徹突然沉聲道:“朕聽聞了太和殿外發生的事情,你在刺激裴務?”
封易心底一個激靈,突然警惕。直到這個時候封易才有種不能完全依賴的感覺。
裏的唐徹經常做些掉智操作,但封易本人進入這個世界以來,他深深感受到了古代世界這些人的手段都不簡單,往近裏說的例子就是封父封母,往遠一些說就是唐徹。
幼年被冊封東宮,少年登基,若是唐徹當真沒有幾把刷子,朝堂會這麽平靜,會不多出幾個因為帝王年幼而産生野心的權臣?
封易低垂下漂亮的眼睛,沒有掩飾,“是,臣與父母已經商議過,想要與戚家姑娘解除婚約。”
唐徹瞥他一眼,臉上帶出些玩味的笑意,“你想刺激裴務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然後你就能掌握主動,以受害者的姿态解除婚約。”
被唐徹這麽一說,倒像是他心機十足一般。然而封易還是坦然笑道:“臣的确是想通過此事解除婚約,但受害者不受害者的,難道在這件事上最無辜的人不是臣嗎?臣不是受害者嗎?難道因為臣刺激了裴務,臣就從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
再說,臣出言刺激裴世子,但若是裴務本人沒有那麽些念想,戚家姑娘能夠安安分分待字閨中,臣所期待的事情還會發生嗎?”
“陛下,這一切都是對方自找的。有沒有我今日之言,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他可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什麽善人,若他當真是個善人,當初也就不會答應系統進入裏改變命運了。
但也正如他所言,一切都是對方自找的煩惱憂愁。
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雖然很多時候是無稽之談,但偶爾也是很有些道理的。
而很快,封易所期待的事情就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