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柳依依的警鐘
墨色的夜霧就似老天爺指縫間漏下來的黑色的沙，絲絲縷縷，如斷了線的珍珠“噗通噗通”跌下。
悄無聲息的，将還浸染在旖旎斜陽霞光裏的四方天地，鋪就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屋檐下的風燈，幽靈一般被安國侯府的下人掌起來。燈光稍弱，弱到被過路的晚風輕輕一拂，就消匿了翩影，若不是房裏的燈火亮若星辰。潋潋光火拉長了從堂前軟塌上倒映下來的身影，如一團黑色的水漬，灘在天青色的地板上。
雌雄難辨的容顏，逆在光火裏，神色晦暗不明。
燈火錯落間，一道墨色的影子悄悄的從門口縫隙擠入，在慕容夜跟前停下，單膝下跪，
“世子爺。”
慕容夜應聲擡頭，眸光灼灼的掠過光火灑在來人身上，劍眉一展，在深眸覆上一層冷意，
“回來了，讓你查的事情，可有什麽進展。”
來人屈着膝，平坦點地。後背挺的筆直，盈盈燭火下，勾勒在慕容夜眼前的流暢線條都更描繪出他的恭敬。低着頭，那人沉穩而恭謹的開口，
“回世子爺話，暮染姑娘自跟那神醫離開後，便一直跟他呆在一處。不曾離開。”
“什麽。”頓覺口渴，慕容夜伸手往一旁木案上，端起一杯茶盞。好沒來得及小飲，因着這話，臉色愕然大變，骨節分明的長指緊緊的捏在茶盞上，幾欲将茶盞捏碎。便是連英俊的容顏上，也山雨欲來般，覆上陰翳，
“她跟池墨在一起，她居然跟池墨一起，她膽敢跟池墨在一起。”來回複喃着那幾句話，暗衛所說的事情，就跟魔咒一樣在慕容夜的腦海中不停的回旋。
忍無可忍，慕容夜将手中捏緊的茶盞，擲落于地。
只見的盈盈燭火下，茶盞在光影中抛開一道明媚的弧線，蜿蜒落地。在一聲清脆的響聲後，成了滿地的狼藉。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案上，慕容夜霍的站起身來，大聲喝道，
“暮染，你真是個不要臉的女人。聽着，你繼續回去，盯着他們，去。”
“是。”被慕容夜的陰冷怒氣所迫，暗衛沉穩的聲音裏，裂開一條縫。仍是恭敬的領下命令，起身彎腰退出門口。
暗衛一走，慕容夜心裏的不痛快越發馳騁的肆虐，大步旋回案臺前，伸手将案臺掀翻在地。仿佛覺得還不夠，慕容夜又折到一旁的桌椅邊，将堂內的桌椅，如數掀翻。一時間，幹淨齊整的廂房，一派狼藉。
在衆人各自的所有所思中，漆黑的夜，總算過去了。
暮染是在第二日太陽下山前，回到侯府。跟上次一樣，池墨将暮染送到城門口。暮染本不願讓池墨送的，可池墨執意，并說即便不送，他與她一處也早被別人所知曉。所以，沒有什麽好隐瞞。若不是不想添麻煩，他還想送她到侯府門口。
池墨那番話，暮染平穩的心跳頓亂了幾分。拼着好大的力氣，才是與池墨作別。
自然，暮染跟池墨一路來的舉動，一五一十，分毫不差的全部落入到慕容夜眼中。
在暮染還在城門口時，慕容夜就已起身，去到暮染房中。
冬天的陽光從敞開的紗窗外透進來，如銀沙瀉地，濺了天青色的地磚零星閃爍。慕容夜倒映其間的倒影，似鋪下來的黑幕，将耀眼的芒遮擋。陰柔的俊顏上流露出來的森冷，生生将好不容易出了冬陽的好天氣，黯淡無光。
“阿竹，我回來了。”暮染清泠的嗓音在人還沒走入房內，先行響起。随日光竄落慕容夜耳膜，将他心底所有的不快，一一勾起。
綠竹就站在慕容夜跟前，看着慕容夜的不悅，戰戰兢兢的小聲回應着暮染，
“姑娘。”一張口，就收到來自慕容夜的嚴厲眸光。綠竹只覺渾身一顫，立馬低着頭，噤了聲。
“阿竹，我……”誤以為綠竹沒有聽清自己的聲音，暮染又喊了一句，腳步堪堪走入門口，驟然停住。輕快的神色在看到坐在自己房裏的慕容夜時，被冰雪頓時凍住。收斂住情緒，暮染緩緩踱步到慕容夜跟前，屈了屈身，
“見過世子爺。”
“哼。”沒讓暮染起身，慕容夜只是冷冷一哼，侮辱性的話語即刻就出口，
“暮染，你還要不要臉。跟一個男人朝夕相對那麽多天，你是有多缺男人。你既然是我安國侯府的人，希望你日後做那些醜事的時候，顧及一下安國侯府的顏面。”
一字一句夾槍帶棒，是慕容夜一如既往的風格。暮染不想辯解，更不想與慕容夜多說，保持着沉默。
可暮染越是什麽也不說，慕容夜心裏就越生氣，音色兀爾提高幾分，
“怎麽，羞愧難當，無話可說了麽？”
“呵呵。”實屬無奈，暮染只能低下頭，微微一嘆，
“話全讓世子爺給說了，暮染還能說什麽呢。自然，是世子爺說什麽，便是什麽。”
“暮染！”暮染眼瞳下的敷衍及嘲諷，在冬陽微照下，使得慕容夜看的格外明白。一雙劍眉，緊緊擰了起來，慕容夜睜大眸子瞪着暮染，一字一句，就跟從嘴裏鑿出來的一樣，
“你是說本世子冤枉了你麽？”
“暮染不敢，世子爺說什麽就是什麽。還請世子爺降罪，暮染甘願領罰。”話說的輕巧，但暮染唇角的輕嘲弧度，将她內心的鄙夷逞露無疑。
慕容夜怒火盛極，“啪”的一下站起身，
“你……”
“夜哥哥。”沒等慕容夜發作，一道堇色身影翩翩袅袅的從門口飄進來。那婀娜妖嬈的身段，儒糯嬌柔的嗓音，除了柳依依還能有誰。
在得到慕容夜去了碧清閣的消息，柳依依是一刻也呆不住，匆匆而來。
近日來，慕容夜一直處在一種深度的暴躁當中。柳依依多方探尋，才是知曉，居然是為了這幾日暮染與池墨呆在一處的緣故。細極思恐，柳依依便再也不能淡定，移着蓮步來到慕容夜身邊，柳依依溫柔一靠，
“夜哥哥，您又欺負暮染姐姐了？”
“哼，是她不知廉恥。”看到柳依依時，慕容夜暴雨欲來的神色，斂了斂，卻仍舊不改自己言辭的刻薄。
“夜哥哥。”柳依依倒是皺了皺眉，聲色傾抖，頗有些為暮染鳴不平的意思，
“您怎麽能這麽說暮染姐姐呢，暮染姐姐跟池墨公子男未婚女未嫁的。待的池墨公子跟暮染姐姐感情深篤，池墨公子上門提親，也是一樁美事不是。”
“她休想。”不待柳依依把話說完，慕容夜就跟一只被踩着尾巴的貓，不顧儀态的大聲叱喝出來。話一出口，才是反應到自己的行為太過過激，急忙改口，
“哼，就她那副尊容，池墨不過是玩玩她罷了。娶她，娶回去放在房裏辟邪麽。”
“不勞世子費心了。”慕容夜這話說的很重，暮染心裏定然不會好受。但她還是忍着，無悲無喜的應慕容夜一句。
着實的沒意思，柳依依又來參合一腳，慕容夜無心再留。斜過暮染幾眼後，自顧起身邁步，
“我們走。”話落，頭也不回的邁出暮染的房門。
雖然後來，慕容夜改了口，但是慕容夜在那一瞬間神色的風雲變幻，還是被柳依依仔細的捕捉到。那些晦澀的不安，鋪天蓋地的，斥滿柳依依心房。路過暮染身旁的時候，柳依依戒備中帶着恨意的眼神，從暮染身上掠過。
分明是一種，惡毒的詛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