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送我一程吧
四更時分，池墨醒了過來。外頭簌簌的一片輕響，窗棂上泛起白光，原來是下雪了。
随意将擱在床榻旁山水畫屏上的外衫披上，池墨踱步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紗窗，冷冷寒意迎面撲來，冷風見縫插針從亵衣領口灌入，親吻着肌膚。凍的人牙根都直直發抖，但池墨仍是不願意合上窗。
天還沒亮，只是雪花鋪了滿地的白，泛起白光。
銀裝素裹起來的天地，也是亮堂堂的。四周很安靜，安靜的可以聽見雪花飄落的聲音。
池墨卻仿佛沒了睡意，靠在窗棂上，看着窗外的飄雪，神思格外清明。
白日裏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只怕這安國侯府，自己是呆不下去了。
安國侯打的什麽主意，池墨隐隐約約能猜到一些，卻猜的不夠明顯。抵在窗沿上，池墨隐隐低笑。
離開安國侯府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舍不得的，唯一的不舍，便是暮染。
想到暮染，池墨不由心中一動。
果然如池墨所想，在第一縷晨光漫過黑暗，照明天地的時候，安國侯身邊最得力的劉伯，親自來敲開了池墨的房門，
“池神醫，侯爺有請。”
有所準備，池墨早就穿戴妥當，拉開房門，池墨跟着劉伯去了安國侯的房裏。
安國侯似乎也一夜沒睡，布滿歲月滄桑的面容裏，落滿灰敗的疲倦。見池墨走來，有意收斂一些，但仍是讓池墨看出不少端倪。直直走到安國侯跟前，池墨擡手抱拳，做了個揖，
“見過侯爺，侯爺臉色不怎麽好，昨夜沒睡好？”
“呵呵。”安國侯乃是三朝元老，什麽樣的場面，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可唯有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讓安國侯由心底生出一團無力。他苦心經營這麽多年，被池墨一攪局，他恍惚生出一番心血，就要付諸東流的惶然感。
這一些，自然是安國侯不能接受的。
尤其是，想起池墨在昨日，故意用言辭激的慕容夜服下解藥那一幕，安國侯就更加的心慌。
他給慕容夜下毒的事情，除了他自己，便是他告訴的慕容夜知道。連暮染，都不清楚。安國侯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是怎麽知道這樁事情的。昨天夜裏，他還特意派人去查了一遭池墨的底細。
但是結果，在安國侯的意料之中，一無所獲。
“不知道侯爺叫在下前來，有何吩咐？”見安國侯陷在自己的神思裏，池墨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悠悠的問着安國侯。
被池墨的聲音拉回神思，安國侯轉回頭，看着池墨。在聰明面前，實在不需要去拐彎抹角，
“多謝公子的出手相救，本侯的身子才能恢複的這麽快。但是近日來，侯府中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流言紛紛而起。所以，為了公子跟小染的清譽，本侯唯有對不住公子，請公子先行離去了。”
“侯爺客氣了。”對于安國侯此舉，池墨早有預料，所以并沒有太多的驚訝。安國侯只是将他攆走，而不是殺了他，已經算是莫大的仁慈。池墨知道淡淡的笑了笑，就将安國侯的話應承下來，
“侯爺放心，池墨明白，池墨今日告辭。”
“多謝公子諒解，那本侯就不送公子了。”見池墨應的這麽爽快，安國侯心裏反而不安。但話已經說出口，斷然沒有收回的道理，只能順着繼續往下說。
“告辭。”不再多留，池墨起身走出了安國侯的房門。
出了軒轅閣，池墨一路往東，來到暮染的碧清閣。
暮染剛剛起身，正在院子裏練劍，看見池墨走過來，将手中的長劍一收，迎了過去，
“池墨，早。你怎麽來了？”
“嗯。”颔了颔首，池墨停下腳步，隔着蒙蒙的天光望着暮染。許久，才開口，
“暮染，我要走了。”
“走？”這個消息，讓暮染很是意外，神色凝了凝，暮染不解的開口，
“為什麽要走，侯爺的身子不是還沒好麽。你若是走了，那……”盡管暮染說的再多，她心裏也清楚，不過是尋個理由讓池墨留下。
明白暮染的意思，池墨臉上笑意未退，繼續道，
“是侯爺的意思。”
“怎麽可能。”難以置信，暮染脫口而出。想了想，暮染在心裏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到底是不甘心，邁開步子，道，
“不行，我去找侯爺，我去跟他說。眼下這個時候，你怎麽能走呢，你不能走。”
“暮染。”沒等暮染走出院子，池墨一下子将她拉了回來。說實話，暮染的這反應，讓池墨非常的開心。但是，安國侯的意思，絕不是暮染輕易就能改變的。何況，池墨也不忍心，讓暮染在侯府的處境更加為難，便是道，
“好了，什麽都別說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如今侯爺的身子已經大好，我就是再留下來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反而會惹來非議。所以，我離開是最好的。”
“池墨。”聽明白池墨話裏的意思，暮染隐隐有些悲傷，
“對不起池墨，我又連累你了。”池墨每一次總是救她于危難之中，可她每次，都給池墨帶了麻煩。對此，暮染滿心的過意不去。
“也許，這就是我們的緣分吧。”沒有暮染想的那麽多，池墨反而覺得遇見暮染，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狹長的鳳眼，微微眯了起來，漆黑的眸子裏流潋過柔軟。頓了頓，池墨突然開口，
“暮染，你看，前些日子你回京城的時候，是我送你回來的。如今，我要離開京城，不如你送我一程吧。不然，我一個人孤單單的走，着實沒個意思。”
池墨幫了暮染難免多，莫說是讓暮染送他，就是讓暮染赴湯蹈火，暮染也是在所不惜的。當下，暮染就答應下來，
“好，那你什麽時候走？”
“現在就走。”池墨答。
“行，那我們走吧。”接着池墨的話，暮染将手中的劍收回到劍鞘裏，放置一旁。
暮染又是回身去跟綠竹說了一聲，才跟着池墨，出了安國侯府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