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運氣 (1)
就在那片刻之間,雲袅袅伸手,急如閃電。
小偷的武功可以不強大,但是小偷的出手肯定精準!
就在雲袅袅伸手的時候,一支箭,一支已經開槽的箭,驀然穿越了厚厚的馬車鐵板,出現在雲袅袅的手中!
箭簇的角度略略有些偏斜,它對準的方向,正是皇帝陛下!
幸運的是,這支箭現在在雲袅袅手中。
箭镞經過了厚厚的馬車鐵皮車廂阻攔,力量已經減緩;但是那種力量依然極大。雲袅袅的身子被震得抖了一抖,卻終于将箭镞牢牢捏住!
一震之力,讓雲袅袅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朱瀚急聲叫道:“皇上,卧倒!”
皇帝陛下雙目圓睜,大聲笑道:“好好好,芊芊,你是巾帼英雄!”
雲袅袅扔下了手中的箭镞,果斷地再度伸手!
抓向剛才被射出來的孔洞!
雲袅袅這一伸手,一支箭立即出現在雲袅袅的手中!
一支一模一樣的箭镞,穿過第一支箭射出的孔洞,射向馬車!
方才那支箭,雲袅袅抓住了。這一回,卻是不一樣!
因為第二支箭,沒有經歷車廂鐵板的阻力!它的力量,不知大了多少!
雲袅袅雖然抓住了那支箭,但是那支箭帶起的巨大力量,卻使雲袅袅整個人,帶着那支箭,向側前方跌倒!
側前方坐着一個人,是皇帝陛下!
雲袅袅手中的箭镞,紮向皇帝陛下!
就在那瞬間,朱瀚伸手!他從雲袅袅的對面撲過來,将雲袅袅整個都抱住!
朱瀚将雲袅袅整個抱住,将雲袅袅撲倒在車廂地上,雲袅袅手中的利箭,硬生生地改變了一個方向,狠狠地紮進了車廂的地板!
那個片刻很短,那個片刻也很長。雲袅袅聽見了朱瀚的心跳,強大有力的聲音,一共三下。心有略略的失神。
朱瀚一躍而起。雲袅袅豎起耳朵,外面響起侍衛們兵戈交擊的聲音。
朱瀚急速說道:“皇上,我們趕緊回宮!對方……有千鈞弩!”
能在這樣的鐵皮車廂上射出一個孔洞,不是普通的箭镞,肯定是千鈞弩,需要三個人同時啓動的千鈞弩!
皇帝淡淡笑道:“放心,千鈞弩只能接連兩發,兩發既然不能得手,侍衛們一定将他們絞殺了。”
雲袅袅這才注意到,從刺殺開始到現在,皇帝坐在馬車上的姿勢,似乎一點都沒有變過!
這種心理素質讓雲袅袅大為佩服,當下也沒肝沒肺地将剛才的事兒扔到一邊,笑着說道:“箭镞射過來的方向是東南,那是從屋檐上方射過來的?也虧得他們,這麽大熱天,在屋脊上待了這麽久……”
朱瀚卻是對雲袅袅說道:“将掌心張開來看看!”
雲袅袅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不由得一聲驚呼,苦着臉說道:“痛!”
原來第二支箭破空而來,力量極大,雲袅袅的手掌竟然因此被磨破,血肉模糊!
朱瀚急聲說道:“快包紮起來!”
皇帝卻說道:“伸過來給朕看看!裏面有沒有紮進竹刺?”
雲袅袅抽着冷氣,連連擺手說道:“皮破了而已,沒事沒事,沒紮進東西……”試着彎曲了一下手掌,說道,“是沒有紮進東西,沒事得不能再沒事了……”
皇帝眉頭皺起來,說道:“別逞強。”掀開簾子,對外面問道,“誰有好的金瘡藥?”
雲袅袅一聲驚呼:“皇上,您瘋了!”朱瀚也忙一把将簾子放下來。
皇帝溫和地笑了笑,說道:“沒事。讓兩支箭射進車廂,他們已經是渎職。如果這麽長時間還不能解決刺客,那更是渎職得不能再渎職了……”
“渎職得不能再渎職?”聽着皇帝那輕松的口氣,朱瀚忍不住看了雲袅袅一眼。後者卻是愁眉苦臉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沒有注意到朱瀚那異樣的眼神。
外面果然傳來侍衛的回答:“皇上,有金瘡藥。除了一人逃走之外,其餘的刺客都已經清理幹淨。”
一個小瓶子被送進來,朱瀚忙一把抓着,打開聞了聞,說道:“果然是好的。”當下就要給雲袅袅包紮上。皇帝說:“你毛手毛腳,朕親自來。”
雲袅袅忙一縮手,說道:“皇上,您是萬乘之尊,您親自給我包紮手掌,我生受不起,據說受了不該受的玩意,會減壽的,我還想活長命一點呢,所以您還是別來吧,讓他給我來……”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你想要長命?放心,你會很長命的,朕相信!”
“皇上您說我很長命?”雲袅袅笑成了一朵花兒,“那謝謝皇上啦……據說皇上的話是金口玉言,百靈百驗,有您這句話,奴婢肯定長壽……”
皇帝繼續哈哈大笑,說道:“民間有一句老話,叫作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你肯定能活一千歲,用不着朕金口玉言!”
說話的工夫,朱瀚已經動手,給雲袅袅包紮。手上沒有合适的東西,順手就從懷中摸出了一條手絹,給雲袅袅裹上了。
“皇上,您說我是禍害!”雲袅袅手上吃痛,于是眼淚汪汪,委屈無比,“奴婢知道,奴婢是不大懂事,奴婢老是鬧笑話,但是奴婢覺得,奴婢的心是挺好的,奴婢不是禍害……”
“哈哈,朕果然說錯了,你不是禍害,你是朕命中的福星!”皇帝笑着吩咐朱瀚,“給朕記着,等下回宮,就吩咐禦作間給芊芊做一面金牌,上面刻‘福星’二字,就讓芊芊挂在脖子上!”
“金牌?”雲袅袅大喜,忙問道,“皇上禦賜的金牌,不會太小吧?太小了,上面的字就不顯眼,人家看不清楚哪!”
朱瀚再也忍不住,揉着肚子笑起來。皇帝也是笑得前俯後仰。雲袅袅狠狠地瞪了朱瀚一眼,繼續撒嬌耍賴:“皇上……那麽大的金牌,制作的成本也很吓人,不如折算成金子,賞給奴婢如何?奴婢現在想想,挂着一個大金牌,沉甸甸的,累壞了脖子!”
皇帝與朱瀚,好不容易止住笑,現在聽雲袅袅這麽一說,又是克制不住。好在外面已經傳來了侍衛的禀告聲:“道路已經清理,請皇上回宮。”
馬車辚辚,緩緩啓動。經歷了這麽一出,雲袅袅的逃離大計算是徹底落空,但是雲袅袅也沒法郁悶。
皇帝笑着看着雲袅袅,說道:“朕的福星,朕且問你,你怎麽能這麽準确地辨認出對面箭的方位?若是遲了一步,朕就危險了!你練過武藝?”
皇帝若無其事地問出這句話,但是眼睛卻是緊緊地盯在雲袅袅的臉上!
朱瀚的眼睛,也落在雲袅袅的臉上!
雲袅袅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今天救了皇帝,但皇帝卻是因此起疑心了!
“練過武藝?”雲袅袅迷惘地搖搖頭,說道,“皇上,奴婢家裏窮,沒有練過武!我家隔壁的大山,倒是練過武的,他後來去做了镖師。但是練武不合算,練武要很多很多錢,還要天天買肉吃!就是最便宜的豬下水,也要十五文錢一斤啊,普通人家怎麽買得起!而且練武會将胳膊腿腳練粗了,那到時候就嫁不出去了!我們村子裏,有錢人家的女孩子,會送去學繡花,學做針線,但是學練武,真的沒有!”
感謝雲袅袅的師傅,本身學藝不精,所以也沒有在武術上下功夫操練雲袅袅。又加上長期的營養不良,只是最近才好一點;所以雲袅袅整體來說還是細胳膊細腿,瘦削程度,堪比麻稈。
總之,看雲袅袅現在這個模樣,絕對不像是有武藝的樣子。
雲袅袅叽叽呱呱一大堆,細節無比真實,打算轉移皇帝的視線。但是關鍵的問題,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但是雲袅袅的打算完全落空了,皇帝哈哈一笑,說道:“你這細胳膊細腿,整個身材看起來,就像是狗尾巴草似的,的确是沒練過武藝。但是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怎麽知道刺客的箭镞,會從那個孔洞射進來?”
皇帝的目光炯炯,并不打算放過雲袅袅。
雲袅袅暗叫了一聲苦也,腦子急速轉動,臉上卻是愁眉苦臉:“皇上……這挺羞人的,能不能不說?”
皇帝哈哈一笑,說道:“再羞人也要說!”神色非常溫和,但是內中的意思,卻是不容抗拒!
“好,我說!皇上您一定不能笑!”雲袅袅端着無比悲壯的神色,用非常嚴肅的口吻告訴,“皇上,奴婢是神偷門的第七十八代傳人。奴婢的師傅是第七十七代傳人。奴婢從小就被師傅收養,接受了神偷門最嚴苛的訓練。奴婢師傅曾經将我關在最臭最臭的茅房裏,蒙上奴婢的雙眼,要奴婢聽聲音數出茅房裏的蒼蠅數量,一個時辰之內報上答案,誤差絕對不能超過三只……否則就不許吃晚飯!皇上,所以奴婢的耳力驚人,這全都是神偷門的基本功啊,皇上!”
雲袅袅說的是實話嗎?實話。但是當她用極度誇張的口氣将實話說出來的時候,有人會信嗎?沒人會信!
雖然這個原因很合理,但是在這樣的場合下用這樣的口氣回答,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皇宮之中有雲袅袅的檔案,她是莫家宗族裏的一個普通農家女,見識淺薄,沒有知識,被後娘虐待!之前雲袅袅的表現,與莫芊芊的身份完全吻合,所以皇帝也好,朱瀚也好,都沒有懷疑這個莫芊芊已經被替換!
再說了,即便莫芊芊被替換了,這個冒充者,會直接說出來嗎?
不會!
鑒于雲袅袅嘴上經常跑馬的這一事實基礎,皇帝與朱瀚,第一時間就認定,雲袅袅這是在開玩笑!
皇帝與朱瀚都是禁不住哈哈笑起來,笑完了,皇帝才喘着氣說出了一句:“也就你才能想出這麽惡心的訓練法子!”
“奴婢說的都是真話啊,皇上。”雲袅袅委屈地扁着嘴巴,“我都說真話了你們還不相信……”
這下卻是朱瀚忍不住了,當下忍笑說道:“你還來!皇上要聽真話呢,你還要繼續逗笑!”
“真話……”雲袅袅愁眉苦臉,“皇上,您确定一定要聽真話?”
“朕當然要聽真話!”皇帝滿臉都是笑容,實在沒有多大的威懾力,“否則朕就治你的罪!”
“可是皇上……我真的說出來了,皇上您肯定笑話我……”好在這麽一打岔,雲袅袅已經想出措辭來了,不管是否合理,現在這個情況下,就是它了!
“朕不笑話你!”皇帝急忙保證,信誓旦旦的樣子。
“我也不笑話你!”朱瀚也急忙說話,也是信誓旦旦的樣子。
“第一支箭來的時候,我……是想打蚊子。”雲袅袅委屈地指着車廂壁上的裝飾,“從我坐着的這個角度看去,我将那個花紋看作了一只蚊子。我想不能讓蚊子驚擾了皇上,于是就想輕手輕腳将蚊子打死……但是我才将手捂上去,我的虎口就出現了一支箭……”
“蚊子?那個角度看去,蚊子?”皇帝側過身子看了看那個花紋,哈哈大笑,說道,“的确有幾分像!但是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我看見了啊,皇上。”雲袅袅指着車廂上的小洞,“我清楚地看見小洞猛然變暗,再一看,乖乖不得了,箭!于是就撲上去抓了……”雲袅袅攤開自己的手掌,眼中含淚,可憐兮兮地說道,“可是,皇上,您看……我這輩子也不知道,箭射過來的力量會這麽大,如果知道會這樣,說不定我就不敢了……”
皇帝看着雲袅袅的手,眼睛裏掠過一絲憐愛的神色,說道:“芊芊,你真的是朕命中的福星!只是想要打蚊子,竟然就讓人家的千鈞弩失效!而第二次……你竟然是有膽有識了!”輕輕握着雲袅袅的指間,說道:“朕的後宮之中,極少有女子如你這般出色!”
雲袅袅不好意思地扭動了一下身子,說道:“一般一般了……沒啥……”
皇帝的神色非常溫柔,看着雲袅袅,說道:“回去之後安心等待,朕定然不會負了你。”
朱瀚聽着皇帝的口氣,臉色突然之間變得非常難看。他轉過臉,看着外面。
“皇上……”皇帝突然之間變得非常溫柔的口氣讓雲袅袅渾身不自在,她扭了扭身子,傻傻地問道,“皇上會賞賜我很多金子嗎?還是……皇上要放我出宮?”
即便再傻,雲袅袅也知道,今天自己可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正是與皇帝讨價還價的大好時機!說不定皇帝願意放自己出宮呢?
至于皇帝眼中的憐愛,請原諒雲袅袅,從小粗枝大葉的姑娘,實在聽不出人家言語之中的小暧昧!
雲袅袅的情商值是負數,這實在怪不得她。
聽“放我出宮”四個字,朱瀚的眼睛竟然放光。他不敢轉過視線暴露自己的情緒,只能若無其事地看着外面,但是兩只耳朵卻是豎了起來。
“放你出宮?”皇帝看着雲袅袅,一時半會兒竟然反應不過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雲袅袅,“你想要出宮?你覺得皇宮不好?”
“不不不,皇宮很好。”皇帝面前,雲袅袅哪敢說皇宮不好?她很努力地皺着眉頭,想着自己的措辭,“皇宮裏能吃飽,嗯,雖然聽碧桐說,小宮女平時只能吃八分飽,做錯了事情還要餓飯,但是與外面長年餓肚子相比較而言,皇宮裏已經很好了。還有,皇宮裏,一年四季都能發衣裳,這個也很好!”
“皇宮裏,能吃飽,能穿暖,這個很好?”皇帝聲音輕輕的,眼睛裏裝滿了憐惜,“芊芊……你之前過的,竟然是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莫家是大戶……”
“……但是……皇上,有一點不好,那就是皇宮裏的人笑得都很假,我還聽說我得到皇上的寵愛會有很多人嫉妒,說不定就會算計我……皇上,我……還是想出宮!”
“很多人會嫉妒?有人會算計你?”皇帝的臉色冷下來,随即又放溫柔了,對雲袅袅說道,“你放心,有朕在,誰敢算計你?誰敢算計你,你與朕說,朕一定好好地收拾她!你是朕的福星,朕會一輩子護着你!”
“皇上……”雲袅袅還想說話,卻見皇帝的臉色不是很好,于是只能讷讷地住嘴,說道,“謝皇上。”
朱瀚收回了看着外面的目光,不知怎麽的,心情有些抑郁,就像是一朵陰雲遮住了日光。
說話之間,一群人已經到了禦馬監。皇帝吩咐太監護送雲袅袅回太平宮,臨別的時候又對雲袅袅說道:“你且安心回去,朕先忙完這些瑣事,等個好日子,定然有賞賜給你。”
給賞賜還要好日子?雲袅袅心中有些不樂意了。橫豎不過就是一些金子銀子衣服綢緞之類的玩意,還要挑選好日子?
雲袅袅很快就做出了判斷:皇帝這是小氣!
于是,雲袅袅扁扁嘴巴,說道:“皇上,沒事兒,這也是小事,身為奴婢,為皇上赴湯蹈火,那是分所應當。您只要賞賜好一點的金瘡藥就成了,奴婢不愛留下傷疤……”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放心,朕派禦醫每天來給你檢查,給你用最好的金瘡藥!”
雲袅袅包着手回到太平宮,太平宮一陣雞飛狗跳。雲袅袅只輕描淡寫地說是自己摔傷,于是蓮妃好一陣埋怨。因為作為皇帝的女人,手漂亮與否也很關鍵!
不過埋怨歸埋怨,蓮妃還是趕緊找金瘡藥。不過還沒有拿出金瘡藥,皇帝派遣的禦醫就到了,而且是皇宮中最厲害的禦醫。倒是讓太平宮的人好生欣喜。
于是太平宮門庭若市。各宮的嫔妃,紛紛上門看望傷號,送來的各色禮品,讓雲袅袅笑得合不攏嘴。于是雲袅袅就吩咐禦醫,将她的手包紮得再龐大一些,以取得更好的視覺效果,騙取更多的同情分。但是包裝的效果好像不是很明顯,也不知是什麽原因。
只是讓蓮妃有些焦躁的是,半個月過去了,皇帝經常來,每次都與雲袅袅說兩句笑話,但是卻一直沒有說起給雲袅袅冊封的事情。雖然蓮妃也曾想辦法婉轉提醒,但皇帝不知是遲鈍還是什麽原因,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蓮妃自己卻是實打實地受到了不少好處。
這天卻是收到了雲妃的邀請,卻是雲妃四十歲生辰到了,請蓮妃與雲袅袅,前往端陽宮參加壽宴。前來送帖子的宮女,聲音爽爽利利:“回蓮妃娘娘,我們端陽宮麗嫔有喜,這是第一喜事;我們娘娘壽辰,是第二喜事。雙喜臨門,所以娘娘想要與宮中的各位娘娘同樂一番,讓後宮的各位娘娘也沾點喜氣,這也算是一番好意,還望娘娘不要推辭才好。後宮之中,只要有名分的娘娘,我們娘娘都邀請過了;皇上也答應到時候會駕臨。”
蓮妃呵呵一笑,說道:“這等湊熱鬧的事情,我怎麽會不去?只是煩惱送什麽禮品才好。畢竟太平宮是小地方,你們娘娘是開了大眼界的,送少了恐怕惹人笑話,送多了,我太平宮也舍不得呢!”
那宮女笑:“我們娘娘說了,娘娘只要人來了就好,何必在意那些禮節。”
蓮妃又說了兩句笑話,包了十兩銀子的紅包,将那宮女給打發走了。
那宮女離開,蓮妃就恨恨地将請帖扔一邊,冷笑說道:“是自己宮殿裏的宮女懷孕,又不是自己懷孕!猖狂什麽?再說了,懷孕而已,能不能生出來還不知道呢!即便生出來了,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即便是男兒,将來是怎樣一個命,還不知道呢!小小一個宮女,敢這樣與我說話!”
琥珀站在一邊,向蓮妃請示:“娘娘,我們給準備什麽禮物才好?”
蓮妃咬牙說道:“方才那個宮女不是說了嗎?人去就好,禮節随意!本宮也是一個賢妃,與她也是平起平坐的,本宮就是不送禮,她又能怎樣?随便包一百兩銀子的紅包就好……至于芊芊,就幫她準備十兩銀子的紅包!”
雲袅袅在一邊,怯生生地問道:“琥珀姐姐,你地方有沒有十兩銀子一個的大元寶?我地方最近倒是收了不少銀子,只是大個的有二十兩五十兩,其餘的全都是碎的……”
琥珀微微一笑,說道:“娘娘,雖然說咱們要寒碜雲妃,但是雲妃那宮女說,皇上也要到場。只送銀子,只恐雲妃上皇上那兒說笑話。不如送幾匹上好的繡花蜀錦過去,也值個差不多一百兩銀子。至于十三小姐,她現在沒有名分,送什麽都不打緊。奴婢那兒有剛做好的孩兒衣服,原本是想要借着夫人進宮的機會帶出去給奴婢嫂子的,但是奴婢嫂子的孩兒沒了,那衣服暫且也派不上用場。就先拿來給十三小姐用吧。”琥珀原本是蓮妃娘家的丫鬟,所以對蓮妃十分貼心,蓮妃對她也與其他人不同。
聽聞琥珀這麽說話,蓮妃鼻子哼了哼,說道:“就這樣吧。不過你做了老大的功夫,就這樣便宜了那個下賤宮女,本宮心中不甚快活。”
雲袅袅忙對琥珀說道:“琥珀姐姐,那衣服布料多少錢,我拿錢給你。”
琥珀笑道:“算什麽錢!本來是給農家小子穿的衣服,上面也繡不了高貴的物事,布料也就是普通的碎布。你要給錢,給我一百個錢也就成了。”
蓮妃笑着說道:“好,一百個錢,你自己從公中的賬目裏除去!那個下賤宮女的孩兒,穿的衣服,值個一百錢,也就差不離了!”
幾個人都是笑。
轉眼到了次日。蓮妃一早起來,給雲袅袅細細打扮了。雲袅袅手上的傷已經大好,只留下淡淡的幾個紅印子,多抹了一點粉,也就對雲袅袅的形象沒有任何影響了。各種手段都用上,将雲袅袅裝扮得端麗無比。
雲袅袅雖然對頭上的一堆金子寶石的安全問題非常緊張,但是也沒有辦法反對。只覺得頭上沉重無比,渾身不自在,勉力擡起頭,跟着蓮妃走路。
頭上的珍珠發出細碎的響聲,雲袅袅走幾步,就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腦袋。
琥珀輕輕地拉着雲袅袅的衣襟,雲袅袅驚疑地回頭。琥珀指着自己的頭,低聲說道:“十三小姐,您可是頭癢?您可得熬一熬,不然就亂了發髻了。”
雲袅袅忙搖頭,但是才搖了一下,就硬生生地憋住,笑話,萬一将頭上的簪子甩下來,砸爛了怎麽辦?“不癢,你放心。”
“那……您為什麽老是拿手去摸發髻?”琥珀有些詫異。
“琥珀姐姐……嘿嘿,那是因為我怕碧桐步搖掉了嘛。姐姐給我的東西,等下要還給姐姐的,如果真的掉了,我就還不起了……”雲袅袅笑得很不好意思。
這下子,走在前面的蓮妃也聽見了,忍不住笑着回頭,手指點着雲袅袅的額頭:“好一個鐵公雞,吝啬鬼!這些天你也收了不少好東西啊,姐姐對你也不算小氣!用得着吝啬成這樣嗎?居然拿話來擠兌姐姐,跟姐姐要東西!好了,姐姐答應你!這串碧桐步搖,就送你了!”
“哦,太好了!”雲袅袅歡喜拍掌,又怯生生地問,“那頭上這根碧玉簪呢?還有珍珠耳墜呢?”
“全都送給你!”蓮妃恨得牙癢癢,“所以,擡頭挺胸,該怎麽走路就怎麽走路,等下去了端陽宮,不能鬧笑話!”
“全都送我?姐姐,太好了!”得到這個消息,雲袅袅實在有些歡喜,于是就一躍而起。
于是悲劇了。
頭上的珍珠步搖,本來是插得挺堅實的;但是雲袅袅一摸兩摸,漸漸地将步搖給摸松了。現在她猛力一跳,步搖就掉下來了。
現在一行人正走在禦花園中,走在石子路上。雲袅袅眼疾手快,一把抓向掉下來的珍珠步搖。
步搖是抓住了。
但是用力過猛,步搖……散了!
用絲線綴着的珍珠,叮叮當當掉了一地。有幾顆在石子路上蹦跳着,直接往邊上草叢裏去了。
一群人目瞪口呆。随行的琥珀,忙彎腰去撿珍珠。蓮妃狠狠地盯了雲袅袅一眼,說道:“再胡鬧,就不用去了!這根步搖,我收回去了!”接過殘餘零件,對琥珀說道:“将我頭上的翠翹小心拔下來,先給十三小姐用上!”瞪了雲袅袅一眼,說道:“這支翠翹,還是我的!等下還我!”
雲袅袅忙答應了。
緊趕慢趕,一行人終于到了端陽宮。
端陽宮已經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雲妃坐在主位上,邊上立着一群侍女。雲袅袅眼睛很亮,很快就看見,那個游紫憐,就在其中!禦膳房那麽多事兒,本來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立馬有了結論了。不過呢,大人有大量,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雲袅袅淡淡地瞟了一眼,選擇無視。
雲袅袅與琥珀上前拜壽了,蓮妃也上前行禮。雲妃笑成了一朵花兒,說道:“妹妹,人來即可,帶什麽東西鬧什麽笑話呢!因為最近的喜事,皇上也着實給我端陽宮不少賞賜,布料綢緞啥的,也着實不缺。等下還是拿回去吧,你太平宮卻是用得着。至于芊芊妹妹,你卻是有心了,只是今天是本宮生辰,你卻是給麗嫔妹妹送禮,這是何意?”
說着話,雲妃就用帕子捂着嘴巴,誇張地笑起來。邊上的一群嫔妃宮女,全都做微笑狀。
之所以不放聲大笑,那是有理由的。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皇宮中的兩大巨頭即将面對面開火,我們能不收斂一點嗎?
看着一群人嘲笑的神态,雲袅袅恨得牙癢癢。非常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頭,臉色緋紅,很認真地問雲妃:“雲妃娘娘,不是您懷孕了嗎?我曾經聽鄉下的老人們說,女子四十歲懷孕是極為難得的,尤其是生頭胎。弄不好就一屍兩命呢!所以我就緊趕慢趕做了一套小衣服,雖然做工粗糙了一點,但是畢竟是我對雲妃娘娘祝福的一番心意不是?哪裏知道竟然不是雲妃娘娘懷孕,是麗嫔姐姐懷孕!弄錯了,是我的錯!娘娘不要怪罪……我馬上去換一樣禮物……”
雲妃笑着搖頭,說道:“別的禮物也罷了,本宮還差你這麽一兩樣禮物不成?你這孩子忘性倒是很大,前些天麗嫔懷孕,你不是代表你姐姐前來送禮的嗎?”
“原來是同一回事啊!”雲袅袅做恍然大悟狀,說道,“娘娘啊,這其實也怪不得奴婢,您端陽宮這麽張燈結彩,娘娘您又一個勁地叫雙喜臨門,奴婢想您這麽高興、這麽得意,定然是您又懷孕了,才趕工做了一套衣服!卻不想是會錯了意,您竟然是幫着麗嫔娘娘高興!”
雲袅袅的話裏其實就一個意思:既然不是你懷孕,你得意個什麽?
聽明白了雲袅袅的話,雲妃的臉頓時一片鐵青。
雲袅袅又怯生生地說道:“娘娘,今後您碰到這樣的事兒,您一定要分成兩次操辦。多花一次請客的錢,卻能讓大家明明白白地送兩次禮!請一次客多少錢?一桌子二十兩銀子頂天了。人家送禮能收入多少?少一點,一人五兩十兩的,一桌子八個人,也能收個四五十兩,算起來,那還淨賺三十兩!更何況有些娘娘生性大方,一送禮就是百八十兩,兩三百兩,這個賺頭就更大了。而且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哪份禮物送給誰也分得明白,像奴婢一般蠢笨的人,也不至于鬧了這麽大的一個笑話……”
雲袅袅的本事,就是裝無辜,裝善良,裝文弱。對于這個雲妃,雲袅袅是恨得咬牙切齒了。當初宮女訓練,死命折騰自己的兩個嬷嬷,不是受了雲妃的指使?此後還有游紫憐!
別以為雲袅袅不知道!
所以,雲袅袅已經将雲妃列入仇敵名單,撿着機會,決不放棄!
于是雲袅袅怯生生的,卻是非常流利地将一番話說出了口!明着訴委屈,提建議,實際上卻是指責雲妃借着壽辰斂財!
雲妃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偏生不能跳腳大罵。
蓮妃莞爾,但是依然能保持良好的風度;琥珀就不能了,她只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預防着自己撲哧笑出來。
“撲哧”一聲響起,卻是雲妃身後一個嫔妃,終于忍不住了,失聲笑出來。就像是拔出了一個瓶塞子一般,笑聲傾瀉而出,接二連三地在端陽宮門口響起。
雲妃這些年主管着後宮,但畢竟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後娘娘,後宮之中,不吃雲妃那一套的人,也不在少數。這下有人帶頭,于是很多人抓着機會放肆了一次。
蓮妃莞爾,搖搖頭,說道:“姐姐切勿責怪,我這個妹妹,向來大大咧咧,口無遮攔,在皇上面前也是如此。幸好皇上大人大量,不與她計較!雲妃姐姐,您也是大人大量的,是吧?”
雲妃只能鐵青着臉,點頭,說道:“大家既然來了,那就請入席吧!”
雲袅袅嘻嘻笑道:“姐姐,我說了吧?宰相肚子裏能撐船,雲妃娘娘啊,絕對不會在意!如果不是這樣,後宮這麽多娘娘,怎麽都會對雲妃娘娘十分服氣呢?”接着又是讨好地對雲妃一笑,說道:“娘娘,是吧?”
對着雲袅袅那天真純潔的笑臉,雲妃很想摔盆子砸碗洩憤,但是——面前這個,卻是皇帝的新寵!
于是掙紮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溫和地說道:“是啊,本宮少說也是六宮之主,身負着皇上管理後宮的重托,怎麽會與你一個小孩子計較呢?”
雲袅袅喜滋滋地看着蓮妃,說道:“姐姐,您看,雲妃娘娘果然大量!您不用為我擔心了吧!即便說錯話闖了禍,雲妃娘娘也會包容我!我是小孩子呢!”
蓮妃笑了笑,說道:“雖然如此,你也要盡量克制一些,多吃飯,少說話,免得不小心又說錯話,惹人生氣!”
兩人一唱一和,雲妃在前面,只當作沒聽見。倒是走在後面的一群嫔妃,忍不住面上莞爾。
端陽宮宮苑規模比太平宮略大一些,雲妃就将西殿做了飯廳。現在飯廳之中,已經開了七桌席面。前面五張桌子都是方桌,後面兩桌卻是圓桌。最上首一個位置上擺着龍椅,自然是留給皇帝的;雲妃安排蓮妃坐在皇帝位置的左手邊上,自己坐在皇帝位置的右手邊上,笑着說道:“皇上說了,如果他一早就來了,未免會讓我們吃得不盡興,不如晚一些來好。皇上如此恩寵,本宮再堅持就是矯情,所以各位姐妹,請入席吧!”
皇帝的嫔妃人數不算太多,誰的位分高,誰最近得寵愛,大家心中都有數,各自按着規則入席。唯一例外的是王麗嫔,她雖然地位不高,但是最近肚子裏懷了龍子,母以子貴,身份又是不同。因此雲妃安排王麗嫔在自己的邊上坐下了。
每個嫔妃都帶了貼身宮女,這些宮女,很自然地集中在後面兩張圓桌邊上。圓桌邊上擺滿了小方凳。雲袅袅就與琥珀一起,往宮女桌子裏擠。
卻聽上面雲妃傳喚:“芊芊姑娘,上這邊來。”
“上這邊來?”雲袅袅眼睛看着雲妃,卻見雲妃眼睛裏滿是溫和的笑意。“芊芊姑娘,照着職位,你現在還是宮女,但你卻是皇上都喜歡的人呢!……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