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纨绔公子(一)
時下正值春日,錦城也是一派好春色。
陽光穿過兩岸垂髫的水柳,照在河裏,波光粼粼。
剛剛度過嚴寒的冬日,春日的陽光并不如同夏日的光線那樣毒辣,倒照得人十分憊懶。
河裏更是有不少春游的畫船。
即使在這樣的好春日,錦城的帶着春天味道的街道上也并不顯得十分擁擠。
整個錦城的節奏都十分緩慢,帶着不經意的散漫。
芙蓉樓的不遠處,有座帶着歷史味道的拱橋,只有老一輩的老一輩才說得出這橋的來歷。
這條道統稱芙蓉街,芙蓉樓新建時便取了個芙蓉樓的雅名兒。
“我們這名兒叫不知道的人聽了,怕是以為是那些個喝茶賞趣的樓吧”
說話的是芙蓉樓的一個花姐兒,站在芙蓉樓的前樓陪笑攬客的。
能來前面的花姐兒,雖算不得樓裏一等一的美人,至少也是上等。
這花姐兒并不是都城上京那邊盛行的清瘦美人型,相反花姐兒的身材十分有致,特別是走起路來,不緊不慢,前面的兩團渾圓能讓人呼吸一緊。
“如煙姐,別盡說胡話”
答話的是一個看着只二八年華的少女,身材窈窕修長,言語間自帶着一股清純味道。
想來鸨母開這芙蓉樓還是下了一番功夫。
“這不,謝員外的家小公子可不就到我們這兒來‘讀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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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調笑的看着芙蓉樓下的謝小公子,眉眼間盡是風情。
“煙煙,可想死我了”
芙蓉樓前站着的是一個拿着折扇的小公子,後面緊跟着的應是下人。
那小公子穿着金色衣衫,質感極好,一看便與芙蓉樓旁的叫賣的商販穿的粗布衣衫不一樣,腰間只簡單束着繡着竹紋的白帶,旁系着環佩。
觀其形貌,更是與旁人不同,眉毛如同墨畫,夾着那雙多情的水杏眼,唇間天然含笑,端的是一副風流态度。
但是芙蓉街哪個沒有聽說這謝家纨绔小公子的大名。
旁的不少賣東西的商販心中慶幸,好在今天沒有帶女兒出門。
謝家在方圓十裏都是有些威望的,謝員外在錦城更是備受尊崇,甚至有遠的村子裏的讀書人走十幾裏路來聽謝員外的講習。
可惜出了謝歡這麽個東西,這是不少人的心裏話。
謝歡是家裏的最小的兒子,從小在蜜罐裏長大的。
取‘歡’這個字,就是希望謝歡從小平安歡樂。
可惜好的沒學,纨绔的子弟的惡習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聽說小的時候就曾去偷看姑娘家洗澡,長大了更是無法無天。
這芙蓉街的哪個姑娘沒有被謝歡調戲過。
謝員外不管嗎,謝員外自然管的。
謝歡不知被謝員外打過多少次了,開始打的時候,衆人還會在旁邊起哄圍觀,現在,熱鬧都不愛湊了。
只是現在謝歡倒是很少調戲芙蓉街上的姑娘家了,據謝歡本人所說,看來看去都不變,也就那些個。
謝歡也曾有過真混的時候,十來歲的兒郎,在一群同齡人的起哄下,強搶民女。
那次謝員外應是動了真怒,謝家的女郎們怎麽攔着都沒有。
謝歡身上是真的見了血,倒在謝家大門裏面一點兒,半死不活。
還是謝夫人,哭着求着甚至跪下來求外面看熱鬧的百姓說說情,才攔下來。
聽說謝夫人更是思慮過重,養了好久才見好。
謝歡更不必說了,被謝員外勒令在謝府修養了兩個月。
自那以後,謝歡雖依舊調戲街上的小娘子,過過嘴瘾,但再沒做過那樣的混事。
這芙蓉樓,倒成了謝小公子經常來的地方。
這不,前幾日人人都在讨論,謝小公子在芙蓉樓一擲千金。
結局也是沒個好的,又是被謝員外禁了幾天。
再出來時,揮霍無度的謝小公子竟然連進芙蓉樓的銀錢都沒了。
謝小公子已經連着兩天在芙蓉街打秋風,但是連芙蓉樓的門都沒能進。
“謝公子,今日可帶了銀錢”
如煙搖了搖手中的蒲扇,媚眼如絲的看着謝歡。
“好煙煙,且饒我一日吧,明日我定将今日的銀錢一并給了你”
說着踢了旁邊的下人一腳,又說
“都是這奴仆,出門竟忘了帶我的銀錢”
說話間搖了搖手裏的折扇,折扇上赫然寫着海晏河清幾個大字。
不知道的人,怕是以為是哪裏來的聖賢子弟。
錦城家喻戶曉的事,謝家的小公子整天不學無術,偏偏還要做出個讀書人的樣子。
自诩品性了得,最喜歡穿些繡有梅,蘭,竹,菊的衣衫,以彰顯自己高雅的趣味。
“那奴家也沒辦法了,我要是讓您進來,媽媽可不得打死我了”
如煙再不複剛才的情意綿綿,說完又千嬌百媚的看其他人。
謝小公子自讨了沒趣,也不生氣,正待争辯,遠處傳來了“咕嚕咕嚕咕嚕”的馬車聲。
錦城這個地方,大家都是養着性子,不急不慢的來。
少有這樣疾馳的馬車,帶着勁風飛奔而來,想來應是外地人,走馬經過。
大家這樣想着,誰知那馬車竟在拱橋便的垂柳樹下停了下來,帶起的風将馬車上方的柳條吹起,又慢慢落下。
馬夫的背後,先是一個小丫鬟出來,拿着帕子按在鼻尖,“咳咳咳”的叫了幾聲,好似這是個什麽髒地方一般。
謝小公子立馬對馬車上的人沒了好感,他們錦城這樣好的地方,倒委屈她們了不成。
心裏不屑着,謝小公子還是緊盯着馬車的帷裳。
一只嫩白的手緩緩的勾起帷裳,那手清瘦修長,指節分明,從這手便可看出,這應當是個美人。
車中人将帷裳掀起一半,衆人才得以看清楚這馬車中人的樣貌。
确為一女子,穿了一身淺色天藍衣衫,應還罩了一件月白大袍子,肩膀處還挂着厚厚的狐裘。
三千青絲只是簡單的盤起,不少碎發随意的散在兩頰間。
那張臉更是極精細的,讓人覺得每一分都恰到好處。
女子的眼睛是最動人的地方,裏面劃不開的濃愁如同冬日裏嚴寒的冰雪,同時迷霧環繞,卻又神秘得引人探尋。
芙蓉樓這樣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美麗的女子,可那只是凡俗人的模樣,而眼前的女子,更像是從九天而來的玄女一般。
“咳咳咳”
女子的咳聲将衆人拉回了現實,楊柳河畔的人們才感覺到了河水在流動,微風在吹拂,眼前人也并不是夢中人。
應是從上京那邊來的貴人,楊柳河畔的人們無不這麽想着。
瞧那女子的通身氣度,那馬車雖不顯眼,可是瞧瞧裏面的華貴程度,馬車上甚至鋪上了一層細絨毯子。
再看女子的細腰不盈一握,臉上更是蒼白清瘦,上京可不盛行這樣的清瘦美人。
可惜不單是個清瘦美人,更應是個病美人。
錦城現在的天氣雖然比不得酷暑三伏天,可是也是暖意好春光,可那女郎竟穿得如同身處隆冬一般。
“佩佩,應是前面一點兒,我記着呢”
病美人說話間又将帕子捂在臉前,輕咳兩聲。
許是因為咳嗽的關系,女子臉上竟帶了些薄紅,想來西子在河邊浣紗時的風情也不過如此。
“小姐,您快些進去吧”丫鬟說着就要哭出來。
“老爺怎麽忍心。。。”,說話間丫鬟已經上了馬車,剩下的話也沒再說下去。
馬車又帶起一陣風,疾馳而去,被風吹起的柳條,述說着女子到過的痕跡。
不一會兒芙蓉街又恢複如常,人們無不在讨論着剛才的女子,是如何的貌美,或是女子的身份,是如何的尊崇。
“我道那女子雖然姿色上佳,但是品性艱難”
謝小公子一甩折扇,又甩出俊俏公子的樣子來。
旁的人聽了無不笑開了花,哪裏還有勁兒與謝小公子争辯的。
這謝家最最聞名的纨绔子弟,竟然一本正經批評別人失德,怕是叫人笑掉了大牙罷。
謝歡并不去管在旁笑開了花兒的百姓,而是擡頭對着笑得燦爛的如煙說
“那女子哪及得我煙煙十中之一”
“哈哈哈”如煙拿手中的蒲扇掩面,卻也可以看出她的高興。
“你這冤家可莫要亂說,得罪了都城來的大人如煙可擔待不起”
如煙放說話間下蒲扇,一手貼在臉上慢慢滑下,眼中似有千嬌百媚。
雖是嘴上這麽謙虛着,但是都可以聽出如煙言語間的得意。
如煙做這一行,誇她容貌的詞兒聽過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她一般都是臉上應承着,心裏毫無波動。
可現在,畢竟是那樣一個女子,連如煙見了也覺得,若是那女子認起真來,便是女子,也難逃她一笑。
現在竟有人誇她的容貌比那女子更盛,雖一邊在心中警覺着是花言巧語,可卻不自覺的覺得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