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梅竹馬(八)
于橙出國的這四個月,有一半時間都待在加萊國的家裏,寫很多申請文章,填諸多表格,申請資料送出去後,三月初,于橙就接到這個世界目前最好的大學,羅國的福爾大學,醫學系的面試通知。
關于人體器官、一般疾病、部分特殊疾病等知識,于橙皆能侃侃而談;于橙的課外活動十分豐富,在衆多才藝競賽上都得到優勝;于橙的學業也十分紮實;再者,于橙的自信感是從骨頭中流露出來的,超越年齡的成熟度,讓面試官十分欣賞。
于橙對這次面試也有九成以上的把握,面試完了之後,她回到加萊國收拾東西,搭乘最快的班機回正國。而陳琳海和林安岳則留在羅國,他們打算在福爾大學附近買兩棟相鄰的房子,一棟給于橙住,另一棟則給他們夫妻住。
陳琳海提議要買兩棟房子時,林安岳還嘟着嘴不想答應;當陳琳海說這是為了讓于橙和她未來的男朋友有共同居住空間時,林安岳義正嚴詞的拒絕這個提議;不過陳琳海最後只用一段話說服林安岳,「你不希望星星能夠遇到和你一樣好的男人嗎?而且星星也長大了,也該有自己的獨立空間,談談戀愛、交交朋友。」林安岳悶悶不樂的答應了。
陳琳海用了一個二十秒的深吻就讓林安岳重新快樂起來,林安岳傻樂地去安排置産事宜。
于橙上飛機前,傳了簡訊給左安根,出機場時果然第一眼就看見左安根。左安根紅着眼睛沖上前狠狠抱住于橙,于橙也緊緊地回抱他。
左安根一言不發,于橙卻知道他在拼命忍住眼淚。
于橙的右手摸着左安根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小左,我回來了。」
左安根悶悶的說:「嗯。」
于橙又說了一句:「小左,你要把我勒死了。」
左安根才笑了出來,他放松一點力道,還是抱着于橙:「星星,我好想你。」
于橙揉亂了左安根的頭發,「我也想你,大傻瓜。」
兩個人相視而笑,四個月前的告白風暴似乎就這麽過去了,兩人手牽手愉快地回家了。那晚,于橙躺在自己的房間,左安根硬要在于橙房間打地鋪,說他現在沒有安全感,不能離開小星星。
于橙心裏也有歉意,對即将再次離去也心存內疚,便默許左安根的行為。那天晚上,兩人沒有盡頭的談天說地,直到天色漸亮、太陽微微升起時,兩人才逐漸睡去。隔天,兩人都請假沒有上學。
于橙和左安根度過了幸福又平穩的一個月,于橙不提她将要出國念書的事情,左安根也不提告白的事情,兩個人都盡力讓對方快樂,但氣氛還是逐漸不安了起來。
直到那天,于橙終于收到了福爾大學的入學通知,她捏着那疊紙,心裏卻有點茫然。她在客廳坐了下來,只開了一盞臺燈。天色漸漸轉暗,于橙的面孔也隐在黑暗之中。于橙在等左安根吃完晚飯後來找她。
除此之外,于橙也沒有在想什麽。難得的,她放空了,什麽也不去想,只是純粹的等待着左安根來。
左安根一吃飯完就沖了過來,他在玄關就大聲喊着:「每次都要我回家吃飯,我也想跟星星一起吃飯啊。」邊走了進來。他看着黑暗的客廳,又看着坐在黑暗中的于橙,心裏很詫異,連忙開了大燈,走到于橙身邊坐了下來,手還伸出去探了探于橙的額頭,溫度正常,左安根臉上的疑惑根本掩蓋不住。
于橙虛弱的看向他,露出一個受過摧殘的微笑,然後伸手抱住了左安根。
左安根又驚異又高興,他也回抱住于橙,還低聲問她怎麽了。
于橙一直不講話,左安根便一直問,直到左安根注意到桌上的那疊紙,最上面寫的是「福爾大學醫學系入學通知」,雖然是羅文,但左安根也學習過這世界上最強大國家的語言,他一瞬間僵了。
在左安根懷中的于橙察覺到左安根的僵硬,她退了出來,看着左安根望着那通知書的表情,有絕望、有不可置信。
左安根轉過頭來看着于橙,他說:「你要出國念書了?」左安根轉的力道很大,讓于橙有一瞬間懷疑左安根會扭到脖子。
于橙點點頭。
左安根問:「什麽時候申請的?」
于橙慢慢地回答:「前幾個月在加萊國時準備資料的,三月去羅國面試,面試完我就回來了。」
左安根又問:「所以幾個月前你離開正國時,就已經做了這個打算,而且也不準備告訴我?」
于橙沒有否認,她說:「對。」
左安根看着于橙,就好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他們陪伴彼此九年,他卻是第一次看到于橙這麽狠心的手段。
左安根慢慢站了起來,後退了一步,他說:「因為我喜歡你?我跟你告白?我的愛就讓你這麽有負擔?」
于橙擡頭看着左安根,有溫柔,也有哀傷,「小左,你該斷奶了。」
左安根又後退了一步,他說:「什麽斷奶,說什麽啊,林星妍,你不要鬧了,你不要這樣子對我。林星妍,不要去,我叫你不要去!」
于橙堅定的說:「羅國的醫學系要念七年,我可能都不會回來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會給你寫…」
左安根吼了出來:「林星妍!」左安根已經哭了出來,「林星妍…我們一起長大,足足九年的時光,我對你怎樣?是不是好的像條狗?你難道連一點感動都沒有?我可以把我的心挖出來給你踩,也可以把心掏出來讓你玩,你就是這樣子對我?」
左安根接着說:「林星妍,做人不可以這樣,逃避就逃的遠遠的,那被你留下來的我怎麽辦,我要怎麽活?我會活不下去的,林星妍…」
于橙右邊的眼睛已經流下眼淚了,但她口氣還是很平常:「小左,你還會愛上別人的。」她的口氣高傲地像沒有感情的神只。
左安根卻哭着說:「那些回憶讓我怎麽忘,我的生活習慣都是你培養的,我的愛好就是你的愛好,我喜歡吃的都是你喜歡吃的,九年的時光怎麽能夠說忘就忘,我忘不了。林星妍,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你憑什麽仗着我喜歡就踐踏我的心,你憑什麽!你憑什麽!」左安根到了最後已經泣不成聲,他的眼神甚至帶上了一點恨意。
左安根繼續說:「為什麽就是不能喜歡我?連一點機會也不給我?你到底在想什麽?你到底要什麽?你說啊,你說出來,我都給你。」左安根已經有點歇斯底裏,于橙卻避開了左安根的眼神,默默坐在原地流眼淚。
左安根卻看不見于橙的眼淚,他現在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幾巴掌,也像是找不到出路的野獸,那表情、肢體動作都在崩潰、狂怒的邊緣。
左安根很大聲的說:「林星妍,你到底在想着誰?你有沒有認真看過我?我就在你身邊足足九年!不是一年、二年,是九年!那麽長的人生,你只要回頭就能看見我,為什麽我不行!林星妍,你說啊,為什麽我不可以!」
于橙只是說了一句:「左安根,對不起。」
左安根恨恨地盯着她:「我不想聽『對不起』。那個人是誰?是不是你整天整月整年畫的那個人?」左安根話語一下,他就往樓上沖,于橙看着左安根不同尋常的表現,也跟了上去,還在後面喊着「小左、左安根」。
左安根上了三樓,打開于橙房間的門,沖到書櫃前,把一本又一本的書丢到地上,于橙進來房間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又生氣又無奈的說:「左安根,你又發什麽瘋?」
然而,話畢後的于橙卻看見左安根手上拿着幾張紙,上面是貓萌萌的畫像,于橙瞬間凍在那裏。
「他是誰?」左安根的口氣帶着于橙不曾聽過的恨意。
于橙的喉嚨梗住,講不出話。
「我問你他是誰!」左安根像要發瘋了,他捏着那些紙的力氣很大,貓萌萌的臉都扭曲了。
于橙慢慢調整呼吸,才開口:「是我夢中的人。」
「所以他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左安根問。
「對,他只是我夢到的人。」于橙回答。
左安根卻笑了,很悲慘的笑,嘴角抖的不像話,「所以你愛上了一個從六歲就出現在你夢中的男人?從六歲到十五歲,一直、一直在畫他、想他、愛着他?」
于橙吸了一口氣,眼淚流得更快了,但她清晰的回答左安根:「對,我愛上一個在夢中出現的男人,我一直在畫他,我也會一直愛他,所以這輩子我是不可能愛上別人的,你滿意了嗎?左安根。」
左安根拿着紙的手很抖,像是聽到了這世界上最絕情冷心的話,左安根的身體也在發抖,「林星妍,你真實活着的世界,是我陪着你的,整整九年,我們一起生活的,你卻告訴我,你寧願選擇一個永遠不會出現的人,也不要我?」
左安根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說:「我才是真正的人啊,我在這裏啊,你看看我啊,我讓你看看我啊,林星妍,林星妍!」
于橙也哭到發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左安根非常小聲的說了一句,但那句話清楚的傳到于橙的耳裏,也讓于橙僵在那裏。
左安根說:「林星妍,你沒有心。」
左安根扔下那些紙,繞過于橙走出去了。于橙聽到他下樓的聲音,也聽到他開大門的聲音,直到所有聲音都消失了,于橙才慢慢蹲下身子,把被揉爛的紙一張張鋪平。
她看着畫裏或坐或站、或笑或怒的貓萌萌,想着剛剛哭泣着的左安根,于橙撫着那些畫,終于放聲哭了出來。
「左安根、左安根、左安根…」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天,于橙和左安根都哭了整晚。
之後,于橙再也沒去學校,只在期末考那二天去學校考試。于橙坐在左安根旁邊,兩個人卻連一個眼神交會、一句話也沒說。最後一節考完,監考老師走了以後,于橙走上講臺,向全班同學說她即将去福爾大學念書,出國日期是七月十五號,很高興和大家成為同學,之後也保持連絡吧雲雲,衆人雖然不舍卻也沒有太多情緒,大多向于橙表達祝福之意。
左安根卻很大力的踢了一下桌子,發出巨響聲,大家都安靜了片刻,看着左安根站起來、離開教室,面面相觑着,于橙朝大家無奈的笑了一下,又講了幾句話,于橙拿着書包就離開了。
她快步地走出校園,依着以前跟左安根一同上下學走路的路線,但始終沒有看見左安根,于橙失望的嘆了一口氣,站在原地有點呆愣,忽然,她注意到後方幾公尺處有個陰影,她眉毛輕輕挑起,覺得有點好笑,嘴角也彎起來。
「這個跟蹤狂…」于橙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随即邁開步伐往家裏方向走。經過文具店,于橙進去晃了一下,買了幾只筆;又路過一間麻糬店,于橙停了下來,買了二個黑糖口味的麻糬,邊走邊吃。
在一棵大樹下,于橙擡頭往上看,那鳥窩還在,于橙往上啾啾叫了兩聲,笑着又繼續走了。回到社區,經過了于橙和左安根小時候常去的社區內公園,于橙朝着公園走去,在秋千上坐了下來,蕩了蕩。
于橙一個人蕩了十分鐘,接着她從書包拿出剛剛買的筆和黑糖麻糬,把他們放在她剛坐的秋千上,然後回家。
于橙走後,左安根從後方草叢站了起來,走到秋千前,把那兩樣東西拿起來。回頭看着于橙離去的背影,左安根咬着下嘴唇,「小星星真的是很狡猾的人。」哭着坐在秋千上把黑糖麻糬吃掉了。
很快就到了出國日,這中間一個月,于橙都沒有再見過左安根。左家和林家好像存在某種默契,孩子們鬧翻了,大人也沒再提聚會的事情。
轉眼,已經是七月十四日了,于橙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林安岳說家具、生活用品、衣物在羅國全部重買就可以了,所以于橙只帶了一個後背包。
林安岳和陳琳海前幾天就先過去羅國,再辦點手續,他們打算等于橙一到羅國,就先讓于橙在新家休息,過二天就馬上在羅國旅游。
林安岳的原話是「爸爸和媽媽會把羅國的家收拾的好好的,小星星一來就像回到自己的家呦。」
陳琳海離開前則是摸摸于橙的頭,對她說:「好好跟小左道別,不要留下遺憾」。
于橙和林家衆人道別過了,也和左東宸和田宇華告別了,現在只剩下左安根了。
于橙撥了左安根家的電話,電話接起來,但沒有人講話。于橙喂了幾聲,還是沒有回話,于橙便知道接電話的人是左安根了。
「小左?小小左?」
「小左,我搭明天早班的飛機,你不送我去機場嗎?晚上不來看看我?」
「小左,躲着我很辛苦吧,那幹嘛還躲着偷看我,你現在來我家,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看我了。」
「小左,我很想你。」
電話那頭還是沒有任何回應,但也沒有挂斷。
「七歲的時候,有一次你在我床上尿床了,哭的很傷心,我媽媽換了床單後,你還是在床上哭個不停,不管我怎麽哄,你還是一直哭,記得這件事情嗎?」
「那時候,我唱了一首歌哄你,你才不哭了,我現在再唱一次那首歌給你聽好不好?」
「不說話就是好羅。那我唱了。」
「我的寶貝寶貝 給你一點甜甜
讓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眉眼 讓你喜歡這世界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
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哎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
要你知道你最美」
于橙的聲音柔和,用了所有的真心、溫情與愛唱了這首歌,順着電話筒,那歌聲流淌進左安根的耳裏、心裏、腦裏。
左安根在電話那頭哭了,但他還是緊緊握着電話筒,聽着于橙一遍又一遍的唱。
于橙唱完以後,也沒有挂掉電話,她繼續講起別的事情,有關他們小時候,有關現在的他們,還有未來的他們。
他們之間的事情,林星妍和左安根那些青梅竹馬的故事。
從晚上九點一直講到淩晨四點,這中間于橙曾經去上過廁所、倒過熱水。
到了四點的時候,于橙的聲音已經很沙啞了。
「小左,我要準備出門去搭飛機了。大伯派車送我去機場,你要來嗎?」
左安根還是沒有回應。
于橙苦笑了一聲,「小左原來是那麽記恨的孩子啊,星星記住了,以後不會惹你這麽生氣了。不過,也沒機會了吧,我們小左似乎不肯原諒我呢,這一切都是我不好。」于橙的聲音低了下來。
于橙最後說了一句:「雖然你不愛聽,但你對我來說,不只是鄰居、弟弟、朋友,更曾經是我的溫暖和快樂,如果可以,我願意做你一輩子最忠實的家人、最好的姐姐、最棒的朋友。左安根,我愛你。」
到了最後,于橙哭到無法再說話,她挂了電話。
平複了心情,收拾一下自己,不到半小時,大伯派的車子就到了,于橙出了家門口,沒有看見左安根,但她瞄到左安根的房間窗簾半開着,她想左安根肯定是躲在窗簾後面偷看她。
于橙淘氣的朝窗簾的方向揮揮手,天空還是黑的,四周還是暗的,于橙站在街燈下,那張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就像左安根第一次見到于橙笑的時候的模樣,像天使,也像公主。
于橙雙手張開放在臉頰旁,非常誇張的做着嘴型,然後朝窗簾後的左安根抛了個飛吻,進去車子裏了。
左安根哭着笑了,「壞女人!壞星星!」
那嘴型說的是:「左安根,我愛你,要幸福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