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低谷
一夕之間,天下大變!皇權勢微,世家權臣把持朝政,邊境蠢蠢欲動,皆想借此機會撈得些好處,內憂外患,人心惶惶。
“近日來,朝廷連下好幾道昭令,軍中大将調動頗為頻繁,僅江州、豫州兩地的官員就置換了将近一半,我荊州幾位得力幹将也統統被調派出去了。”常憶等人圍坐在桓溫書房,正憂心忡忡的向桓溫禀告時局。
“江、豫二州緊靠荊州,又位于上下游居間地帶,是我方發展勢力的最佳之地,本想待我們在荊州穩固住了地位,便漸漸滲透進去,可姜家似乎比我們快一步,先将這兩地占為己有,若是如此,我等便如同困獸,被他們四面圍住,時時可窺探動向,想要施展拳腳,難上加難啊。”另一名門客程弋分析道。
桓溫立在窗邊,背對着一衆門客,望着窗外滂沱大雨,臉色如霜般冷冽。
尚書何充的那封書信他盡可以倒背如流了,只是信中提及“蟄伏”二字,令他着實有些頭疼。
姜家虎視眈眈,如今一朝得勢,怎肯輕易放過他?若不将他的勢力連根瓦解,定不會善罷甘休。況且他現下剛剛得了荊梁之地,地處上游,乃是軍事重鎮,多少雙眼睛正虎視眈眈盯着這塊“肥肉”,即便他想要蟄伏,又如何蟄伏得了?
何充已稱病在家,避其殷、姜鋒芒,其他世族要麽向殷家示好,要麽便自請退出朝局,能站出來以一己之力反抗的寥寥,政壇一派萎靡不振,他遠在荊州,還未來得及一展抱負,就又被困住了手腳,不得自由……
回到荊州後,秦安歌被安置與齊素素住一起。刺殺一事的嫌疑尚未洗清,平日裏她雖與衆門客一般飲食起居,但總覺得時時有一雙眼睛盯着自己,監視着自己的一舉一動。清者自清,反正她并無半點異心,也就任其監視了。她性子比較純厚,向來善于自我調解,無論遇到多大的委屈,從不怨天尤人,能放下便放下,不能放下痛哭一場也就什麽都忘了。
荊州桓府的規矩比之前龍溪老宅的要多得多,府裏的人也是那裏的數倍,光是女門生,府上就有百位,其中只有秦安歌、齊素素、芙蕖冉等數十位是從京都帶來的,其餘各女子皆是新招募的,這些女子要麽姿色豔絕,要麽才藝無雙,皆想憑借一己之力,在這亂世之中,謀得一份好前程。
而女子的前程,無非便是嫁入高門,飛上枝頭變鳳凰。
桓溫也需要這些女子為自己在各高門侯府間打通關節,如今政局蕭條,世家子弟終日沉沉湎于奢靡酒宴,以借此忘卻仕途上的不快,而美色便成了酒宴之上的一道開胃菜。桓溫投其所好,并派專人悉心□□,依照各人所長,精心培養這批女子,以備後用。
論姿色,秦安歌依舊當屬第一,因此也被納入訓練之中。她前世才藝出衆,也算京都之中佼佼者,如今重生于王婉纓身上,這些才藝當然都未被人發覺,還當她只是個小戶人家的庶女,是以安排她學點本領,也屬正常,只是桓溫安排她學習的卻是歌舞,這令她有些頭大。
前世她乃身份尊貴的嫡女,怎會學這般以色魅人的東西,況且站在人群之中,搔首弄姿,任男子窺視意淫,實在是她無法接受的事情,她現在即使身份再低賤,也無法适應這般轉變。
“婉纓,最近你的功課可還順利?”吃飯時,齊素素見她悶悶不樂,關切地問道。
旁邊桌坐着的幾位女子頻頻向這邊看來,其中一位身着鵝黃曲裾長裙,畫着遠山黛,膚白若雪的女子姿容尤佳,乃是新近入府的千葉姑娘,她彈得一手好琴,頻頻受人贊賞,最近出盡風頭,府中傳言家主也對她很是器重,往後或許會接替芙蕖冉的位置,成為府中第一女門卿。
這次試考,千葉意在一舉奪魁,放眼全府,也就秦安歌憑借着美貌或許會成為她的障礙,是以當齊素素與秦安歌談起課業時,她便格外留心聽上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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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歌目光略過千葉,定格在眼前的一盤小菜上,愁眉不展地搖搖頭。她知道現下有許多雙眼睛虎視眈眈,只是自己是在無力應對。
齊素素向來快人快語,見她這幅一蹶不振的樣子,有些憂心忡忡.
“馬上便是一月一次的試考了,府裏這些人都在拼命加緊練習,期望一舉拔得頭籌,好讓家主賞識呢,你也得努把力啊。”
“唉,你倒好,學的是武藝,這不就是你的強項麽,可我卻不同了……”
秦安歌怎會不知桓溫制定每月進行一次試考,便是為了從中發掘人才,日後有機會便會提攜一番。只是她實在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站在衆人面前,擺弄各種姿勢,只會令她羞怯,全無半點美感。
教習她的常二娘年輕時也曾是名動京都的大美人,多少達官貴人對她神魂颠倒,朝思暮想,可她偏偏選擇了一位家世不算顯赫的男子,并随夫君來到荊州定居,避開京都紛紛擾擾,如今年過四十,依舊保養得當,皮膚細膩,身材婀娜,日子過得平淡但卻美滿。她教導秦安歌頗為嚴苛,但卻對她的愚鈍和不長進沒有半句責備,這倒更令秦安歌于心不安,常二娘似乎看得很開,總是說:“無妨,若有你愛慕的人,便會想要在他面前跳上一曲的。”
試考在即,她哪有時間去研究常二娘的這套理論。秦安歌思量再三,還是覺得自己不适合歌舞這項才藝,琴棋書畫她樣樣皆通,若換做其他的,不說一鳴驚人,也不至于如此丢臉。
于是,她決定找桓溫說說,請求他給自己更換才藝,相信桓溫也不至于強人所難。
說來也奇怪,自從回到荊州,府裏上上下下皆是趙無恙和常憶忙前忙後打理着,桓溫這個家主卻從未露過面,向來與桓溫走得近的芙蕖冉更是對他閉口不談,也不知他是否傷情有恙,想到此處,秦安歌更覺得有必要見他一面了。
趁着月色,秦安歌偷偷溜進了桓溫的居室。向她這類級別的門客,不經召見是無法面見家主的,所以她只好趁着沒人躲進他的居室,等他晚上回來休息時,便可見上一面了。
她的計劃自認為□□無縫,可是天不遂人願,在桓溫房中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回來。
眼看着已是子時,月色高懸,周圍寂靜無聲,秦安歌實在耐不住困意,便蜷縮在木櫃後面,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被一陣吵鬧聲驚醒,接着便是撲面而來濃重的酒氣。她偷偷探出半個腦袋,只見桓溫滿臉通紅,四肢癱軟,由蘇芒和趙無恙架着,歪歪扭扭地進入居室內。
蘇芒和趙無恙好不容易将他扶上床榻,他卻又掙紮着坐起來,手舞足蹈地嚷道:“我還要喝……拿……拿酒來。”
桓溫口齒不清,聲音卻較平時異常洪亮,兩眼泛紅,眼神呆滞,此時的他更像個缺乏管束的孩童,在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便撒潑打滾地耍賴。
“家主,沒酒了,您早些休息吧。”趙無恙給他端上一碗濃濃的解酒湯藥,桓溫卻反手拒絕。
“今日與世子相談甚歡,需一醉方休。”桓溫堅決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蘇芒此時開了口,道:“世子殿下都喝趴下了,您還要怎地……”
“當真?”桓溫兩眼微微眯起,有些得意地粲然一笑。
“是啊,家主你就好生歇息吧。”趙無恙皺了皺眉,将解酒藥遞到桓溫手中,這回桓溫沒有拒絕,乖乖喝下藥,便倒床呼呼大睡了。
趙無恙替他簡單收拾一番,又為他蓋好被褥,才與蘇芒小聲嘀咕着離去。
“唉,家主最近越發不像話了,天天醉生夢死,清醒的時間還沒醉了的長。”
“他若不大醉一場,心中郁結更加無可解了。”蘇芒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傳來,腳步聲漸漸小了,秦安歌待他們走遠,才貓着腰走了出來。
桓溫此時安靜的躺在床榻,呼吸均勻,已然進入夢鄉。月光如水從窗外傾瀉而來,似點點銀光鋪灑在他臉上,閃着晶亮而柔和的光芒,秦安歌悄悄蹲在他面前,見他眉宇間微微有幾道皺紋,即使現下睡着了,依舊蹙起,像是已自成習慣般的。她不禁想起多年前他年少青蔥時的模樣,時光無情,在每個人臉上、心上都刻下些許印記,桓溫也不例外,秦安歌看着他的變化,總是心中隐隐難過。
“桓哥哥,你怎麽了?”秦安歌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他的眉間,想為他撫平微蹙的眉頭。許是感覺到了有人的觸碰,桓溫的眼睫突然動了動,然後轉了個身,側向秦安歌的方向,手臂露在被褥外面,似睡得很安穩。
秦安歌單手撐着腦袋,細細看着他漸漸舒展的眉眼,覺得此時靜谧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