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圍場遇刺(四章合一) (1)
陸清淺也算是遭了無妄之災。然這時候容不得她慫,只能擦了擦手站起來, 先對陛下行禮請安, 才應聲答道:“我家正妃娘娘身子貴恙, 并未跟着王爺前來。我是睿王府的側妃陸氏, 不知公主有何見教?”
同樣是紅色騎裝,可陸清淺皮膚白皙, 氣質淡然,更兼年長了兩歲,甫一站出來就生生壓了秋茉兒的風頭。在座王公大臣都不由自主的想, 家中有如此嬌妻美眷, 睿王爺看不上秋茉兒實在情有可原。
秋茉兒公主一時梗住,周圍的輕笑聲更讓她漲紅了臉。陸清淺只做不知, 依舊盯着她看, 再問一遍:“不知公主有何見教?”
“我要與你比試。”秋茉兒一時血氣上沖, 不管不顧的嚷開了:“你若是輸了,就将睿王爺讓與我如何?”
“公主此言差矣。睿王爺是一家之主,哪有我一個當妾的用他做許諾的?”陸清淺淡淡道:“再者西陲與中原乃是一家,既是一家, 就該以和為貴。公主想與我切磋增進感情我自不推辭,可非要比試出個高下傷了和氣,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她聲線柔和,一席話娓娓道來,陛下都聽的連連點頭。綦烨昭更覺得面上有光,打圓場道:“啓禀父皇, 兒臣确實無納妃之意。公主青眼本王心領了,只咱們中原有句話,叫強扭的瓜不甜,公主又何必強人所難?”
他後一句乃是對着秋茉兒說的,眼神真摯語氣誠懇,讓小公主完全沒法再堅持下去。只她心中到底不忿,手一伸指向陸清淺:“那我要和你側妃切磋,可也是強人所難了?”
“這個……”綦烨昭轉頭看向陸清淺,卻見她微笑颔首:“公主殿下若有興致,咱們切磋亦無妨。”
“那好,我和你比賽騎馬!”秋茉兒信心滿滿道。
陸清淺又笑:“妾雖粗通馬術,但肯定比不得公主殿下熟練。您若是非要這樣選擇,我便只好再添上繡花兒,咱們各贏一場了。”
她這話出口,不少人忍不住笑出了聲,心裏卻想這位側妃是個有趣的人,看似講理,實則處處噎的秋茉兒說不出話下不來臺。
秋茉兒果然又梗住,陸清淺卻不會讓氣氛僵在這兒,乃退一步道:“要我說,咱們既不用騎馬,也不用繡花,就這會兒一塊兒給陛下獻一支舞。若是能分出高下自是不錯,若是分不出來,那也是各有千秋卻殊途同歸,共敬陛下德厚流光赫赫威名。”
她驕傲的仰着頭,臉上是從容與鎮定。綦烨昭看的心中火熱,恨不得将人拉進懷裏憐惜。陛下亦贊賞的拍掌:“朕看就依陸氏之言,兩位姑娘家跳個舞,挺好。”
音樂聲響,秋茉兒再沒法反駁,只她心緒不寧,舞姿少不得有些僵硬遲鈍。陸清淺卻如落入凡塵的仙子,舉手投足皆是風韻,飄飄然仿佛随時會羽化登仙。
一曲終畢,陸側妃行禮退回自己的座位,秋茉兒也灰溜溜的走了。所有人都心滿意足,唯有綦烨昭酸溜溜的。他的側妃這麽好,憑什麽要讓旁的男子看見?哪怕王公大臣們眼中并無亵渎,但那驚豔目光還是堵的他心中發緊。
總算熬到陛下宣布宴會結束,綦烨昭拉着陸清淺回了帳篷,迫不及待的揮退下人,将她摁在了柔軟的地毯上。他眼中有危險的紅色,輕聲哄道:“你不是想在這上頭玩兒麽?本王陪你玩如何?”
陸清淺沒有抗拒,更沒有恐懼。她笑着環住綦烨昭的脖頸,将柔軟的薄唇貼上來。溫柔癡纏的一吻持續了許久,側妃娘娘眉眼間盡是得意:“王爺是覺得妾做的極好,要獎勵我麽?”
她媚眼如絲,勾了綦烨昭的魂兒。睿王爺再按耐不住,一邊兒撕扯她身上的衣衫,一邊兒啞着嗓子道:“好緩緩,讓本王賞你可好?”
陸清淺的回答是主動擡手解他的衣扣,靈活十指輕輕巧巧就将綦烨昭的衣袍給脫下來。睿王爺身上一涼,心中越發迫切,竟是“嘶啦”一聲,将側妃娘娘嶄新的騎裝撕成了碎布片。
陸清淺幽幽嘆道:“看來王爺真不怎麽善解人衣啊,也不知家中姐妹有多少衣衫毀在了您手裏?”
綦烨昭哪還能聽得進她說話?他只想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将這要命的妖精完全征服。陸清淺一開始還配合着他的動作,然幾個回合沖擊後,只剩下破碎淩亂的告饒。卻不知這聲音傳到睿王爺耳中,是戰場進發的擂鼓,讓他一腔熱血越發勇猛。
咿咿呀呀的唱詞兒不知持續了多久,陸清淺連神智都有些模糊。綦烨昭終于停下動作,将身下癱軟的女子緊緊摟在懷裏,心中是說不出的滿足。
第二天天光大亮,陸清淺懵懂醒來,便看到床櫃上擺着一套嶄新的玫紅色騎裝,也不知是綦烨昭從哪兒給尋摸來的。她心情極好的換了衣裳,一邊用早膳一邊問香橙:“王爺什麽時候走的?今兒有什麽安排?”
“王爺辰時初就走了,讓奴婢不得吵醒了您。”香橙笑道:“這會兒應是陛下在訓話,再過一會兒就開始狩獵了。”
“那可別耽擱了,”陸清淺急忙站起來,她對圍場狩獵已經期盼良久:“我的箭囊呢?都準備好了麽?”
“都好了,護衛也在外頭候着了。”金橘無奈的将弓箭取來給她佩戴好:“您只管慢慢去,我們對過流程了,不會讓您錯過的。”
往年側妃沒少跟着少爺們跑馬打獵,也不見她這般開心的像個孩子。金橘只覺得自家主子是越長越回去了,在京中還能穩重些,來到草原之後簡直拉都拉不住。
陸清淺做了個鬼臉,跨上自己的棗紅馬,帶着幾個侍衛一路飛馳。趕到出發地點時,跟随陛下的大部隊已經先走了一步,陸清淺樂得自在,拍馬進了林子裏。
她倒不是非要打點兒什麽獵物,只瘋狂迷戀這樣天然遼闊的環境。9012年科技再發達,人們卻被束縛在了狹小的空間中,極少有機會肆意奔馳。更別說随處可見的兔子狐貍狍子——在她那個時代,射殺任何野生動物都是要被丢進監獄的。
陸清淺的準頭不錯,沒一會兒便得了五六只兔子并一只橘黃皮毛的狐貍。她順着雜亂的馬蹄印一路往前,很快便聽到前方有叫好揚威之聲,也不知是陛下還是哪位大人射中了什麽。
她懶得去湊那個熱鬧,缰繩一扯往別的方向走了,反正有瑞秋的全景地圖在,也不會發生迷路之類的烏龍事兒。
“等會兒,這路不對。”瑞秋突然出聲警示:“我剛剛往前掃描了一下,這條路和記錄中的不一樣,被人為改成了通往斷崖的方向。”
“人為的?”陸清淺心中一驚:“難不成有什麽陰謀?”
“不好說。”瑞秋沒有更多數據支撐,沒法進行分析:“我建議你先往前走,我會提醒你斷崖位置,你看過後再回去,逮着機會與綦烨昭說一聲。”
“我是來打獵的,不是來破案的。”陸清淺心中不爽,還是依照瑞秋的指示做了。身後跟着的五六個護衛跟着她走到頭,看着前頭的斷崖亦十分驚訝兼後怕:“這太危險了,稍不注意跑馬跑的快一些,只怕就要掉下去。”
“咱們回去吧,最好找到哪位負責這次圍獵的大人,讓他在路上做個警示。”陸清淺皺眉道。
護衛們齊聲應了,與她一塊兒拔轉馬頭,只沒走出多遠,便聽到前頭嘈雜喧嘩聲,似有許多人正往這裏來。
瑞秋也被吓了一大跳:“哪兒那麽多黃蜂!追着皇帝他們往這邊過來了,速度還挺快的,可別把你撞飛了。”
“這果然是要出事的節奏吧。”陸清淺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揚聲高喝:“前方誰過來了?快快停下,後頭是個斷崖!”
幾名護衛不傻,趕緊與她一塊兒大叫。被黃蜂追趕的皇帝陛下一行聽到聲音便知不妥,然馬匹受了驚吓,根本控制不得,依舊一個勁兒往前沖。
綦烨昭聽出陸清淺的聲音,心中卻突然安定,他的側妃總是有大運氣的,說不得這回也能平安度過。腦子裏閃過陸清淺所作《西陲小劄》的內容,睿王爺當機立斷叫道:“所有人快下馬!前方斷崖極高,真摔下去恐怕了不得!”
皇帝也是個狠人,第一個棄了馬,一側身從馬背上滾落在地。其餘人紛紛效仿,少不得有幾個運氣不好的摔斷了胳膊腿兒,但終歸性命無憂。
此時陸清淺也已經趕到,見得漫天飛舞的黃蜂,忙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兒遞給皇帝身邊的侍衛統領:“這是防蚊蟲的藥膏,對蜂子應是有效的,您趕緊給聖上用了,咱們盡快離開這兒。”
侍衛接過,再看她周身雖有零散黃蜂飛舞,卻并無哪只蟄她,便一點兒不猶豫的糊了陛下一臉。皇上這會兒還沒喘勻了氣,只覺得冰涼涼的膏藥敷在患處,立時就沒了那般痛楚。他贊許的看一眼陸側妃,卻見小姑娘“毫無體統”的撲在了睿王爺懷裏,大約拿自己當個藥膏使喚,免了王爺再被蜂子蟄上。
小小一罐藥膏,顯然不夠所有人用的。好在侍衛們訓練有素,很快找了易燃的木屑樹皮做成火把,将黃蜂燎的不敢近前。前方撲通撲通聲不絕于耳,衆人心驚肉跳,仿若那些墜崖的馬兒就是他們自己——聽這動靜,約莫是粉身碎骨摔成肉泥的情形。
陸清淺看綦烨昭被蟄了滿頭包,一張俊臉腫的不成樣子,心疼的眼淚滴答滴答往下掉,顧不得衆人當前,拉着他的手就不肯放開。睿王爺無可奈何,對上小姑娘紅紅的眼圈和倔強的表情,到底舍不得将人甩開,只能牽着她問:“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我今兒起晚了些,到岔路口時聽得你們往東去了,想着那邊的獵物只怕能被你們掃光,幹脆就選了往這邊走。誰知走着走着就發現前頭是斷崖,好懸沒摔下去,正打算回頭找負責圍獵的官員讓他做個警示,便聽到你們過來的動靜,只能大聲招呼你們停下。”
她身邊跟着的侍衛都是睿王爺的心腹,這事兒極好查證,顯見不會作僞。綦烨昭點點頭,又狀似無意的問她:“你那藥膏也是一直随身帶着的麽?”
“這是咱們阆仙閣的新品啊,”陸清淺無奈的瞟他一眼:“您包裹裏我也給備着呢,您回頭問問林公公,肯定能找到。”
他倆說話聲音雖不大,但站的離聖上不遠,皇帝陛下倒将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以他的疑心病之重,看到陸清淺出現的瞬間少不得也和綦烨昭一樣有些懷疑。然小丫頭說的合情合理,想來當真只是兜頭撞上了,順帶還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陸清淺面上放松,心中卻仍覺得不安,連連戳瑞秋問道:“你再掃描一遍周圍環境,是不是還有什麽危險?”
“你當真是看多了,有被迫害妄想症吧。”瑞秋一面吐槽,一面将能量場開到最大進行地毯式搜索:“方圓六百米內沒有可疑人物,再遠我就鞭長莫及了。”
“不,不對,”陸清淺還是覺得渾身發冷,像被惡意的目光盯上。她突然擡頭:“不是地上,是樹上!”
她話音未落,箭矢的破空聲已呼嘯傳來。侍衛們以身為盾,将皇上護在中央,綦烨昭則一把将陸清淺拉到自己身後,低聲喝了句:“躲好。”
陸清淺有些驚訝,更有些感動。然局面容不得他們多想,四面八方飛射而來的箭支幾乎形成一張大網,兜頭對他們籠罩過來。
禦前侍衛們也不是吃素的,他們拼着受傷不閃不避,根據箭矢方向判斷出敵人所在的位置,紛紛拉響弓弦奮力反擊。皇帝陛下面沉如水,看着身前的忠勇之士一個個倒下,心中已是憤怒到了極致。
這般以傷換傷的拉鋸戰持續了約半刻鐘才結束,然對衆人而言,卻漫長的仿佛過了一輩子。好在樹上埋伏的弓箭手人數不多,到底被侍衛們消滅殆盡,所有人松一口氣,再不敢多耽擱,相互扶持着趕緊往回走。
陸清淺和綦烨昭一左一右攙着聖上,饒是皇帝陛下心中盛怒,對他倆的感官卻是不錯,尤其滿意這“兒媳婦”,心裏琢磨着回京之後需好好賞賜她一回。
陸清淺一點兒不敢放松,直讓瑞秋保持無死角的掃描狀态。也虧得她這驚弓之鳥般的謹慎,就在出岔路口時,忽然聽見瑞秋小姐的警示:“前頭樹上有個弓箭手,手裏是強弓,他在瞄準了!你快閃開!”
向來鎮定的瑞秋喊的幾乎破音,陸清淺卻突然鎮定:“把你的視角共享給我。”
她垂眸,腦海中卻是一支長箭直射而來。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陸清淺突然轉身,飛撲到陛下身前。
箭矢紮透了她的肩膀,而她用最後的力氣,将奔過來的綦烨昭往後一拽,險險躲過射來的第二支箭。眼前所見最後一幕,是睿王爺慌亂的從地上爬起來,不知所措的用手捂她的傷口。
埋伏的弓箭手在被抓之前自戕,看做派應是培養出來的死士。皇帝陛下雷霆震怒,下令讓四部立即徹查,在十日之內找出兇手。
皇家圍場一時腥風血雨,綦烨昭卻被禦醫的診斷驚呆了:“你說什麽?側妃……有孕了?”
“正是。”劉禦醫點頭道:“雖月份還淺,只怕不超過一個月,但确實是有了。可惜側妃娘娘受了重傷身子虛弱,這一胎只怕……”
劉禦醫是聖上心腹,得陛下特旨讓他來照看陸側妃,卻并不需要對綦烨昭多讨好,更不會雲山霧罩的說些似是而非的話。他直言道“射中側妃的那支箭從肩胛穿過,雖沒有中髒腑要害,但上頭淬的毒十分厲害。下官能保住娘娘性命已是僥幸,若是三日之內娘娘能退了高熱清醒過來,之後便性命無憂。若是三日之後……”
他搖了搖頭,将未盡之語化作一聲嘆息。綦烨昭木木的将人送出帳篷,回頭看着床上靜靜躺着的陸清淺,心中竟是五味雜陳。
他自然知道這回因禍得福,陸清淺救駕有功,連帶他也被父皇更看重和信任。他更記得自己的打算——心中摯愛唯有婉婉,陸清淺能寵,卻也只是寵罷了。
可是這會兒,他滿腦子的憤恨怒意又是為何?眼中一遍遍回憶當時的情形,胸口像一次一次被撕裂般疼。陸清淺倒下的瞬間,他連魂兒都快飛了,不管不顧的便撲了上去,只想将人好好抱着,如之前一樣護在身後,不讓她受一點兒傷害。
最後卻依舊是她救了他。将他拽開的那一瞬間,陸清淺眼中有後怕和欣慰,直到見他平安無事才閉上眼。綦烨昭狠狠的錘了自己一把,這樣的女子,自己到底為什麽一定要拒絕她,辜負她?
林公公戰戰兢兢的進來,躬了身小聲道:“王爺,陛下請您去禦帳議事,您看……”
“好。”綦烨昭閉了閉眼,揉着額頭站起身來:“你在這兒守着,側妃有任何情況,都立刻讓人告知我。”
皇帝陛下見着一臉憔悴的兒子,心中也有些不得勁兒,難得溫情的從禦座上走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側妃是個有福之人,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綦烨昭悶不做聲點點頭,許久才吸了吸鼻子小聲道:“剛剛劉禦醫說陸側妃有孕了,只這胎恐怕保不住。她想要孩子許久了,兒臣……兒臣也盼着能有個孩兒的……”
皇帝想到他膝下空虛,更是對他憐惜幾分,故作輕松的勉強安慰道:“你想想父皇我,不也是三十多了才有你大哥?子嗣緣分是注定的,等時候到了,自然就來了。”
綦烨昭“嗯”了一句,打點起精神将話頭轉到公事上:“這回到底是誰布的殺局?四部首領可查明了麽?此人謀劃精細,布置層層遞進,絕不是個善與之輩。咱們得盡快将人挖出來,免得後患無窮。”
說到這個,陛下臉上立時泛起惱怒:“部族之間還在互相推诿,不過陸統領在暗中探查,已經摸到些頭緒。你可知北面的多樓國?是末勒部的三王子與他們勾結,想要置朕于死地,再趁着大祁動亂,瓜分我中原國土。”
“簡直豈有此理!”綦烨昭也憤怒了,冷笑連連道:“多樓小國狼子野心,兒臣原為父皇先鋒官,将那彈丸之地徹底踏平!”
陛下輕笑點頭,對他的态度顯然十分滿意:“收拾是肯定要收拾的,只不急于一時。可惜這次西巡狩獵沒法再繼續下去,朕準備過幾天便拔營回京。”
這邊父子倆氣氛和諧的議事不提,睿王爺的帳篷裏,神智回籠的陸清淺被瑞秋罵了個狗血淋頭,若非有傷在身,只怕得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向來冷靜的系統大人難得發飙:“你是腦子有毛病嗎!有病就去治不要連累我!擋箭救駕你當是什麽好玩的嗎?要不是老子每次升級都會提升你的體質,你直接就被毒箭弄死了你懂不懂!”
“我知道錯了。”陸清淺撇嘴小聲道:“那不是機會難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麽……”
且她也确實是有信心有底氣才這樣做。這小半個月跑馬射箭讓她清楚的感知這具身子被強化後的能耐,在明确“看”到箭矢的飛行軌跡的前提下,避開要害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兒。
哪怕是毒箭也在她的預料之中,只沒想到綦烨昭偏要忙中添亂,讓她不得不将最後的清醒時間浪費在拉他一把,而不是給自己塞一個解毒藥丸上。幸而瑞秋小姐給她打下的底子夠□□,才險險度過這一關。
“算你運氣好,正好用了假孕丸,就算有點兒毒素殘留,到時流個産也就清了。”瑞秋只覺得頭疼,狠狠的威脅道:“你下回要是再敢這樣不知輕重,我就先一步弄死你算了。”
“那我現在可以恢複清醒了不?”陸清淺可憐巴巴的申請。
“恢複去幹什麽?不怕痛死啊?”瑞秋沒好氣道:“先躺兩天,我幫你做個鎮痛處理,省得你又要大呼小叫。”
陸清淺在床上躺了兩天,終于緩緩睜開了眼。一直守在她床邊的兩個大丫環喜極而泣,香橙更是不顧規矩的一路小跑,直往禦帳去通知綦烨昭這個喜訊。
睿王爺亦只覺得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天知道這兩日他吃不香睡不好,恨不得揪着劉禦醫呆在陸清淺的帳篷裏不出去。偶爾打個盹,便夢到小姑娘笑嘻嘻看他的樣子。滿心歡喜的起來一看,她卻依舊無聲無息的躺着,讓人無端的心疼又惱怒。
他說不出什麽貼心的話來,且陛下還有諸多要務壓在他身上,可每天夜裏,他都要握着小姑娘的手才能睡過去一會兒,最怕的便是她的體溫突然變燙變涼。
陛下卻覺得陸清淺是個運氣極好的,這次圍獵若是沒有帶上她,只怕就要被多樓國的死士得逞,哪怕自己不死,帶來的大臣也傷亡慘重。
向來看不慣綦烨昭兒女情長的聖上看兒子對側妃如此上心,不僅一點兒沒意見,反而十分贊賞。當然,他老人家表示喜愛的方式便是給睿王殿下增加更多的工作,并要求更加嚴格,以至于綦烨昭這幾日過的頗為“水深火熱”。
聽聞是陸清淺終于清醒,陛下看着風風火火跑出去的兒子也只能無奈的搖頭笑笑,心中卻并無責怪之意。正逢陳公公帶着小太監将折子搬過來,他還能記着讓人去通知陸家人一聲,免得那一家子老老少少提心吊膽的不行。
陳公公領命而去且不提。睿王爺的帳篷裏,陸清淺看着綦烨昭眼底的青黑,忍不住有些難過——畢竟她自己其實并沒怎麽受罪,安安穩穩的看了兩天兩夜的罷了。
“你醒了就好。”綦烨昭看她消瘦的臉龐,滿心只剩下柔軟:“劉禦醫的醫術極好,他打包票了,說你連疤都不會留一個的。”
“好。”陸清淺輕輕點頭,雖是蓬頭垢面,依舊難掩風華:“您別擔心,我福氣大運氣好,過段時間又能活蹦亂跳的給您添亂了。”
綦烨昭沒有再說話,摸了摸陸清淺的頭發,卻不知如何将她懷胎不穩的消息告訴她。劉禦醫已經開好了藥方交給學徒,一邊對睿王爺笑道:“側妃娘娘身體強健,這回雖是遭了災,但到底靠着底子撐過來了。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段時間最好讓側妃多休息,另有些忌口之物,下官也都寫下來交給林公公了。”
綦烨昭連忙謝過,陸清淺則緩過神來,有些羞惱的趕人:“妾這般樣子哪裏看得?您先忙去,等我梳洗了再與您說話。”
“我都看了你兩日了,這會兒再躲只怕晚了。”綦烨昭故意笑道:“再說了,你丫環也不懶,每日都給你漱口擦身,不會髒到哪兒去的。”
陸清淺皺了皺鼻子:“現在這樣太狼狽了。再說妾只是傷了一邊的肩膀,又不是全身都癱了,非要躺在床上讓人這麽伺候,總覺得別扭的很。”
綦烨昭也知道她向來主意大,搖搖頭起身道:“那你可悠着點兒,有哪裏不舒服的都告訴我一聲。”
“您也不是禦醫啊,告訴您幹嘛。”陸清淺笑道:“說句玩笑話,我每次聽到家裏姐妹有誰說身子不好請您去一趟的,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竟都是争寵了。”
“你這話想想也就罷了,回去可別瞎說。”綦烨昭好笑的捏一捏她的臉,總覺得比以前的手感差了許多。
“放心吧,我就在您面前瞎說這樣的大實話。”陸清淺做了個鬼臉,沖他揮揮手:“您這段時間肯定忙的很,別在這兒耽擱了。我若是真有什麽事兒,一定會與您說的。”
一直到綦烨昭出門,金橘和香橙進來服侍,陸清淺才露出龇牙咧嘴的樣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這傷口真的疼啊,劉禦醫就沒給我弄個止痛的藥麽?”
其實是該用止痛藥的,然止痛藥裏多有梅片麝香之物,而陸清淺這一胎本就難保,饒是劉禦醫醫術高明,也絕對不敢給她用上。
可這話是萬萬不能在這檔口對自家主子說的。金橘猶豫了一會兒,勉強堆砌了笑容:“哪裏沒給您上藥了?還不是因您本就怕疼,就算手上拉個口子都能掉淚的。”
她好聲好氣的哄到:“您就忍一忍呗,這都快結痂了,過兩日便不覺得疼了。”
陸清淺其實并不覺得太疼——畢竟有瑞秋幫她止痛,不過是聽了系統小姐的提示故意叫喚兩句罷了。聽了金橘的話,她順勢轉移話題:“有沒有什麽能吃的?我都快餓死了。”
吃的自是只有白粥。好在用的貢米,聞着濃香四溢,吃在嘴裏更是又軟又糯,讓陸清淺舍不得放下碗筷。香橙看着又心疼又好笑,到底拒絕了她再吃一碗的請求:“劉禦醫說了,您這會兒腸胃弱,先少用些,每次一兩小碗的一天吃個五餐六餐都不妨事。”
側妃娘娘這才作罷,又張羅着要梳洗換衣裳。折騰了整小半天才安頓下來,已是天色昏暗的光景了。
綦烨昭難得被陛下早早兒放回來,進了帳篷便看着陸清淺斜倚在軟榻上聽香橙念話本,妍麗容顏依舊淡然鎮定,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
他心裏突然就安定了,之前的焦躁迷茫全部一掃而空。擡手扶住陸清淺不讓她行禮,睿王爺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尖:“你就是個閑不住的,連帶着丫環們都得受累。”
“閑着無聊麽。”陸清淺小聲抱怨:“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跑馬打獵都沒玩夠呢。聽說過兩天就該回京了,這回真是虧大發了。”
綦烨昭摸了摸她還有些濕潤的頭發,輕輕搖頭道:“這有何難,京中也有圍場的,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就是。”
“京中的圍場一點意思都沒有。”陸清淺越發拿喬:“我和哥哥們去過很多次了,根本沒法和真正的大草原相媲美。”
睿王爺哪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索性無奈笑着應了下來:“那明年陛下再西巡,我還帶着你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陸清淺的小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悶聲問道:“您最近是不是特別累?妾看着您臉色好差。”
“挺好的。”綦烨昭在她面前已經不再掩飾,直言道:“我能感覺父皇對我的态度有些改變了,他是真願意讓我多與大臣接觸,慢慢鍛煉出實力來。”
他低頭看懷裏依戀缱绻的小姑娘:“說起來,這都是托你的福呢。”
陸清淺卻是咯咯直笑:“您這話說的才奇怪了,陛下看重您,是因他本就意屬您啊。”
睿王爺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他其實還在猶豫吧,要麽是我,要麽是最小的那個。”
“最小的那個”自是指八王爺綦烨昉。他今年十二歲,是貴妃娘娘所出,在皇子中實實在在是最受寵的一位。但到底年紀太小,別說入朝參政,連大婚都還有的等。
陸側妃一點兒不避諱的與他咬耳朵:“這就要看陛下的壽數如何了。三年之內定是沒八殿下什麽事兒的,若是三年之後……”
“三年之後如何?”綦烨昭不置可否。
“貴妃娘娘可不是個沒野心的。若是三年之後,七王爺八王爺大婚,有了外戚作為支持,不見得就沒有一争之力。”
“你是在暗示我什麽嗎?”綦烨昭眼神晦暗的看她。
陸清淺搖頭:“妾是在提醒王爺,兩位小殿下之所以能得聖心,占的一是年幼,二是單純。可只要他們大婚參政,這優勢就會慢慢變成劣勢。若是真到了那時候,您可千萬別攔着他們找名門世家聯姻倚靠。他們蹦跶的越高,以後就會摔的越重。”
綦烨昭心中猛的一松,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面色不好道:“你平白無故的說這個作甚?”
“王爺您最近太累了。”陸清淺嘆息道:“陛下這會兒大約因心有感動,也只有您一個兒子在跟前,對您自是另眼相看的。可您現在能幹了,再回京了怎麽辦?”
要怎麽辦?睿王爺蒙了一下,突然臉色就不好了。陸清淺還在繼續道:“我這會兒還在猶豫呢,等我回京之後,是背靠身上的救駕之功與王妃分庭抗禮,還是繼續順從聽話的好?人總是想要靠着優勢給自己争取最大的好處,非要從順境回到被打壓的逆境裏,誰能真心甘情願呢?”
“無非我得罪了王妃,您就算心裏不愉,看在我的身份家世上并不會把我怎樣。便是要秋後算賬,也是等到您再無制擎之後,再讓我為今日張揚付出代價。”陸清淺語氣怏怏道:“陛下和您可不一樣,他要收拾了誰,那真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做得到的。”
綦烨昭的一身冷汗終于落下來,他知道自己是又一次差點兒得意忘形,讓父皇看出野心和端倪來了。
“我是不怕您知道我的野心的。”陸清淺擡起頭,表情在燭光掩映中竟顯出些妖媚來:“我就是個妾麽,最大的野心無非是求您獨寵罷了。可您——敢讓陛下察覺到您的野心麽?”
帳篷裏一片沉寂,直到外頭林公公急急忙忙進來通報:“陳公公過來宣陛下口谕,王爺和側妃可要收拾收拾?”
兩人身上雖只穿了常服,但接口谕也不需盛裝禮服,幹脆就這麽請了陳公公進來。老太監看看陸清淺,倒和看自家子女一樣,頗有些疼惜道:“你這小丫頭,小時候看着明明是個乖巧女娃兒,怎嫁人了就這樣莽撞了啊?”
綦烨昭摸了摸鼻子,心裏卻覺得陸清淺只怕從來都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人。雖然看着乖覺,實則腦子裏不知多少奇思妙想,無非在家中時萬事不經心,如今卻要為他考慮和打算。
陳公公看小兩口一個望天一個低頭,顯然是不準備接茬,只能搖搖頭:“宣陛下口谕,睿王側妃陸氏,至誠高節,秀外慧中,特賜封號‘昭穎’,享親王側妃雙俸,欽此。”
王妃側妃與王爺一樣,都是上了皇家玉牒,有爵位有俸祿的。側妃的俸祿比之正妃差了約莫三分之一,陸清淺這一翻倍,倒是越過王妃去了。
只是和封號比起來,俸祿這條又不算什麽。明乍有功,皓如白日曰昭;明達不滞,鐘靈毓秀曰穎。這二字皆是極好的意思,可見陛下對她的喜愛和贊賞。基本上只要睿王爺不翻車,她自個兒不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舉動,側妃的尊位和尊榮,就絕對無人能動搖。
陸清淺跪下謝恩,表情自是感恩戴德。陳公公看着好笑,待她站起來又與她閑聊:“今兒你剛醒來,陛下就催我去告訴你父親,可見陛下對你是真心疼愛的,你可莫要辜負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陸清淺又拜謝,順便問了父兄的情況:“我爹我哥哥可還好?是不是被我吓壞了?”
“何止是吓壞了。要不是你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說不定你醒來就逃不開一頓揍。”陳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