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睿王府
陸清淺身子一僵,老太太立刻感覺出她的異樣。從來性格彪悍說一不二的國公府老夫人努力将表情調整到最柔和,放低了嗓音慢慢哄她:“緩緩這是怎麽啦?是不是在宮裏遇上了不開眼的東西惹了你生氣?有什麽委屈都告訴祖母,祖母替你做主!”
緩緩乃是陸清淺的小名,老太太話一開口,身邊兩位夫人亦是連連點頭,臉上的驕傲與婆母一般模樣。陸清淺心中嘆氣,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帶着些驕縱的嘟嘴抱怨:“從宮裏出來時灌了一肚子冷風,馬車上竟是一口熱茶都沒備着。我這會兒肚裏涼身上熱,也不知會不會起了風寒。”
“你哥哥這粗心的!金橘丫頭也是,疲懶成什麽樣兒了!”陸清淺的親媽、陸府二夫人秦氏急急看向老太太,試探着問道:“要麽先找太醫過府來看看?”
陸清淺搖頭:“才出宮就召太醫,倒顯得在宮裏受了什麽委屈似的。我估摸着睡上一覺也就得了,再不行明兒找澄光堂的李大夫開副驅寒的方子便是。”
她向來主意大,無論老太太還是秦氏都不覺有異,真按照她的意思應了,讓廚下給備了姜湯發汗,打發丫鬟婆子好生送她回去休息。至于宮中情形如何,陛下有沒有透露人選意向,卻無需小姑娘多想——家裏還有恁多爺們在,總不是吃白飯不管事兒的。
老國公并大老爺二老爺後一步到,聽說陸清淺身上不爽利已經回房歇息,心疼的就要拿了帖子去請太醫。卻被老夫人給攔下了:“你們三個捏在一塊兒還沒我緩緩想得明白。”她将陸清淺的意思一說,忍不住嘆道:“不過在宮裏走一遭,她倒是平白長大了許多,我這心裏喲,怎麽就那麽不得勁兒呢。”
一屋子老爺夫人心有戚戚,差點兒沒抹下一把淚來:陸清淺是誰?那是陸家大小姐,打出生起就沒遇上過一丁點兒煩心事兒,從來只有別人讓着她,斷沒有她替被人考慮的的主。如今竟是連這些旁枝末節都能想明白,顯見着一個來月裏沒少學東西。
小孩子要長大,可不都是摔摔打打磋磨出來的?宮裏會調教人是不假,然只要想到陸清淺吃了虧受了委屈才有了這份覺悟,陸府各位主子心裏就憋悶的生疼。
最後還是秦氏硬起心腸哽咽道:“罷了罷了,皇命難違。幾家王府皆是龍潭虎穴,緩緩既是一定要去,心裏有些成算總比被人哄騙了去要好得多。”
原本她與老爺都覺着只要陸家不敗,陸清淺無論嫁入哪家,都是被好生供着的命,便是單純些亦無妨。可今日緩緩一句話反而讓她想明白了,後宅手段殺人不見血,尤其皇家這幾年局勢不明,自家姑娘要過得好,還得自己能立起來。
陸清淺并不知道親媽準備給她開宅鬥技能速成課,她這會兒已裹成個團縮在被窩裏,才放心大膽的将腦袋埋在錦被中愁眉苦臉龇牙咧嘴。原著小說的時間線是從睿王登基後第一次選秀開始,是以她就算開了金手指,也不知道接下來這幾年裏會發生什麽。
不過文中偶爾提及的只言片語說的明白,陸清淺在睿王府驕奢蠻橫,可沒少拉仇恨,以至于綦烨昭後宮的潛邸老人沒一個與她交好。後頭進宮的新人被明裏暗裏“告誡”的多了,對她自然尊敬不足畏懼有餘,生生将她挂在牆頭孤立起來。
原主本是直來直往的性格,連皇後都不放在眼裏,更不可能放下身段讨好拉攏低微的嫔妃。彼時綦烨昭還得靠着陸家的權柄和兵權穩固朝堂,對她寵的毫無原則,讓貴妃娘娘一抹黑的往絕路上狂奔。
想想最後清算時的條條罪狀,陸清淺打了個寒戰,在心裏做下決定:等進了王府一定小心謹慎低調守規矩,哪怕當個毫無存在感的壁花,也堅決不給綦烨昭将她豎起來做擋箭牌的機會。
對了,還有陸家——這一家人是真心寵愛這姑娘的,陸清淺總得想法子将他們保全下來。她亂七八糟的想了許久,卻是始終也想出個頭緒,最後終于扛不住,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第二日一早醒來,果然有些頭疼,好在并沒有發熱。陸清淺忍不住懷念自己那個無所不能的藥植師系統,以及虛拟管家瑞秋小姐。也不知研究所的人在發現她失蹤後有沒有查明真相,最好能破解了她設置的密碼,給瑞秋找個靠譜的下家。
胡思亂想了幾分鐘,陸大小姐貪戀的在枕巾上蹭了蹭,揚聲叫金橘進來伺候。一晚上的時間過去,她對這身體的控制已經不再那麽僵硬,只要繃緊了弦別放飛自我,基本上能做到與原主有八九分相像。
至于那丁點兒不同,也大可以推給宮裏的禮儀女官。看着銅鏡裏映出的姣好面容,陸清淺給自己鼓了鼓勁兒,扶着金橘的手往慈德堂去給老太太請安。
打簾子進了屋,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對她毫無底線,什麽規矩都可以丢在一邊,不待她行禮就讓丫環扶着她坐下:“乖緩緩身上可好了?怎麽不歇兩天。請安又不是什麽要緊事兒,你可不許強撐着早起。”
陸清淺下意識的擡頭看看屋外的太陽,實則她今日已經起晚了,幾位哥哥只怕早來請過安,這會兒都上差去了。只她慣是有特權的,早來晚來無所謂,便抿着嘴兒笑了笑應道:“雖沒有全好,倒也無礙的,過一兩天便能痊愈。”
見老太太又要勸,她有幾分無奈道:“我在家裏也待不得幾天,一想到要遠離祖母和爹娘,哪裏還能躺得住?今兒我便在您這裏紮根了,早膳午膳都蹭您的,您不許趕我走。”
小姑娘容顏明媚,笑起來帶着些癡纏撒嬌,老夫人哪裏能說出個不字?急忙沖身邊的媽媽吩咐道:“可聽見小姐說的了?還不吩咐下去,今兒小廚房都做她愛吃的。”
下人自是趕緊應了去安排不提,陸清淺陪着老太太說了會兒話,秦氏和大夫人宋氏也攜手而來。請了安問過好,秦氏沖老太太行了個禮笑道:“我特意請大嫂一塊兒給緩緩說些高門大戶的家宅事兒,您見多識廣,也替我們把把關。”
老太太多精明的人,腦子稍稍轉了半圈就明白她的意思。她的想法與秦氏差不多,略收了些笑意點點頭,又對陸清淺招招手:“緩緩好生聽你娘和伯娘說話,這些年我們把你慣的單純了些,可要嫁進皇家,光有娘家靠山卻是不夠的。。”
陸清淺點點頭,心裏卻是安穩了許多。她雖然看了不少小說,理論知識算是豐富,可到底沒有實際操作過。能有這個世界的長輩悉心教導,總好過将來進了王府一臉懵逼。
只按照大小姐的性格,她還是表現出幾分不耐煩,撇過臉嘟囔道:“我卻不信王府就能怎樣,只要我不錯了規矩,難不成還有人敢故意陷害我不成?”
秦氏搖了搖頭,更覺得自己得好好教一教女兒。只她也知道,光說道理緩緩定是聽不進去的。好在她早有準備,将各家後院裏的事兒編成故事,一樁樁講給自家姑娘聽。
陸家是京中少有的和睦之家,從老公爺起就不興納妾收通房,兩位夫人相處的亦融洽,平日裏只言笑晏晏,看起來一團和氣。然她們自閨中是學過這些的,至于老太太更是看過聽過不知凡幾。三人你一言我一語,聽的陸清淺一身冷汗,才知自己在小說裏看的宮鬥宅鬥不過是小兒科,這世間的後宅才真殺人埋骨于眨眼間。
小半個上午的時間一晃而過,秦氏看女兒面上惶恐,終究是有些不忍。正打算讓她歇一歇,,卻聽外頭腳步聲匆匆,是老國公得用的伴當小跑着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強行了個禮:“宮裏傳旨的太監已經到了前廳,老太爺讓小姐去接旨。”
“竟是這樣快麽?”昨日才回家,今日便有賜婚的聖旨。三位夫人上了大妝穿了朝服帶着陸清淺往前頭去,老公爺正陪着個四十來歲的公公喝茶。
“這是陳公公,大姐兒快與公公見禮。”陸老公爺沖孫女兒使了個眼色,陸清淺心知肚明,這位在宮裏地位不低,說不得還是陛下跟前的紅人,遂颔首屈膝恭恭敬敬的行了個道福。
陳公公點頭直笑,又與公爺誇了她兩句,顯然他與陸家的關系十分不錯。斜眼看着陸清淺端坐末席,表情始終恬淡安靜,心中更滿意幾分,清了清嗓子道:“正事要緊,雜家就不多廢話了,平遙侯之女陸氏接旨——”
陸家人嘩啦啦跪了一地,聽他骈四俪六的說了一大篇,最後終于說到重點:“……茲許以睿王側妃之位,于八月十七入府,欽此!”
陸清淺籲出一口氣,鎮定的跪謝皇恩,将聖旨捧在手裏。陸公爺往陳公公手裏塞了個荷包親自送他出門,再回來便看到家裏老妻與兒媳婦哭作一團,反是陸清淺一臉無奈的在一旁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