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巢館”今晚有場小型音樂會, 只走內部票, 來的基本都是圈內人。
時間定得也不晚,七點到九點, 大家看完演出,還可以同新認識的朋友一起吃個宵夜,再趕個場。
韶昔拿到票以後挺驚訝,票面上印着的演出嘉賓一長排,她看舞臺劇這麽些年,多多少少都有些耳聞。
雖然本就是小衆圈子,來的也不是名氣特別大的,但能把國內這些音樂劇演員聚一塊,主辦方也是挺厲害的。
最厲害的在于,這場演出在網上壓根搜不到任何宣傳信息。
韶昔反複确定了下演出名字和時間地點, 再次在各購票平臺上搜索,還是沒消息。
她放下了手機, 問冉星夙:“票價多少呀?”
冉星夙正坐她身邊閉目養神, 聞言睜眼, 桃花眼是一條狹長的縫:“問這個幹嗎?”
“給你轉賬呀。”韶昔晃晃手裏的手機。
“不要錢。”冉星夙偏着腦袋。
“說好的約會花費A呢。”
“我的意思是,這票不要錢。”冉星夙拽拽她手裏的票面, “要的話, 不就寫價格了嗎?”
“所以我就奇了怪了……”韶昔坐直了身,“這也不是社區送溫暖不要錢的陣容啊?”
騷騷從副駕駛上轉過了頭:“韶老師,這票只走內部,相當于邀請函。巢館那場子那麽小, 其實也就是個圈內聚會,搞得熱鬧了些。”
“誰搞的?”韶昔甩甩手,“這上面連個主辦方都沒有。”
“那……”騷騷拖長了聲音,十分地意有所指,“當然是個很有錢,很有關系,又閑得蛋疼的主辦方咯。”
韶昔瞪向冉星夙,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經過采集隊一役,韶昔不會懷疑冉星夙搞事的能力。
她只是震驚于,好不容易對她冷淡下來的冉星夙,現在又大費周章地搞了這麽場音樂會,這讓她愧疚了半天的心情一下子不爽起來。
她不喜歡別人大動幹戈地為她服務,有來有去,這些都是要還的。
但她沒有用來回報冉星夙的感情,沒有就是沒有,哪怕冉星夙給她砸個千萬上億,她也沒有。
一瞬間,甚至有推車門下車的沖動。
冉星夙不管眼睛看向哪個方向,其實餘光都關注着韶昔。
韶昔并不是一個情緒外露的人,但冉星夙喜歡她實在是喜歡得緊,看得多了,看得仔細了,從動作的細微末節處還是感受得到韶昔的情緒的。
韶昔不開心了。
從今天接到韶昔開始,這是韶昔第一次表現出不開心,冉星夙心尖一緊,立馬想到了她當初給韶昔送标本時的場景。
她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何況她和騷騷早已探讨過此事。
目的太過直接明确的讨好,會讓人十分有壓力,并不能帶來好的交流效果。
所以哪怕這場音樂會就是冉星夙為韶昔準備的,她也不能把這個事實說出口。
韶昔垂了眼,語氣也低下去,不像之前那樣放松:“我是挺喜歡音樂劇的。”
“對,小靈跟我說過,你去年送自己的生日禮物,是去西區看劇。”冉星夙笑了笑道,“所以有這個機會把大家聚一塊,我就立馬想到了你。”
言下之意,一切都是巧合。
韶昔明顯不信,擡眼掃她。
冉星夙出賣隊友:“有個事情你之前還真猜對了,騷騷雖然現在不是一名演員,但她有往這方面發展的意向。”
“是的!”騷騷極度配合,眼睛亮閃閃地盯着韶昔,“韶老師,你不知道我知道自己可以參加這場音樂會的時候,有多興奮!!周可老師,是我的偶像!”
周可是今晚的嘉賓之一,韶昔點點頭:“周老師音樂素養非常高。”
冉星夙問她:“你有沒有喜歡的音樂劇演員?”
韶昔道:“很多。”
“國內的呢?”
“也挺多。”韶昔突然笑了笑,“最喜歡的那個,今晚見不到。”
“那好可惜哦。”冉星夙裝模作樣。
韶昔最喜歡哪個演員,冉星夙早就買通小靈知曉了情報,她不是沒請,是那位老師的檔期實在排不開,請不到而已。
現在,用“這場音樂會并沒有你最喜歡的那一個”來佐證“我不是專門為你搞的你大可不必緊張”,冉星夙覺得自己的智商猛然飙升,居然可以同一個大學教授鬥智鬥勇。
韶教授有沒有徹底相信,冉星夙不确定。但在此番對話後,韶昔的狀态明顯放松了一些,冉星夙長舒出一口氣。
車子還在平穩地行使中,冉星夙變得越來越緊張。
在計劃實行前的任何一秒,韶昔都有可能轉身就走,冉星夙從來都不是能夠掌握她的人。
她閉了閉眼,讓自己冷靜一點,然後打開手機查了實時路況,對司機道:“我們從二號橋過吧,避一下高峰期。”
從二號橋走,不僅可以避過高峰期,還可以加快速度。
原本計劃的到達時間,冉星夙一句話提前了二十分鐘,到達巢館的時候,裏頭光芒暗淡,工作人員還在做檢測。
巢館嚴格來說,只能算個有舞臺的小酒館。
只是搞小衆演出搞出了名氣,舞臺配備了極其優秀的音響設備,還有專門的燈光師。
一樓的場地沒有坡度,擺着沙發和酒桌,二樓的視野其實最佳,清淨又能縱觀全場,冉星夙給自己人留的,自然是二樓的位子。
三人上了樓,位子兩邊有屏風隔開,冉星夙問韶昔:“喝點什麽?”
韶昔對這個地方挺好奇,四下打量:“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場子看演出。”
冉星夙立刻笑得極其溫柔:“還适應嗎?”
“挺有趣。”韶昔回頭,對她笑了笑,“是你們經常來的地方嗎?你幫我點吧。”
“你說來我喜歡的地方看看,我就想到這兒了,飲料和甜點的味道都不錯。”冉星夙問她,“要喝點酒嗎?”
“可以喝嗎?不會影響表演嗎?”韶昔看劇一向禮儀周全。
“今天就是個……”冉星夙想了想,翻出個詞,“歌友會,大家都很随意。不然你看,再十來分鐘就開場了,麥還沒調試好呢。”
韶昔望向舞臺,的确是這樣。
從進了巢館開始就沒再怎麽說話的騷騷,把眼睛從手機上終于拔開:“韶老師,我有個朋友過來了,我去陪陪她。”
“好的。”韶昔點點頭。
騷騷跑掉了,冉星夙輕咳了一聲:“還是有點眼色的。”
“有她在更好玩。”韶昔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冉星夙臉上。
冉星夙回望她,兩人目光對上,再沒移開。
有探索,有猜疑,有較量。
韶昔的打扮一向清淡,冉星夙認識她這麽久,只見她化過一次妝。
初見那天,就是一抹豔若桃李的紅唇,奇異地融合進溫柔雅致的氣場裏,讓冉星夙失了心神。
往後,韶昔再沒施過粉黛,似乎再沒那個必要。
今日也是。
但今日有燈光。
巢館裏正常照明的光線本來就暗,這會燈光師突然抽了瘋似的開始測試舞臺光線,赤橙黃綠,一道道閃過,将韶昔的臉映出斑斓的色彩。
冉星夙的心跳一下子就亂了節拍,就像山水畫被潑上濃墨重彩,她想伸手,将那些色彩攪亂,讓它重一點,再重一點。
這樣,大概才會飄飄然地落在大地上,能夠被她觸碰。
呼吸憋得難受,但鼻子似乎停止了作用。
冉星夙微微張開唇,讓空氣流通,然後在喪失理智之前,擡手狠命擰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下手太狠,十分有效,痛得她眼淚一下子都冒了出來。
“你怎麽了?”韶昔問她。
“沒事,剛……”冉星夙移開了目光,“打了個哈欠。”
“我怎麽沒看見?”
冉星夙靠進椅子裏,伸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笑得随性又風流:“心裏打的。”
韶昔挑挑眉,沒接話。
以往兩人的相處,多是冉星夙起話頭。韶昔感興趣了多接兩句,沒興趣了應個聲就行。
冉星夙的性子活潑。只要韶昔不阻止,就可以永無止境地跟她聊下去。這幾乎已經成為了兩人交流的基礎。
但現在的冉星夙不一樣了,有騷騷在的時候還不明顯,這會小空間裏就剩下了兩人,她懶洋洋地靠着,視線偶爾放在韶昔身上,大部分放在手機,或者樓下進場的人身上。
不再那麽頻繁地起話頭了。
相處便有些微的尴尬。
韶昔沒有玩手機的習慣,便小口小口地喝着酒精含量不高的飲料,看着舞臺上還在跑來跑去的工作人員。
就這麽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突地,舞臺全暗,再亮起來的時候,音樂也炸開了。
耳熟能詳的節奏和和聲,《The Greatest show》,一秒就可以讓人熱血沸騰。
演員并沒有複雜的扮相,但魔術帽和拐杖抓住了精髓,一張口便足夠專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所有舞臺劇的形式裏,韶昔最喜歡音樂劇就是因為它足夠熱鬧、熱烈,文學、舞蹈、音樂,這些蠱惑感官的藝術,朝你噴湧而來,瞬間便可以将你拽入另一個世界。
今晚的音樂會并不會演出完整的劇目,每一位嘉賓帶來自己喜歡的音樂劇曲目,腦海裏便可以輪轉過許多精彩的故事,臺上唱的人懂,臺下看的也都懂。
這個時候的韶昔很開心,被舞臺完全奪去了注意力,腳尖随着節奏輕輕搖擺。
她甚至沒注意到,身邊的人起了身離開,就算反應上來了,也只當冉星夙去了洗手間,不用挂念,不必挂念。
一曲終了,韶昔舉手鼓掌,為舞臺上閃耀的明星,他們每個人都魅力四射,足以稱得上所有的溢美之詞。
燈光暗下去,韶昔輕輕屏息,沒有曲目單,她只能滿懷期待地,等待下一個驚喜。
燈光亮起,始料不及地,突如其來地,毫無預兆地,她看到了冉星夙。
冉星夙站在了舞臺中央,她穿着銀色的亮片緊身裙,甫一動,身上星光熠熠,眼裏也星光熠熠。
與她搭檔的,是這場音樂會呼聲最高的男演員,五官刀刻一般,擡眸有春水蕩漾。
身邊星,成了他人星。
獨一份的注視,在籠罩的追光下,散成四處掉落的深情。
“If you change your mind,I'm the first in line
Honey I'm still free
Take a chance on me
If you need me, let me know, gonna be around
If you got no place to go when you're feeling down
If you're all alone when the pretty birds have flown
Honey I'm still free
Take a chance on me……”
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機會,這是冉星夙自從認識韶昔以來,對她所有的訴求。
這首歌,唱給她,卻沒有看向她。
舞臺上有甜蜜對視的搭檔,舞臺下有歡呼雀躍的觀衆,冉星夙的唱功在專業演員的襯托下算不得太好,但她仍然可以成為讓人為之瘋狂的焦點。
韶昔眨了眨眼,突然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好好看過,這個同星星一樣漂亮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