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楊睿問這樣的話,讓韶昔感覺驚訝。
性向問題,韶昔沒考慮過,不管是被男生還是女生追求,她都沒考慮過。
因為沒有與他人陷入一段戀愛的想法,所以是男是女根本沒差別。
韶昔覺得這事無關緊要,而且完完全全是她的私人事件,她沒興趣跟人分享的時候,別人真沒資格知道答案。
所以她笑了笑,有些疏離地道:“有必要嗎?沒必要吧。這會影響到什麽呢?”
楊睿指了指自己,接下來的話更讓韶昔震驚:“我是彎的,所以有必要。”
韶昔緩了兩秒來思考這個問題。
讓她如此震驚的,并不是楊睿的性向,而是楊睿表達這件事的方式。
她還是想問一句,有必要嗎?有必要把自己的私事随随便便告訴全世界嗎?
但她畢竟是個聰明人,腦筋一轉,便打開了思路。
韶昔道:“你這樣,會讓我誤以為你對我有意思,或者你誤以為我對你有意思。”
楊睿道:“沒到那地步,但你的确是我的理想型。”
韶昔眉頭一挑,覺得現在的女孩子啊,總是把關于愛情的所有想得太多。
什麽性向,什麽理想型,什麽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你到非你莫屬。
韶昔低頭,裝作自己認真考慮過了的樣子,為了避免顯得太過絕情。
畢竟是還要相處很長時間的同事,韶昔客氣地道:“抱歉,你跟我的理想型沒關系。”
楊睿扯着嘴角笑了笑,韶昔找補:“但相信我們今後在工作上的合作一定會很順利。”
“沒問題,我很公私分明。”楊睿把自己的睡袋往一旁扯了扯,“帳篷裏的空間就這麽大點,我也沒法離你太遠,但我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
“說什麽呢。”韶昔這次笑得真心實意,“不管什麽性向,是不是理想型,正常距離的肢體接觸我都不會在意的。”
“好的。”楊睿重新窩回了睡袋,“睡覺時間你随意,我醒得快也睡得快,不會影響。”
“好。”韶昔覺得這會完全不是時機,起身出了帳篷。
好在原本就打算溜達一圈的。
山裏深藍色的天很幹淨,他們紮營的地方近處有小河,水聲嘩啦,和着蟲鳴,吵哄哄的。
韶昔稍微走遠了一點點,望着營地裏亮着的光。
她喜歡這種遠離之後的靜谧感,會讓人整個呼吸都順暢起來。
手機響了一聲。
韶昔沒有随身帶手機的習慣,但現在是特殊時期,隊長要求每個人把手機綁身上,随時保持通訊,以免發生意外。
韶昔掏出手機,剛使用一天的新鮮産品顯得很陌生,但裏面的應用一排排,都是熟悉的樣子。
消息是冉星夙發來的,一閃一閃亮晶晶同學告誡她,晚上不要離開營地,要注意安全。
韶昔前後左右看了一圈,沒發現可疑人物,于是給她回複道:你可以查我的定位?
冉星夙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韶昔盯着屏幕上跳動的數字,猶豫了兩秒,還是接通了。
這電話音效好得不得了,冉星夙一個長長的呼吸鮮明得像是人就在耳邊。
韶昔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一點。
“電話肯定有定位的咯。”冉星夙接着剛才的話題,“但我沒查你啦。”
“那這麽巧?”韶昔問。
“你在外面嗎?”冉星夙的聲音裏帶着笑意,“這只能說明咱們倆有緣分,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呵。”韶昔冷笑。
冉星夙轉移了話題:“韶老師,進山第一天,感覺怎麽樣呀?有沒有采到想要的種子?”
“還不錯,今天采到了掌葉木。”韶昔向金主爸爸彙報。
“那是什麽呀,我都沒聽過。”
“一種落葉喬木或灌木,我國特有物種。”
“哇,好厲害呀!”冉星夙拍馬屁,“我們韶老師就是有本事,第一天就能……”
“打住。”韶昔打斷了她的話,“別瞎吹。”
“哦,那我吹個絕對實事求是的。”冉星夙道,“我們韶老師特別漂亮,仙女一樣,所有的珍稀植物都恨不得長腳了跑到她身邊讓她采。”
韶昔被逗笑了。
冉星夙立馬順着自己栽的杆爬:“我也一樣。”
“嗯?”韶昔笑着發出聲哼。
“也想長腳了跑你身邊……”冉星夙頓了頓,“被你采。”
韶昔在山風中摸了摸脖子,覺得跟冰水掉進了衣領一般,皮膚一陣顫栗。
“你哪裏沒長腳。”韶昔道,“當自己美人魚嗎?”
“哦,是哦。”冉星夙給自己配動作描述,“冉星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只腳丫子,恍然大悟,韶老師的意思,是不是讓我現在就過去她身邊呢?”
“不是。”韶昔終結了她的幻想。
“哦~~~~”冉星夙拖着長音,像一只逐漸洩氣的皮球。
韶昔心裏那點莫名其妙的郁結,在冉星夙的頹喪中,奇異地化開了。
她深吸了口山裏清冽的空氣:“好了,沒什麽事的話,我挂了。”
“有事呢。”
“沒什麽公事的話,我挂了。”
“哦。”冉星夙徹底蔫了。
“晚安。”韶昔好心地道。
“晚安~~”冉星夙語調甜甜的。
電話挂斷,韶昔回了營地進了帳篷,而冉星夙盤腿在木屋的炕上,抓過一瓶防蚊蟲噴霧,朝着自己的臉又來了一遍。
秘書小張是冉月昇專門派來盯着她的,此刻瞄了眼她臉色,道:“為了确保采集隊科學家們的安全,此次的衛星電話不僅有精确的定位功能,還可以通過主控打開設備的語音和視頻端……”
冉星夙立馬瞪了過去:“你當我什麽人啊!”
小張摸摸鼻子:“我只是在向您介紹設備功能。”
冉星夙一點彎道都不繞:“得了吧,你就是想搞破壞。”
小張問:“破壞什麽?”
“破壞我和韶昔的感情!”冉星夙蹙着眉,“盡出瞎主意。”
“您和韶老師的感情問題,我不太清楚,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為你出謀劃策。”小張再摸摸鼻子,“只要您告訴我你們現在發展到什麽階段就可以。”
“你可太貼心了。”冉星夙拿起噴霧,朝着小張噴了好幾下,架勢堪比噴殺蟲劑。
小張被嗆到,揮了揮手:“沒什麽事,那我去休息了。”
“快去快去,別忘了給門上加把鎖,防我半夜跑出去。”冉星夙挺不爽。
小張笑着走了,冉星夙繼續盤在炕上不爽。
小張就是故意的,還問她和韶昔現在是什麽關系。
能是什麽關系?不就借着給采集隊掏了錢,多跟人家說兩句話嗎,她倆的關系,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哎——”冉星夙長嘆一口氣。
接下去的日子裏,采集隊的營地圍着南哈山繞了一圈,冉星夙搬了幾個木屋,實在沒屋子住了,就也安營紮寨,睡帳篷裏。
每天她的主要任務,就是抱着電腦盯着隊員們的活動訊號,有地理位置,也有生命體征監測。
其中被她特殊标記着的,就是韶昔的。
每次挪窩,小張都勸她,不用這麽麻煩,信號接收完全在範圍內,不會中斷。
但冉星夙的目的只是為了聯系得到韶昔嗎?
并不是,她希望在韶昔需要她的時候,能以最快的速度移動到她面前。
然而,一天兩天三天四天,眼看着這座深山被采集隊都搜刮個遍了,這個時刻還是沒有到來。
整個采集隊都順風順水,隊員們一個個健康快樂得不得了,冉星夙為采集隊配備的醫生,這些天唯一的用處就是處理了兩只蜱蟲。
韶昔白天和同伴鑽在密林裏找種子,晚上回到營地十有八九要開會,一開就一兩個小時。
到了這個時候,基本就累得不行了,韶昔會同韶辰通個電話,冉星夙掐着時間給她發兩條消息,見她回複得十分簡潔,便惆悵又不舍地放人去睡覺。
冉星夙覺得自己腦袋上都快長毛了。
她在不盯着電腦的時候,欺負欺負小張,實在無聊了,就出門轉悠一圈,裝作一個專業植物學家的樣子,瞅瞅這個花,捏捏那片葉子。
碰到有興趣又不認識的植物,就掏出手機百度一下,記個名字,看兩個特征,便喜氣洋洋的,覺得自己離同在一座山裏的韶老師,又近了一些。
這天夜裏,南哈山上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冉星夙瞅着時機給韶昔打了個電話,問了問營地的情況,提醒他們注意防範暴雨。
本意就是多同韶昔說兩句話,沒想到自己是個烏鴉嘴,這雨越下越大,到了後半夜,竟然開始電閃雷鳴。
冉星夙被驚醒,第一反應是拉過電腦,查看隊員的狀況。
大家的地點都沒有挪動,身體數據都正常,醫生和安保那裏也沒有任何響動,冉星夙松了口氣。
又是一聲驚雷,跟劈在頭頂似的,響聲徹耳,激得冉星夙剛平複下來的心跳又猛地加快了速度。
冉星夙這才後知後覺地怕了起來。
她是個女孩子。
是個嬌滴滴被家裏寵着慣着長大的千金大小姐。
現在身處山林暴雨的夜晚,怕是正常的。
冉星夙這麽安慰着自己,卻發現,越安慰越不對勁。
她就是怕,她很怕,脊背發毛,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極其敏銳,包括大腦裏亂七八糟升騰起來的想象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怕雨,怕雷,還是怕電,她覺得哪個都不是,哪個好像又都是。
她知道自己這會只要有一點動靜,就可以叫來體貼的醫生,健碩的安保,或者雖然整天暗搓搓怼她,其實絕對忠心值得信任的秘書小張。
但她害怕又混亂的情緒太過旺盛,讓她委屈又任性地抛棄了這些理智的選項,将手伸向了手機。
電腦裏代表韶昔的點紋絲不動,身體體征也展示着平靜的睡眠狀态。
冉星夙一個撥號鍵過去,睡眠開始波動,三響之後,位置也開始移動。
“喂?”電話接通了,韶昔的聲音有點啞。
冉星夙嘴巴一癟,張口便是控制不住的哭腔:“對不起,韶老師,可是,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