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年冬天大雪,下完課的宋唐回宿舍先開了視頻。
“鄭雷我們這兒下雪了,我眼睫毛上都是雪,你看見了嗎?”
整個臉往鏡頭上怼。
鄭雷剛起床,看她外套裏是件低領毛衣。
“怎麽不戴圍巾?”
“一會兒戴一會兒拆的,麻煩。”
“麻煩也得戴啊,這麽大雪,感冒了怎麽辦?”
“你知道這雪多大?”
“睫毛上不是挂着麽。”
“能看見?”
一個勁眨眼睛。
“能看見。”
那麽點兒早化了。
看她雙手發紅:“怎麽手套也不戴啊?”
她從背包掏出來,鋪展了一抖,兩只手都戴上。
笑眯眯:“戴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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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舍友從旁路過:“宋唐你有病吧,暖氣這麽好還戴手套,也不怕把你那凍瘡捂熟了。”
她連忙捂鏡頭。
“我還得寫作業呢,挂了啊。”
“等會兒。”
已經挂了。
再打也不接。
五分鐘後鄭雪嘶吼着跑來。
“你們倆的事兒幹啥非得把我夾中間!宋唐你起來給我接視頻!別裝死!”
宋唐爬起來。
鄭雷在視頻裏冷冷道:“手。”
展開了給他看。
解釋:“就一點兒,不嚴重。”
“買藥了嗎?”
“用不着……”
“自己買藥去,每天按時洗手擦藥,錄視頻,我會檢查。”
強調:“買藥去吧。”
挂了。
鄭雪不可思議:“頭一次聯系我,還不是為了我?我還不如你手上那屁大點兒凍瘡?”
宋唐下床:“鄭雪你陪我買凍瘡膏去吧?”
“滾。”
頭也不回。
欺負她沒人疼似的,打電話找沈濤尋求溫暖去了。
沈濤他們班今天活動,在外頭聚餐呢。
鄭雪聽說了立馬跟過去,他班裏沒人不認識她,跟誰都能打成一片。
一幫年輕人吃了肉喝了酒,散場時也不早了,大半都有情侶,各走各的。
他倆在路邊等出租,等不着不說還被冬風刮得睜不開眼。
太冷了。
“我們去公交站吧,等到哪個算哪個。”
于是往站臺走去。
雪還在斷斷續續下着,腳下打滑,她和沈濤互相攙着。
風一吹來,氣都不敢出。
沈濤摘了圍巾,把倆人裹一塊兒,擁着往前走。
“一會兒風再給你刮跑了。”
倆人拴同一條圍巾的滋味兒實在不怎麽樣,但鄭雪心中甜如蜜糖。
宋唐養了一段時間的手,每天回宿舍頭一件事就是洗手換藥開視頻。
鄭雷雖然忙,但每天定時和她視頻,埋頭忙一陣擡頭看一眼。一禮拜後那微不足道的瘡疤徹底消失無蹤影。
她展開雙手在鏡頭前晃悠。
“都好了!”
“以後出門記得戴手套。”
“知道了。”
問他:“你忙什麽呢,總是趴在桌上寫。”
“寫材料,忙着出成果。”
“累嗎?”
“還行。”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嗯。”
“有一棵三十米高的樹,分別有四種動物,猩猩、人猿、猴子、金剛,爬到樹上摘香蕉,你認為哪個先摘到?”
“不是講笑話嗎?”
“你先回答我。”
“摘不到。”
“為什麽?”
“沒有三十米高的香蕉樹。”
“……小明走路上突然腳酸了,你猜是為什麽?”
“為什麽?”
“因為他踩到檸檬了。”
“踩了東西不是應該腳滑嗎。”
“檸檬是酸的啊。”
“腳也沒味覺啊。”
“诶呀,你真是不懂幽默。”
他笑,還在紙上不停的寫。
“那我給你跳支舞吧。”
“行。”
問她:“我走之後跳過舞嗎?”
“參加活動跳過兩次。”
“還穿那麽短裙子?”
“長裙,快拖地了都。”
挪了椅子開始跳舞。
有舍友端着盆去陽臺晾衣服,險些被她撞個滿懷。
“你倆又抽什麽風呢?”
“不好意思啊,明天請你吃包子啊。”
“我不吃包子,吃吐了都。”
“那請你吃油條。”
邊說邊跳,腳下一滑,沒站穩,後仰下去還是撞人身上了。
盆都撞掉了。
“宋唐!我剛洗的衣服!”
“對不起啊,我再幫你洗一遍。”
站起來,屁股上跌出兩個濕印。
那同學撿了衣服丢盆裏,砰的一響。
沖着鏡頭:“你女朋友給我們添了多少麻煩你知道嗎?”
“不好意思啊,你們多擔待,等我回去好好教育她,請你們吃飯賠罪。”
同學端着盆走了。
宋唐追:“我來洗吧。”
攆她回去:“異國戀容易麽,回去視頻!”
“好嘞!”
又回去了。
鄭雷看了看她:“把褲子換了。”
宋唐把手機扣桌上,換了褲子再豎起來。
“躲什麽。”
“宿舍都是人呢,撞見了不好。”
“我接着跳。”
“別跳了,我顧不上看。”
指指椅子:“坐那兒。”
她坐好:“然後呢?”
“沒有然後,好好兒坐着別亂動。”
就那麽坐着了,看看書哼哼曲兒。
不一會兒沒動靜了,鄭雷擡頭,看她趴桌上睡着了。
叫了她兩聲,沒反應。
在手機跟前用筆敲了敲桌面。
聲音傳到耳機裏,她驚醒,惺忪着眼張望。
鄭雷笑:“床上睡去。”
她對着手機親一口:“哥哥我愛你。”
睡覺去了。
鄭雷拿了手機看錄屏,回放兩遍我愛你,笑得像個傻子。
轉眼又一年過去了,年前附中同學聚會,他們幾個都去了。
鄭雪組織的,還吃涮鍋。
餘山和郭源打招呼:“才多久不見就發福了!”
郭源尴尬一笑,旁邊坐着個女孩兒,白白淨淨挺文靜。
“怎麽和上回的不太像啊。”
轉頭看鄭雪:“你踢我幹嘛?”
另一同學:“餘山你是不是腦袋缺弦?”
“去你大爺的,老子中文系第一。”
又一人說:“可不是缺弦麽,上大學這麽久還是沒有女朋友。”
“仰慕我才華的人多着呢,還沒有我能看得上的。”
鄭雪:“才華有屁用。”
便想起學校仰慕他的小學妹來。
自從上回那舍友原話轉給小學妹,說她說到做不到。小學妹便受了刺激,發奮寫文還到處蹭課聽,連應用文寫作課都不放過,最後終于在校刊上發表了一篇散文。
抱着刊物去找他。
“我說到做到了。”
他看一遍:“這裏,一切盡在不言中換成此時無聲勝有聲會更好。”
學妹認真:“以後你教我吧?”
他看了看那姑娘,眼裏的崇拜不假。
“你喜歡我什麽呢?”
“你有才華。”
“才華有屁用。”
那是他的回答,和鄭雪一模一樣。
可那姑娘又說了,說才華是一個人的光環,有了光環的人特別招人喜歡。
偏偏有人不喜歡,有屁用。
問宋唐:“這會兒能跟鄭雷視頻麽?”
宋唐看看時間:“再等會兒吧,吃完飯差不多他就下課了。”
大家于是吃飯。
吃飯免不了喝酒,餘山喜歡作詩,一作詩就想來點兒酒,來點兒酒之後更想作詩。
循環幾次,有了醉意。
大家為了避免他再作詩,不跟他喝了,商量着去唱歌。
九點多的冬季冷風四溢,個個兒縮着脖子跺着腳。
鄭雪對着手哈氣,哈完一只哈另一只。
一雙手套兜頭砸下來。
“看你那慫樣。”
鄭雪看着他:“你不冷?”
“爺是男人,剛喝了酒,冷個屁。”
她把手套戴起來,被他捂過的,還暖着。
去了KTV大家開始唱歌,剛唱了兩首,宋唐手機響了,是鄭雷發的視頻。
“在哪兒?”
“同學聚會。”
轉一圈視頻,都認識他,和他打招呼。
輪到餘山。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哥們兒想你啊。”
一同學:“說反了吧?”
改:“你想哥們兒嗎?”
鄭雷看了看他:“喝多了?”
“是喝了不少。”
看一眼宋唐,攀住肩膀:“還替小宋唐擋了不少酒,你就放心吧。”
“手撒開。”
他撒了手。
“美國怎麽樣啊?”
“就那樣。”
“我也想去美國,想去看看你……”哭,“兄弟想你啊……你說你就這麽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我多難受啊……”
哭得厲害。
旁邊一同學:“至于嘛,他是去美國又不是去天堂,搞得像哭墳一樣。”
他還哭。
旁邊那人個兒低,趴着腰顯得更低。
他東看西看,一只手伸進那同學的衣領,挺暖和,再伸一只,一雙手都進去。
那同學被他冰得吱哇亂叫。
“卧槽餘山,你還是不是人!”
“剛才在外面凍壞我了,這半天都緩不過勁兒。”
“那你也不能這麽對我啊!”
“是不是兄弟?借你背使一下怎麽了?回頭寫首詩報答你不就完了麽!”
“誰要你那破詩!”
倆人杠起來。
宋唐看着鏡頭:“喝多了。”
“他不是不自制的人,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有,吃飯那會兒挺正常的。”
“你沒喝吧?”
“喝了飲料。”
“別玩太晚,你們幾個打個車一起回,盯着他點兒。”
宋唐點頭。
鄭雪湊過來:“你跟餘山你倆過得了,這麽恩愛要什麽宋唐啊。”
“你也喝多了?”
“切。”
不聊了,兄妹倆話不投機半句多。